高长歌赶到崇明殿时,高楚灏正在用膳,便着宫女又添了一副碗筷。
酒过三巡,高楚灏先出了声:“长歌,斧头山的事情有头绪了没有?”
高长歌无奈摇头,语气也很失落:“派出去的暗卫调查了一月有余,但是没有线索,根本无法展开调查。”
高楚灏深知此事之难,也没有多说其他,只轻拍高长歌的肩膀,让高长歌不要有太大压力。
暂缓一会儿,高楚灏喝了杯酒后又继续道:“长歌,调查血羽煞的事先暂缓一下,交给手下的人去做,现今有一件棘手的事情需要你亲自去调查一下。”
“皇兄请说。”
高楚灏便沉着嗓道:“近日得到密报,青邪剑和九离剑谱现身汸洛,我猜测江湖各派必定也收到了消息,近日汸洛必定有大批江湖人士的涌入,断不能让汸洛的秩序混乱,所以近日多加派些人手在城中巡逻,另则……”
高楚灏双眼放光,一脸毫不掩饰的算计:“据说青邪剑和九离剑谱分别由剑师古逊和上黎大师所创,这其中的价值自然非同一般,所以长歌,不管消息是真是假,你都需要前去打探清楚,青邪剑和九离剑谱决不能落入邪教之人手中,邪教之人的目的,你我心里都清楚,所以此事务必谨慎小心着些处理。”
高楚灏说着话,高长歌却是一脸的心不在焉,方才皇兄提及到近日会有江湖各派人士入城之后,他的思绪便被拉回了刚才的巷口,他在想,那红衣女子该不会也是为着青邪剑和九离剑谱而来吧!
高长歌没有回话,高楚灏也瞧出了他的异样,便轻咳了一声。
高长歌回过神来,然后答道:“臣弟自当谨慎行事,不到关键时刻决不打草惊蛇。”
高楚灏点点头,他心里是明白高长歌的,虽然自己这个弟弟不及自己沉稳,但是这些年来他的成长自己也都看在眼里,人总是需要历练的。
高长歌准备离开,还未曾起身,高楚灏像是想起了什么,稍作整理了一下情绪,继而平静道:“长歌,后日是皇后的忌日,你……”
未曾等高楚灏说完,高长歌便径直点头,这世间怕是只有他才知道皇兄对于那个死去的女人爱得有多深。
高楚灏眼神暗淡一下,随即说道:“到时候早些来便可,今日天色已晚,路上小心些。”
高长歌起身,随即两手作揖:“臣弟告退。”
一路上,高长歌的思绪一直被今日巷口的红衣女子所牵动着,他心里总感觉那女子似曾相识,可是女子身上那种冰冷的气质,却又是他从未接触过的,无奈摇头,嘴角浅浅一笑,当是皇兄说得多了,自己便也想得太多,只怕是今日那女子是哪座府上的婢女也不一定。
座碑楼,高楚灏一人独身坐在楼顶,显得格外落寞。
两年前,楚燕便是从这里跳下去的,未曾有人看到过她跳下去的样子是什么样的,众人听到声响后跑来时,看到的不过是一片血泊。
高楚灏当时出宫未回,待回宫后听到楚燕身故的消息后,他整个人异常平静,平静得让所有人觉得他很可怕,只是未曾有人懂他的内心,他的心在滴血,他恨不得肝肠寸断,这样也好将他苦涩的内心瓦解。
那之后座碑楼便被封了,无人再能靠近这里,也没有人愿意靠近这里,除了高楚灏。
“薄情、寡性、自私、高傲……”
高楚灏近乎咆哮的自言自语,双眼嗔怒,血丝布满眼球。
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的摔在地上,高楚灏蓬头垢面,这同平日的他完全不同。
可是心里又像是被触碰到什么柔软的地方,高楚灏的语气渐渐柔和,又渐渐的苦涩:“燕儿,如果你还在的话,或许我还能这样叫你一声吧。”
晚风习习,明月当空,可是佳人已逝,纵然江山万里,也没能有人相伴身侧一起共赏,这大概是高楚灏心中最大的遗憾吧。
同样明月高挂,傲红骨倚身桃树旁,一身桃红色长裙同枝间桃花相映衬,显得傲红骨整个人格外雅致。
庭院深深,傲红骨对高楼瓦舍早已失了兴致,所以她选择了城东一家小旅馆住下,因为这里无际的绿野吸引着她。
思绪涌上心头,每年到这时,她的心情便会不自觉的压抑。
拿起酒壶狠狠灌了自己一口,傲红骨觉得稍微内心平复了些。
后日便是她的忌日,她清楚的记得两年前的那一晚,她绝望跳下座碑楼的每一帧场景。
嘴角一咧,算是对自己的嘲讽吧,已经过去了两年了,她还是无法忘记当年种种,纵换了一个身份,她还是她,心底受过的伤未曾随着那具倒在血泊里的躯体离开。
夜色渐深,气温逐渐下降,旅馆老板娘看着傲红骨一人倚坐在外许久了,怕她受着风寒,便端了碗姜水给她。
傲红骨抬了眼眸,然后对着老板娘浅笑:“谢谢。”
老板娘一脸慈爱:“夜里风大,坐会儿便回屋去吧。”
傲红骨点点头,然后端着姜水一饮而尽。
此番只身前往汸洛城,傲红骨的目的便是一定要将青邪剑和九离剑谱拿到手,她想要证明自己可以凭借着自身的实力而立足于江湖之中,再不受任何人左右。
青邪剑是由天然玄铁打造的,据说当年名号响彻江湖的侠客陆离便是凭借着青邪剑一战成名,后来陆离再寻得一本剑谱,也就是后来的九离剑谱,凭着九离剑谱里的各种卓绝剑式,又借由着青邪剑的加持,陆离纵横江湖几十年,一直立于不败之地。
只是后来陆离不知何故突然绝迹江湖,未曾有人知晓他的消息,而今青邪剑和九离剑谱现身汸洛的消息一出,纵然不知真假,却也是吸引了江湖各派的注意。
傲红骨也注意到了汸洛城近日不断涌入的各方势力,但是她并未将他们看在眼中,在她看来,青邪剑和九离剑谱就是属于自己的,没人有资格能同自己来争抢。
高长歌回府后连夜布置安排了暗卫暗中监视汸洛城,以防各方势力发生争斗而影响城中的整个秩序。
增派人手守城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各方势力都因青邪剑和九离剑谱才汇集于汸洛,现下若是青邪剑和九离剑谱迟迟没有出声,相信这些势力一定会一直停在城中不会离去,所以高长歌暗中派人放出青邪剑和九离剑谱已经不在汸洛城内的消息,转移各方势力的注意力,削减城中的压力。
二日,傲红骨醒来时天还未亮,两年来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之前每日都要练习各种功法,师父对她的要求也格外严格,所以她极少有时间能够休息。
严是爱、松是害,傲红骨一直感恩师父,若是没有那些不见天日的训练,又怎会有今日的自己。
因为起得过早,傲红骨便想趁着外面行人不多出去走走,她一直都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以前也是,现在也一样。
汸洛是傲红骨最熟悉不过的,她的过去便是在这里一直生活,汸洛是承载着她喜怒哀乐的地方,只是这个地方最后却让她伤的体无完肤。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环境,这让傲红骨的内心平静许多,人待在熟悉的地方总是安全感会多一些。
路过包子铺,傲红骨停下步子看着热气腾腾的蒸笼。
以前,再还未出阁之前,她最爱吃这家店铺的包子,霍元霆也总是喜欢给她买这家店铺的包子。
记忆涌上心头,傲红骨不自主的咧开嘴笑了起来。
店铺老板看了傲红骨一眼,然后吆喝一声:“姑娘,吃包子吗?刚出炉的,热气腾腾呢。”
傲红骨往着店铺门前走去,那股包子的香甜味道越发浓郁。
缓缓开口,傲红骨熟悉的叫着包子的名字:“两个豆沙的,一个芽菜的。”
老板满脸笑容道:“好嘞,这就给您装上。”
老板麻利的给傲红骨包好包子,然后递到傲红骨手里:“五文钱姑娘。”
付了钱,傲红骨拿着包子转身离开。
她心里顿时一阵暖意,她突然能体会到那种活着真好的美好情绪,至少包子铺的老板依然同以前一样,依然热情好客,依然让人觉得安心。
再抬头,傲红骨提着包子的手不由得紧张。
对面走来的人正是霍元霆,傲红骨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霍元霆,而且天色还这么早。
当年楚燕被选为太子妃后不久,霍家为了避嫌,便于楚燕大婚后不久就替霍元霆物色了另外一门婚事,两人此后便再未见过,最后霍元霆再见楚燕时,已是在国殇的时候。
原来一个人真的停留在你心里,再见时他依然是当时美好的样子。
傲红骨心里悲喜交加,一时间泪水控制不住的掉了下来。
霍元霆也看出了傲红骨的异样,他的心里也不自主的悸动,仿佛眼前的女子同自己已经相识了多年一般。
只是瞧着女子不过才十六七岁般的模样,虽生得一张倾国美貌,却是他从未相识之人。
只是霍元霆的眼神却是无法移开,傲红骨深情的眼神看着他,又怎能叫他移开了眼去。
傲红骨一直不擅于掩饰自己的情感,特别是她的一双眼睛根本什么都隐瞒不住,直直的盯着看,你便不难懂她眼神所要传达的意思,也正是这一点是最令她的师父所担心的,因为一个人纵使坚不可摧,一旦有了弱点,便也是被风化的石头,早晚化成灰烬。
霍元霆双手一揖,算是打了个招呼。
傲红骨却没回应,径直慌乱着跑来,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的霍元霆,他们之间,早就已经不可能了。
霍元霆看着傲红骨逐渐跑远的身影,心里突然间觉得空落落的,那样的感觉就像四年前楚燕嫁入太子府一样,又如两年前自己听到楚燕离世的消息一样,令他整个人窒息。
明日是楚燕的忌日,他本来是到楚燕生前最爱的包子铺来买一些包子,准备明日去祭拜楚燕,却未曾料想到会发生刚才的那一幕,可是心为什么又会跳动了,霍元霆无奈摇头,往着包子铺走去。
傲红骨埋着头往前跑,她害怕自己会回头,又怕霍元霆会追上来。
可是这样的担心显得多余了,她未曾回头看过一眼,霍元霆也未追赶一步。
泪痕已经被风吹干,朝阳也缓缓从山头爬出,一天的起始又将继续,苦笑一下,傲红骨闭上了眼,心里苦楚告诉自己:“想什么呢,都过去了,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了,你没回头,他未追来,结果,你心里不也已经清楚了吗。”
“吁……”
马车快速停下,车夫却是吓得不清。
车夫脸红脖子粗的大吼一声:“大胆,堵在路上意欲何为。”
傲红骨整个人都是发懵的,她方才只顾埋头往前走,却没想到自己挡在了路上。
未曾回头,傲红骨径直从路上走开,直直往城东旅馆方向而去。
车夫却是吓得不轻,他方才还以为是有人拦路抢劫,近日汸洛城中各方势力涌动,让他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而且方才那女子,显然不是个好惹的主。
高楚灏将方才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坐在车内闭目眼神,却是感受到马车突然停下,睁眼,便见傲红骨失落的站在车前。
一种莫名的感觉瞬时间触及心头,那种感觉,仿若第一次见到楚燕时的一样,胆怯却又想占为己有。
明日便是楚燕的忌日,他打算先一日前去,好将所有事宜准备妥当,傲红骨的出现竟会让他有了片刻迟疑,有一瞬间,他似乎真的以为傲红骨就是楚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