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姜芷萝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海上,醒来后才发现还是在火车上,“哐当哐当”行进的声音不绝于耳。
晕倒前的情景涌入脑海,她坐起身,双手环膝的蜷缩了起来,心底止不住一阵阵后怕。
见她这样,迟烈偷偷瞄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应衍,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姜芷萝。
“姜小姐,喝水。”
姜芷萝摇摇头,“我不渴。”
迟烈讪讪的收回手,挠了挠头,解释道:“姜小姐,你别怪应爷,刚才那种情况……”
“我知道。”
姜芷萝打断了他的话,扯开一个非常勉强的笑容。
“刚才那种情况,如果你们真按照他说的放下枪,我们三个恐怕现在都已经死了!”
迟烈不禁向她投来赞赏的眼神,就连倚在窗边的应衍,也忍不住对她刮目相看,没想到这样一个生在闺阁中的女子,竟也有如此气量。
大概猜到了他们内心的想法,姜芷萝故作轻松的笑问:“你们救了我的命,我还反过来怪你们,难道在你们心里,我就是那么一个是非不分的人吗?”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了!”
迟烈再次把水杯递给姜芷萝,陪着笑脸道:“姜小姐一看就是个明事理的姑娘,是我,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以水代酒,向您赔不是!”
姜芷萝这才摸索着接过水杯,道了一声谢。
车厢里气氛轻松,姜芷萝靠在床角,不远处二人的谈话似乎并没有刻意避讳她,或轻或重的声音伴随着火车行进的“哐当”声,一并传入她耳中。
只听迟烈禀告说:“应爷,这些杀手训练有素,身手不凡,似乎不是寻常人,你说他们会不会是……政府军的人?”
一句话,让应衍陷入了回忆之中。
他十三岁就离开家,带着一帮在饥荒中幸存的兄弟到关内讨生活,为了讨口饭吃,加入了混战的军队,也曾参加过大大小小不下百场的战役。
战争有胜便有败,他立下过军功,也被迫沦为过战俘,一开始也存了成为英雄的伟大理想,只可惜这个乱世不允许理想的存在,他从一个军队到另一个军队,见识了太多利欲熏心的嘴脸。
他们打仗、厮杀,为的不过是更大的地盘和更多的金钱……
后来终是觉得累了,便脱了那一身戎装,想寻一处还没有被战乱荼毒的地方,过几天安稳平静的日子。
只不过脱了军装,真的就能连过去一起摆脱了吗?
几不可闻的叹息声传来,应衍摇摇头,语气轻缓却笃定:“不会,我现在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充其量手底下有几个愿意跟着我的兄弟,哪里值得他们劳心杀我呢?”
“那会是什么人呢?难道是东瀛人?”
应衍来到青州以后,在青州经商的东瀛人试图拉拢他,却遭到了严厉的拒绝,难免恼羞成怒。
迟烈的怀疑不无道理,应衍不禁皱起了眉头。
会是东瀛人干的吗?
他不清楚。
如果他们真的想要置他于死地,绝对不会派遣一般军人前来,而东瀛较为厉害的杀手一般都是武士,比起用枪,更擅长使刀,而那些行刺他的人看起来也不太像东瀛人,不过也不排除他们雇佣杀手来杀他的可能。
应衍疑惑愈深,抬眼间瞧见姜芷萝正听得仔细,便随口问道:“你怎么看?”
姜芷萝稍稍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被发现偷听后的窘迫表情,继而摇摇头:“我哪儿有什么看法?就是随便听听的!”
“但说无妨。”
不知怎么的,姜芷萝总觉得,应衍那种稀松平常的语气,总让她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威势。
“我觉得有可能是……你们内部的人做的。”她嗫嚅着回答。
“你胡说!”
迟烈一把跳了起来,情绪激动的喊道:“应爷手底下的人,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怎么可能会害应爷呢?你这简直是胡说八……”
应衍抬手制止了迟烈吼叫,眯眼睨着抿紧了嘴唇的女孩。
“理由。”
姜芷萝知道对方这么问,多半是相信了自己的话,于是鼓起勇气,有条不紊的分析道:“我不知道应爷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您有什么样的身份,但是参加这种拍卖会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应该没有人会大张旗鼓的告诉别人,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肯定很少。”
应衍点点头,继而想到姜芷萝看不见,便“嗯”了一声当作回答。
的确,这种地下拍卖会所售的多是一些来路不明的物品,大部分都是见不得光的,所以别说他来参加拍卖会的事情了,就连他前去锦阳的事情,都极少有人知道。
应衍薄唇微扬,看向姜芷萝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
“继续说。”
“既然这件事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想必在那些人里面,应该没有外人了吧?”
姜芷萝点到即止,如果应衍是聪明人,自然能猜透其中的意思,如果他猜不透,再多的提醒对他来说,也不过是胡言乱语罢了!
“不,不可能!”
迟烈怒视着表情浅淡的姜芷萝,难以置信的说:“应爷前去锦阳的事情,只有我和默山、四哥、猛子还有北川五个人知道,其他人不敢说,但是我们几个,那可是有着过命的交情,彼此都是宁可自己死,也不会出卖对方的人……”
迟烈越往下说,越觉得胆战心惊。
如果连生死之交的兄弟都能出卖你,那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值得相信呢?
姜芷萝知道迟烈很难相信她的话,就像她至今不能相信,自己一个堂堂的富户千金,竟然会被当成奴隶拍卖,而且还被人买了下来。
但世事往往就是这么残酷,甚至在静下心来之后,她一直在小心的,不去碰触那个会让她心如死灰的可能。
姜芷萝叹息了一声,深有同感的说:“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可是事实极有可能是这样,就算这些杀手不是其中之人派来的,那也一定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其实这个可能,应衍从一开始就想到了。
就像迟烈怎么都不能相信一样,他也不愿意怀疑曾经生死与共的兄弟,可是姜芷萝的话也不无道理。
瞧见应衍脸上凝重的神色,迟烈焦急的说:“应爷,应爷你倒是说句话啊!你不会……也怀疑默山他们吧?”
应衍比任何人都更不想怀疑自己的兄弟,毕竟——背叛这个字眼太刺眼,背叛这个罪名也太沉重。
他抬手制止了迟烈的追问,闭目养起了神,淡淡的说:“我累了,这件事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