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泠让四儿收拾东西,但房子都被大火烧的差不多了,收捡一下也没找出什么能用的东西。
最后四儿也只能用水缸里仅剩的淡水洗了洗手,打整一下自己,便空着手要跟逸泠一起离开了。
逸泠也不是没找出衣服来给他。逸泠自己乾坤袋里翻了翻,总算翻出一件浅葱色的男装,虽然大了点,但扎一下也能穿。
结果四儿抵死了不要。
四儿的理由也很充分:“出去之后你会一直带着我吗?”
逸泠没说话。
四儿也没漏出什么特别的神色,只淡淡道:“既然不是同你一起走,那我为何要穿上这一看就不合适的法衣?一个衣服脏乱年纪尚小的乞儿,和一个身穿尺寸不合适的法衣的孤儿,哪一个更危险?”
说的逸泠无言以对。
逸泠摸摸鼻子,同他道:“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
结果就是两手空空衣着狼狈的四儿跟着一身嫩黄法衣手中抱琴的逸泠一起走进了树林。
天已大亮,在开阔的地方阳光尚好,虽是朝阳,照在人身上也算温暖。
可逸泠带着四儿不过往里走了几步,附近便暗了下去,眼见身旁雾气渐浓,逸泠抱紧自己的琴,低声嘱咐四儿:“等会儿尽量别出声,跟好我。林子里可能也有迷阵,若是突然看不到我也别慌,你就站在原地别动,我会想办法找到你的。”
逸泠一边说着,自己也觉得有点不靠谱,连忙又在乾坤袋里翻了翻,竟是找到一卷心弦,便递给四儿让他拿好。
心弦是龙星商会发行的用来向别人表达好感的器物,虽是消耗品,但来源丰富又便于携带,大多数人身上都会备一些。闲着无聊给亲朋好友弹一根,也算是个乐趣所在。
如今逸泠拿给四儿,也只是为的心弦的声音十分特殊,哪怕陷入阵中对面不识,心弦的声音也能传到释放对象的耳边,用来简单的判断方位还是可以的。
逸泠给四儿介绍道:“这东西叫心弦,这一卷你就拿好,如果找不到我了,就这样扯出一截扯断,绷紧后念着我的名字弹一下它,你就能听到琴声,方向同我所在的方向一样。就像这样。”
逸泠扯下手掌长的一截,绷在手心里轻轻一弹,四儿就听见从逸泠的方向传来几个轻灵的琴音,像是对着琴弦新手拨弄一样,虽然不是什么曲子,但听来就是一股喜意。下一刻,这一截心弦便成了飞灰,被风一吹便了无踪迹。
逸泠把剩下的心弦递给四儿。
四儿想了想,学着逸泠的动作扯下一小截心弦。心弦看上去细而透明,就像蚕丝一样,摸上去很有质感,但扯断的时候却也十分简单,轻轻一拽,便从用力的地方断裂开来。
他在心里默念逸泠的名字,绷紧心弦一拨,只听得逸泠那边有几个断音,叮叮两下便没了。
心弦心弦,自然是表达自己心情的东西。自己的心情如何,心弦传达出来的声音便是什么样。所以即便是同一个人向同一个对象使用心弦,也很少能听到重复的弦音。
逸泠在为解决了一个问题而感到开心,四儿在为即将到来的事情感到紧张,因此两人心弦之音不同也是十分正常的事。
四儿也不在意什么心弦能表达心声,在确认这个东西可用之后,便将这卷心弦缠到了自己手腕上,向逸泠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想到了万一失散的解决方法,逸泠也不再多嘱咐,带着四儿慢慢往雾中走去。
不过才走了几步路,浓雾便已将两人包裹起来,哪怕相隔不到三步距离,能看到的也只剩下若隐若现的轮廓。
随着浓雾一起袭来的不止是视觉上的麻烦,跟在后面的四儿突然一个冷颤,只觉得身上的温度低了不少,却一点叫住逸泠的意思都没有。
这个温度还能忍住,再忍忍也就习惯了。
四儿这么想着,咬住牙跟在逸泠身后。
逸泠在走近雾中的时候就发现了,这雾中包含着一股冷历的怨气,倒没有故意害人的意思,只有一股迷惑人的不怀好意。
一想到这些怨气是被困其中不得转世的魂魄们散发出来的,这股不怀好意倒也能理解了。
有个词叫“替死鬼”,也不只是说来听听的。枉死冤死的魂魄会因死时的不甘而含有巨大的怨气,在这股怨气之下魂魄离体便容易成为失去理智的怨鬼,有的怨鬼会袭击附近所有经过的生灵,让他重复自己的死法。
这里的魂魄直至消散也无法从困阵中脱出,当中所包含的就有无法脱困的怨恨,因此这股怨气造成的后果就是让身在其中的生灵迷惑被困,直至由于各种原因死亡后魂魄饱含怨气离体,成为新的怨鬼,再至魂魄消散徒留怨气。
周而复始。
也许这里最初只是一个普通的困阵,但困的人多了,因困阵而死的人也多了,怨气积攒,最后使这里变成了一个含有迷惑之意的鬼阵。
现在的问题就是,有的魂魄怨气不深,尚能被阎浮灯直接引入轮回,除了那些以外,剩下的去哪了?
大部分怨鬼是没有理智的,它们或许还能保留几分原本的样子,或许能说几句话,但它们依然是无法交流的存在。它们偶尔说出来的话可能只是生前的执念,以至于死后依旧留存有记忆。
但执念过深,或是怨气过重的怨鬼会保留一部分神智,能造成的后果比普通的怨鬼要严重许多,也就成了普遍意义上的厉鬼。
能被阎浮灯的火焰简简单单就送走的便是怨鬼,若是面对厉鬼,即使有阎浮灯相助,也少不得要同他打打交道。
这个打交道,有时候就意味着该动手了。
逸泠担心打草惊蛇,一没有招出阎浮灯,二没有用任何驱散怨气的法术,除了给四儿拿了个慈恩寺主持开过光的玉佩以外,自己基本上是“全无防备”。
现在不怕出问题,就怕没问题。
树林里的阵法原本只是个困阵,布阵方式也很直白,就像是将曾经见过的困阵生搬硬套到了树林里,甚至这困阵从理论上来说能不能生效都是个问题。
单单要走出困阵并不难,逸泠带着四儿全程不过转了几个方向走了小半天,逸泠便发现已经走出了困阵的范围。
前面依然是透不下光的参天大树,逸泠却凭着自己对阵法的钻研程度发现,这边的树木已经没有了人为修饰的痕迹。
也就是说,困阵的范围仅仅只是前面她们走过的路程。
但面前的浓雾丝毫不见散去,反而看上去越发浓厚,仅仅一步距离就看不清前面的人是谁。
逸泠停住脚听了一会儿,除了身后急促的呼吸声,就只听到了呼呼的风声,却连一丝叶片抖动的声音都听不到。
逸泠暗自戒备,却是转头同四儿说:“我们已经走出困阵了,就现在这歇一会儿,你得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不知道后面还要走多久。”
四儿看了看周围,应了一声。
他小声说:“就在我们背后不远,有一小块平地,要比这边好一些。”
逸泠听他这么说,也应道:“那就回去,我会看着的,不会再重新走进困阵去。”
刚刚她只顾着观察树木的位置,没太注意脚下地面是怎样。现在他们在的地方一不空旷二不平坦,算下来总归还是找个平坦一些的地方比较好。
逸泠刚一迈步,便眼睁睁看见一阵雾气涌过来,霎时间就把四儿吞没了。
来不及反应,她便听见耳边传来一个轻柔娇媚的声音,带着笑意道:“我可放你们出去了,但你们回了头,那可就不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