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君先前判断的并没有错,万花庄的人们并没有性命之忧。
王月君等人跟着花太平一进到庄中,就见到庄中之人都横七竖八的倒在庄门后、正堂外、以及院廊上,没有一个站着、没有一个清醒。
但他们确实连一点性命之忧都没有。
因为他们的呼吸都十分平稳,与其说他们是昏迷不醒,倒不如说只是睡觉睡错了地方。
“喂、醒醒啊,喂、你醒醒啊!”小刚试图叫醒一个就倒在庄门边的家仆,但无论他是叫唤、是拍打、甚至用劲掐了掐其人中,此人仍是大睡不醒、甚至还打起了呼噜。
若非此人的呼噜声如此洪亮,小刚甚至不禁怀疑这人是不是还活着了。
“叔父、天白、天鹤!”就在小刚仍在试图叫醒门边家仆的时候,花太平的大喊声已从庄内传了出来——看到庄门口这般情形,他当然便立即向着议事堂冲了过去。
而议事堂的情形与门口毫无差别,只见花万树与花太平的堂弟们都横七竖八的躺在议事堂中,任凭花太平如何呼喊,都得不到半点回应。
更要命的是,派人去查看两座库房的胡爷没过多久便也进到议事堂中,告诉花太平库房外也是一般模样。
于是花太平便连昏睡中的叔父与堂弟都顾不得了,赶忙便冲向了西库房。
……
王月君再见到花太平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但其间是否当真只过了一个时辰,王月君甚至不禁有了错觉。
因为清点完两座库房的花太平,比一个时辰前至少老了十岁。
“一百万两……当真是一百万两。”只见花太平魂不守舍的走进正堂、口中不停嘀咕着“一百万两”。
“花庄主、花庄主、花庄主?”王月君待花太平坐下,立即便出声问道。
但尽管王月君声音越来越大,花太平就像是没听到似的,依然自顾自的在那喃喃自语。
王月君叹了一口气,向小刚与卯儿挥了挥手,小刚立即便捧着一面玉茶盘,与卯儿一同走到花太平座前,卯儿则从茶盘上取下茶盏,递:“请花庄主用茶。”
两个大活人站在跟前,就算花太平再怎么魂不守舍也不可能注意不到。花太平愣了一愣,看了看卯儿,却不接茶。
“怎么,花庄主还怀疑我们,生怕我们大姐给的茶有问题?”卯儿打趣道。
其实这茶方才还在堂中的胡爷早便喝过了,茶中当然没有任何问题。
更何况是王月君给的茶,就算当真有问题,花太平只怕也会照喝不误。卯儿正是看出了这点,便拿自家大姐来挤兑花太平。
“啊、不是、不是,失礼了。”花太平连忙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放在桌上,然后面有愧色的说道,“只是三位远来是客,到了我万花庄,反倒要客人为主人奉茶,实是万花庄的失态,何况‘广寒双童’在武林中的声名,已不在我万花庄之下,让白小侠、吴小侠二人为在下奉茶,在下也有些愧不敢当”
卯儿微微一笑,摇头说道:“花庄主不必客气,我二人跟着大姐闯荡江湖之前,在齐王府做的就是这活。如今贵庄遭此大事,我二人重操旧业,也不过权宜之计罢了。”卯儿说着说着,却忽然又板起脸,佯怒道:“只是如今我二人已是这般年纪,花庄主还要唤我们‘广寒双童’,这才是真的失礼吧。”
原来卯儿姓白,小刚姓吴,八年前王月君带着她二人一道闯荡江湖时二人皆只有八岁。两年后王月君闯出“素曜仙子”大名。年仅十岁的吴小刚与白卯儿也以“伐桂童”、“捣药童”的绰号被江湖人并称为“广寒双童”,这当然没有任何问题。
但如今又过了六年,卯儿已是二八年纪的大姑娘,再称之为“童”,倒也的确不太合适。
只是就是这么一点小事,白卯儿便要在花太平的庄子中斥责花太平,说来真正失礼的还是她自己才是。
花太平愣了一愣,不由自主的看向了王月君,王月君却只是回以微微一笑,并不插话。
但王月君既然一笑,花太平自然便回以微笑,心中才冒头的些许不满之情立即便消于无形。
“所谓绰号,不过是为了称呼方便,我可不像某些人那么小肚鸡肠,花庄主怎么称呼我都没问题。”吴小刚忽然插口说道,显是要和“小肚鸡肠”的卯儿撇清关系。
“好哇,你个叛徒。”白卯儿怒骂道:“说到底,就是因为和你这种笨蛋并称齐名,我才会如此介意的!”
二人越说越凶,竟在花家正堂中喧宾夺主的吵了起来,把个花太平弄的是不知所措。再看王月君时,她却仍是微笑的看着二人,一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
花太平见王月君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虽觉得有些莫明其妙,但看着白卯儿与吴小刚为些鸡毛蒜皮之事争的面红耳赤,渐渐也不禁被逗乐起来。他乐着乐着,忽然明白,二人故意上演如此一番闹剧,正是想要他镇定下来。
想通此事,花太平才放松的心情又沉重了下来,抱拳向着王月君道:“在下心神已定,倒教仙子费心了。”
“花庄主客气了。”王月君一面还礼一面微笑道。
卯儿与小刚也立即停住“吵闹”,一齐向着花太平鞠了一躬,开口道:“万花庄出此大事,庄主心烦意乱也是在所难免,我二人出此下策,还望庄主见谅。”说罢二人便一齐退了下来,坐在了王月君的下手处。
花太平堂堂万花庄主,反倒要两个一十六岁的少年少女费心,当真可谓失态之极,哪还有什么“见谅”不“见谅”可说。
但事已至此,花太平终不能更加失态,只得稳了稳心神,向着王月君说道:“方才胡教师已同在下说过,仙子此番来扬州本是为了吊祭先翁的。可如今我万花庄如今惹上这样的是非,先翁的丧事虽还未毕,剩下的也只好暂且推后了。”
“理当如此。”王月君点了点头,问道:“贵庄昨日之事,方才胡老前辈也已同我说了大概。听庄主方才自语,莫非贵庄这回当真遗失了一百万两?”
花太平也点了点头,黯然道:“正是,两库房所失金子加起来,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万两。”
王月君方才虽隐约听到了花太平的喃喃自语,此时得到确认,也难免吃了一惊。一百万两金子在钱财上固然不是个小数目,光论其重量也不是个“小数目”。
要知就算是以“力”见长的一流高手,能扛起重逾千斤的物事就算不错了,若还想灵活施展轻功,能背负的重量还得减半。
而这批贼人却能在一个多时辰内,神不知鬼不觉的运走将近七万斤重的金子,也不知其中是有多少高手。
但贼人中既然有如此之多的高手,又为何还要用如此拐弯抹角的法子。难道这贼人的主谋竟是位表面上德高望重的“正道前辈”、又或者是哪位花家的熟识,这才要不遗余力的隐藏身份?
无数的念头从王月君脑中闪过,但她立即又摇了摇头,暂时打消了这些念头,在没有证据前就妄下定论,并不符合她的行事原则。
于是王月君抱拳道:“花老庄主曾与我有数面的交情,若是庄主信得过我,便由我来帮庄主查清此事如何?”
“多谢仙子。”花太平还了一礼,却又叹了一口气,说道:“金子虽重要,但人更重要,如今最要紧的事,还是得想法子将这一庄子人弄醒才是,否则不只我万花庄,恐怕全金陵的百姓都得喝西北风了。”
原来万花庄昏睡不醒的并不只有在前院守夜的武师家仆,就连在后院、杂院居住的嫡亲和下人们也都着了贼人的道。如今偌大的万花庄,若不算王月君三人,仍然清醒的,便只剩下花太平和他带出去的武师们了。
要知金陵百姓赚钱谋生本就离不开花家,虽说如今花家旁支甚多,万花庄只不过是嫡家所在,就算闭庄几日,花家的产业也勉强还能运营的过去。但群龙无首,终是难免会出乱子,倘若万花庄当真垮了,这“全金陵的百姓都得喝西北风”的说法,绝非夸张之言。
甚至万花庄的管事们此时相较平日不过才有半个时辰没能“起床”,就有不少地方已闹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