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弥漫,白雪皑皑。
世人皆言,中原以北有仙山,山中有仙人,飞天遁地,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山名太华,常有清气四溢,近居亦能延年益寿。然山高而险,多处布有法阵,寻常人若无引导,极易迷于山中,不知所踪。
山中之人多擅修炼,曾有仙人名赤霞,在此开宗立派,广收门人,为的就是继续封印山中大妖,以防其旧部前来营救,祸乱苍生。
“太华山上修者众多。一方以正阳真人为首,以剑证道。居于苦寒之地,以冰雪之寒磨砺自身之剑意,赤霞祖师为此一脉赐名为御剑,修以《御剑九诀》,以力破敌。”
“另一方,也就是我们合朔一脉,被赐名以妙法,以琴为形,以五行道术和八卦阴阳修心,辅以……”
“辅以琴意入道!师姐,这些东西和新入门弟子说说也就算了,和我念叨什么呀?”逸泠半趴在逸音面前的石桌上,手撑着脸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人称“铁仙姑”的逸音,在面对自家师弟师妹的时候,总也是凶不起来的。她没好气的将手中棋谱往逸泠脑门上一按,教训道:“你呀你!好歹也是个当师叔的人了,一点长辈的样子都没有。行,我不念你,我问你个问题,你能答上来我就放你回去。”
逸音笑着问:“你就给我说说,我妙法一脉,修的是什么道?”
逸泠刚要张口说那些车轱辘话,下一秒就被大师姐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的一噎,那些糊弄人的话终归是没说出口。
妙法一脉,修的是什么道?
这句话问不同的妙法弟子,得到的答案自然也不一样。
众人皆知,合朔真人以音律入道,八卦五行之术名震天下,琴弦翻覆间可移山填海,攻击力完全不弱于修行剑道的正阳真人。
可他的大弟子“铁仙姑”逸音同出妙法一脉,主修的却是以琴音进行疗伤驱邪的洞渊书,同时棋艺也天下闻名。当年舒王上山祭拜,曾偶遇与山间亭中与自己对弈的逸音,请弈十局,在被让三子的情况下依然一败涂地。舒王当场拜服,将逸音尊称为国手,此后不久女国手的美誉传遍中原。
合朔真人以琴音修五行,追求的是天人合一之境。逸音以琴音修驱邪疗愈,追求的是无为修心。
逸泠入门时日也不短了,前有清字辈师叔指导,后有逸字辈师兄师姐引路,运用五行之力的《三十六章》她学的不错,借琴音掌控五行灵力的流转,一片雷音声势浩大;借琴音构建法阵的《洞渊书》她也能拿得出手,下山驱邪镇兽不在话下。
可她的道是什么呢?
“我妙法一脉,以琴音入道……”逸泠边想着说了几个字,就被大师姐按住了。
逸音目光通透,对她说:“我们虽以琴音入道,但也仅仅是入道而已。专修琴音之道的除了那些个琴痴,怕也没人能做到。我只同你提一次,能悟到什么,能懂得什么,全凭你自己。”
“琴音能通人心,我们修的名为琴道,实为修心。”
逸泠还是被逸音赶出了妙成山,还美其名曰,最近不少新弟子入门,让逸泠起码尽一下身为师叔的责任,去带带那些小萝卜头入门。
妙成山乃妙法一脉弟子修行之地,被合朔真人以阵法构筑四周,硬生生在一片冰雪覆盖的山中圈出一块世外桃源。站在山中宛如置于湖中,远处是重山叠嶂郁郁青青,偶有一叶扁舟翩然而过;近处是红云袅袅花瓣翩飞,落到地上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这样的桃源之地养出来的妙法弟子,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总归是有那么一两项雅技拿得出手的。
逸泠算是太华山中逸字辈的末尾几个弟子,再往后的弟子理论上来说该换字号,但正阳真人与合朔真人均不在门内,南薰真人又不肯一人决定,定号的事情也就拖了下来。
不管是御剑弟子还是妙法弟子,新入门的时候总是在一个地方修炼的。
新弟子平均不过十岁,最大的也不超过十四,在未能成功修出灵力之前是捱不住山上冰雪的。也因此,太华山的新弟子们都在山下炼石居内进行入门修炼。
除却本人意愿极其强烈的情况,所有新入门的弟子既要学琴,也要学剑。待他们修出剑意,或能领略琴谱之意之后,便会根据个人资质与意愿归入门内,开始修习门内心法。
御剑妙法虽属同门,但谁不希望自己家弟子能多一些呢?因此明里暗里的,总是会有那么一些正式弟子对新入门弟子们进行指导。
至于指导过程中,会不会宣扬什么“妙成山环境好又有情趣隔壁御剑都是剑呆子”,或者“沉璧渊乃正经修仙之地隔壁妙法都是些不务正业的”理论,谁知道呢。
逸泠到炼石场旁边的时候,正巧到了新弟子们学琴的时间。
逸泠躲在旁边听了半天,心里啧啧几声,小声嘲道:“总算知道师兄说的整天在下面听弹棉花是怎么回事了!”
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蹲过来的逸岚转头就嘲笑回去:“说的就像当初你不是在弹棉花一样!”
——所以说从小一起长大什么的,真的很烦!什么糗事都给你记得清清楚楚!
逸岚也知道逸泠是个什么性子,立马站起来抖抖自己浅蓝色的道袍,光明正大的往前去了。
在太华山中,如何最快的分辨御剑弟子与妙法弟子?不是看琴也不是看剑,看衣服的颜色就可以了。
御剑弟子居于冰雪之中,身着蓝白道袍,长身玉立。
妙法弟子宿于桃源花下,身着明黄法衣,生机勃勃。
逸岚装模作样的在每个小弟子面前停一下,时不时点点头,继续往后走。
逸泠嗤了一声,心里暗自念着:好像他琴学的有多好一样,当初不就是因为怎么学都弹不好琴,才被拎去御剑那边学的剑吗,也不知道是谁被带走的时候哭着喊着不要和小泠分开。
心里念叨着,逸泠好歹面上装出了一副关爱的表情。炼石场前有一块一米见方的平整石块,比半人略高,为的就是方便前来指导的太华山弟子们演示剑意或琴意。
身为一名妙法弟子,逸泠自然也是琴不离手的。她的琴乃清都师叔所赐,琴身乌黑,琴弦发红,弦下却以白漆竹做装饰,名为穿林,取有“穿林打叶”之意,也是师叔的一番祝愿。
日日习琴,日日念琴。
哪怕逸泠还未真正找到自己的道,她只是抱琴而立,却也是自有一番琴意在身。
随意地拨弄几下,眼见新弟子们都看过来了,逸泠正式开始她的演奏。
坐竹林幽篁,奏万壑松涛。
铮铮琴音,伴着簌簌风声,如若闭眼聆听,好似自己置身于松林之中,松涛阵阵,淡然处之。
妙法既然以琴入道,多数招式自然是脱胎于琴谱,借琴音的扩散放出灵力,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一曲《松涛入夜琴》奏罢,眼看新弟子们眼睛发亮的看着自己,逸泠对他们笑了笑,说:“等你们基础练好了,以后都能学。”
逸泠收好自己的穿林,拍拍手,和新弟子们说:“琴要练,剑也要练,但不管是琴还是剑,都不能死练。先坐过来我这边,我们来聊聊天,唠唠嗑!”
新弟子们欢呼一声,倒还记得要先把琴收好,一个个都围到逸泠在的石头旁边,找了个地方坐好,准备听听她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