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他比你想象中的更了解你,甚至比你更了解你自己。
陆秉初大约就是这样的人罢……
望着他离开时努力挺直的脊背,姜芷萝攥紧了手。
她的手里是一张陆秉初塞给她的纸条。
桑田沧海,时光流转,哪怕这个人已经改变了心性,成熟了模样,他的字迹还是一如昔日那般清隽硬朗。
纸条上只写了寥寥的几个字:樱井别院。
姜芷萝把纸条重新团成团,塞进嘴里咽了下去,然后躺到了床上。
她在思考这几个字背后的意思。
很显然,陆秉初是在告诉她,她想要的那份间谍名单在樱井岚的别院里。
樱井岚不喜欢花园洋房,也不喜欢欧式的小公馆,他独爱白墙黑瓦的旧式的房屋、玲珑曲折的抄手游廊和风景如画的小桥假山。
他在青州有一栋别院,就建在曾经的东瀛商会的废墟之上。
没有人去过那栋别院,或者说……没有人能有办法进入那栋别院。
据说里面只有极少的伺候樱井岚起居的下人,全部都是他从东瀛带过来的,而且个个都是枪法、刀法厉害到变态的高手。
如果传言属实,那么那份名单的确有可能就藏在别院里。
“难怪翻遍了临时政府的大楼以及樱花间谍机关,都没能找到呢!”姜芷萝呢喃着,一个更加完美的计划在脑海里成形了。
与此同时,她内心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愧疚。
她一直视陆秉初为叛徒、汉奸,甚至每次都对他恶言想象,而最后的最后,他还是选择站在了她这一边。
耳边仿佛又响起他临走前低声说过的话。
他说,哪怕知道你用的是苦肉计,可我还是不忍心让你伤害自己一分一毫。
翌日,林大夫准时过来给姜芷萝换药。
盯着她撕裂的伤口和染血的纱布,年轻的医生眉头紧皱,表情严肃的道:“你如果继续这样不遵医嘱,我想我也就没有再来的必要了!”
“这是不小心撕裂的,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姜芷萝乖巧道。
林大夫睨了她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开始给她上药包扎。
望着自己肩膀处血淋淋的伤口,姜芷萝自言自语道:“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呢?”
林大夫上药的动作一顿,有些为难的道:“我会尽量让疤痕看起来不明显的!”
“那就还是会有了?”
“呃……”
林大夫着实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尤其被姜芷萝这样歪头盯着,他俊秀的脸憋得通红,似乎犯了多大的错误一样。
姜芷萝见状,只好转移话题,随口问道:“……你可知道沈星堂的消息?”
自她回到青州,一直也没有见过沈星堂,等到见着应衍的时候,又想不起来问。
如今瞧见林大夫,想着他昔日那样崇拜沈星堂,便想着他或许知道沈星堂的下落。
果然,林大夫包扎的动作顿了顿,继而道:“青州沦陷后不久,沈大夫就随着一个医疗团队离开了,想必是去了前线!”
“前线啊!没想到他那样一个浪荡少爷,竟会做这么正经的事情。”
“沈大夫一直都很正经,不过是外表看起来放荡不羁罢了。”林大夫辩解道。
“那林大夫呢?”
林大夫知道姜芷萝问的是什么,语气自嘲的道:“我既有年迈老母,又有弱妻幼子,只怕做不到沈大夫那般洒脱了!”
“只要有心,总是有机会的!”姜芷萝意有所指的道。
伤口包扎完毕,她听话的躺到床上,对正在收拾药箱的林大夫说:“林大夫,你离开的时候,麻烦帮我把这些带血的纱布拿出去丢了,我看着碍眼。”
“好!”
姜芷萝记得,以前教习她课程的教官说过,间谍是一份既需要细心,也需要耐心的工作。
细心很好理解,而耐心便是——你要耐得下心来等!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半个月。
不知道是林大夫的药太管用,还是姜芷萝的愈合能力强,肩膀上的伤口竟这样快速的愈合并结了痂。
“就算很痒,也不要用手挠伤口。”
林大夫的医嘱言犹在耳,姜芷萝这次可不敢不遵从了。
然而伤口着实痒得慌。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便打开窗户,抬头看幽蓝色的苍穹,圆月似盘,周围点缀着数不清的或明或暗的星子,一闪一闪的,像是眨巴着的谁的眼睛。
“十五了呢!”姜芷萝低喃道。
都说月圆人团圆,可是这剩下的人生里,她怕是再也体会不到团圆的滋味了。
蓦地,感觉有什么光亮一闪而过,隐没在了对面的楼宇里。
姜芷萝心下一惊,下意识的向前扑倒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颗子弹以闪电般的速度射了过来,打碎了墙边摆架上的青花瓷瓶。
“啊!”姜芷萝立时惊声尖叫。
守卫在门外的东瀛士兵闻声冲了进来,刚一进门,就被接连射过来的子弹击毙,双眼圆睁的倒在了地上。
姜芷萝躲在墙后面的书桌下,双手抱着头,表情惊恐。
就在这时,走廊里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伴随着“叽里咕噜”的东瀛语。
姜芷萝知道,是潜伏在隔壁房间窃听的东瀛人出动了。
这一批人显然比刚才那两个东瀛士兵更加训练有素,他们一边借助掩体躲避子弹,一边朝着窗外的方向射击,竟还能腾出人保护姜芷萝撤到了外面的走廊里。
这一场对战来的凶猛却短暂。
对方很快收枪撤退,而不多时,樱井岚也闻讯赶了过来。
有人在清理现场,把死掉的那两个东瀛士兵的尸体抬到担架上,盖上白布抬了出去。
姜芷萝蹲在走廊里,情绪看似平静了许多。
“是狙击手,他们为什么这样执着的要杀了你?”樱井岚走到她面前,不解的道。
姜芷萝站起身,自嘲的笑了笑说:“多半是同我有私仇吧!不过我可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什么人!”
“你……”
樱井岚想说,有些日子没见,她看起来似乎轻松了许多,不像是饱受丧子之痛的样子。
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姜芷萝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云淡风轻的浅笑道:“……有些伤口不暴露在人前,不代表就不会痛!”
她的目光落在被抬走的尸体上,幽幽的说:“也许,我很快就能和我的冬儿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