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之下,又新添了一座“无碑之墓”。
德西和达邦的失足之处本就是在同一面崖上,二人的坠地之处自然也相隔不远,依着车师寻宝人遇难后“在丧生之处埋了便是”的规矩,德西、确切的说是德西遗留下的散碎衣饰,当然也就被埋在了达邦的“身旁”。
二人本是都是王爷府中近二十年的护卫伙伴,如此的结果,倒也算是“生死相伴”了。
只是德西既也只遗留下了散碎衣饰,那他的尸身,自然也同达邦一般,早便为野兽所噬,而那些野兽却依然已完全不见踪影。
如果说先前达邦之事还有可能是一群野兽“凑巧从此处经过”,但如出一辙的巧合之事又怎可能会在两日之内接连发生?何况王月君本就在怀疑,以达邦的功夫,他如何会只是在崖边下望便大意失足?而此时和达邦本事相差无几的德西也发生了同样之事,这就更不像是只用“意外”二字便能解释的了。
所以丹杰后来虽听王月君说起了洞中之事,面上却依然毫无喜色。
本来他一行就是为国寻宝,徜若达邦和德西确实是意外遇难,此时倒也不是他为二人哀悼的时候。但若说背后当真是有人故意相害,那便截然不同了。
若不先将这内贼揪出来,丹杰能否平安将故宝运回车师也是难说,就更别提还能为二人之死讨回公道了。
……
“大姐,当时小王爷和聪明蛋就站在这土墩上、两位老前辈则站在那石头旁、德西兄就站在这棵树下、赵兄则站在那什么也没有的地方。”月光之下,吴小刚站在一处贴山的位置,指着崖边四处相互并非十分接近的地方说道。然后他顿了顿,又向着王月君说道:“而我当时就站在此处,确实能将他们所有人的手头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此处当然便是王月君先前纵身下崖之处,也正是达邦与德西二人的失足遇难的地方。先前众人在崖下将德西衣冠埋好之后虽已到了日薄西山之时,但王月君非但没有休息,却带着丹杰和二童借着月色再度上山,显然是为了趁早查清此事。
王月君耳力虽佳,但当德西坠崖之时,她正全神贯注提防洞中机关,自也完全不知洞外发生了何事。所以她四人一回到这已要二人遇难的“凶危之处”,王月君要问的第一件事,便是当时的具体情形。
但这“具体情形”其实什么可说之处都没有。当时除了不懂武功的傅西归、以及观察众人情形的吴小刚站在贴山的这边外,其余人都在崖边查看崖下情形。吴小刚虽依着王月君吩咐,始终提防着众人中是否当真是有内贼想要暗算他人,可包括失足的德西在内,众人手头分明动作什么都没有,德西却忽然直直的坠了下去。
吴小刚一说完,丹杰也赶忙点头说道:“不错,当时我们都在关心崖下情形,只有吴小兄弟一直不忘留意大家动作,当真是名师出高徒啊。”
丹杰这句话虽是在称赞作为徒弟的吴小刚,其实更多是在夸赞作为师父的王月君了。只是他却没想到,他这自以为的夸赞之词,在中原武林中其实是十分失礼的一句话。
子有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王月君虽在武功、查案乃至做人上都教会了白吴二人许多东西,但她自己也向白吴二人请教了许多医毒和厨食方面的知识,她三人正是“择其善者而从之”中的相互学习,如何能简单的区分谁师谁徒?何况无论王月君平日有多么“亦师亦母”般照顾二人,二人既以“大姐”相称,那便更是代表三人平辈相处的意思了。
中原武林对辈份一事往往看得极其重要,就算是完全不认得王月君三人的旁人,只要听得了白吴二人这“大姐”的称呼,那便绝不会用什么和师徒有关的词来形容三人。只是丹杰虽中原官话说的十分地道,但他毕竟还是车师国人,终不可能连中原武林的规矩都十分清楚,他想要借机夸赞王月君,却没想到弄巧成拙,反倒说出了这句在中原十分失礼的言语。
好在王月君一身武功得来甚奇,她自己本就不是什么前辈高人的弟子,当然也不会像寻常武人一般看重这“师徒辈分”,加之她为人开明,更不会只因旁人“用词不妥”便有所介意。而吴小刚十分尊敬大姐,旁人将他视做王月君的弟子,他休说生气,便是高兴都来不及。
只是这当事的王月君和吴小刚虽不介意,白卯儿却不乐意了,只见她忽然故意“咳”了一声,不高兴的说道:“小王爷,这位吴小兄弟确实是留意着大家的情形,可我却更是在‘以身相护’,你怎么就只说他,不说我?”
原来白卯儿其实也不是在意什么辈分之事。只是先前得到王月君吩咐而提防内贼的人并不不只有吴小刚,吴小刚虽确是在观察众人动作,她白卯儿却是在丹杰身旁保护这位最无嫌疑、却又最可能成为目标的小王爷了。
其实若论武功,丹杰也不见得会比白卯儿低上多少,何况丹杰也事先得到过王月君的提醒,本来用不着白卯儿相护才是。只是当王月君纵身飞下崖台之后,丹杰的心思当然也全都“跟了下去”,他又如何还能再提防四下情形?
因此白卯儿此时虽戏称“以身相护”,其实当时也不过只是在替丹杰警戒四周罢了,她本也没有要丹杰为此便感激于她的意思。可丹杰只注意到吴小刚的用心,却还以为相护于他的白卯儿也和他自己一样,是因关心王月君情形便忘记了王月君的吩咐,白卯儿便不能不出言反驳了。
丹杰愣了一愣,还未完全明白白卯儿的意思,却只见吴小刚又叹气说道:“何况我这位留意大家情形的吴小兄弟,最终也没能救下德西兄的性命,丹杰小王爷就不必谬赞了。”
吴小刚显然是因德西丧命之事而感到惭愧,但其实他当时虽在注意众人情形,可众人既离得都有些距离,他也不可能就站在德西身后。何况当时根本没人出手,德西却自己忽然便坠了下去,这就不是吴小刚能事先料到的事情了。
因此德西虽丢了性命,却也说不上是吴小刚的失责。
“小刚,你再仔细想想,德西兄坠崖之前,真的什么其他动作都没有?”王月君又问道,她当然也不是想责怪吴小刚,只是这一点尤为重要,为免吴小刚遗漏什么细节,她便要再次确认罢了。
“是的,什么其他动作都没有,他就那样直直的向前倾了下去。”吴小刚当时既在注意众人的模样,他虽来不及救下德西,当然也看清了德西坠崖的整个过程。他顿了顿,又苦笑着补充道:“他一开始倾下去的模样,倒与大姐先前有几分相似,只是当他已身在半空中之后,忽然便惨叫起来,就与大姐完全不像了。”
吴小刚说的当然是王月君先前倾身“坠崖”的模样,可王月君那是故意为之,自然也不会有多余的动作。可这德西若不是打定主意要自尽身亡,失足时又如何会连一点慌乱的动作都没有?但他若当真是想要自尽,又如何会在之后便惨叫起来?
白吴二人跟随王月君查案已久,当然也深谙“没有线索也是一种线索”的道理。所以这德西先前虽没有惊慌动作,但依其之后的惨叫来看,显然那“没有动作”才是最为惊慌的一种动作。
于是白卯儿立即明白了王月君会想要确定这点的意思,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德西兄当时一定是身子忽然完全麻痹,这才直直的倒了下去,只是这麻痹的时间并没持续太久,他一掉在半空之中、便即恢复,这才发出了之后的惨叫声来。”她说完这句,忽然又看了看德西先前所在的树下之处,又看向了吴小刚,正色问道:“笨蛋小刚,当时那傅西归站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