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抛却各自的立场,樱井岚应该是一个十分不错的朋友。
别看他生得年轻,懂得的东西一点都不少。
他喜欢研究历史,钟爱古香古色的建筑和物件,尤其喜欢长衫和旗袍……他说比起东瀛,似乎更爱华夏这片土地。
“……可是爱不是占有和毁灭,你的爱太可怕了!”姜芷萝道。
樱井岚垂了眼,唇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
“有人曾经和你说过同样的话。”他低声喃喃,不等姜芷萝问,又自顾自的道:“可惜那个人已经死了……”
“樱井总长这算是威胁么?”
樱井岚摇摇头,“我只是突然很想同人讲一讲关于那个人的故事。”
他抬眼,“姜小姐可愿意听?”
他没有称呼她应太太,是已然抛开了两人的身份和立场。
姜芷萝深知,如果无法从其他渠道获得一个人的消息,那么接近并了解他是唯一的选择,所以她没理由拒绝樱井岚。
“洗耳恭听!”
“她叫山田织子,是东瀛名门山田家的独女,也是山田大将的掌上明珠。山田大将非常疼爱这个女儿,处处依着她,可是她却辜负了她父亲的期望,爱上了一个军校的、出身低微的穷学生。”
是一个有些烂俗的故事,听到开头就能猜到结尾的那种。
看来这种嫌贫爱富、门第之见的故事,世界各地都会有发生,而且大多千篇一律。
想必樱井岚就是那个穷学生,他和山田织子的爱情遭到了山田家的反对,不管是出于自尊还是别的什么的原因,他发愤图强建立了樱花间谍机关,很快就成为了主力干将,由此在山田大将面前扬眉吐气,最后抱得佳人归了吧!
姜芷萝极力想要掩饰,可她眼角眉梢流露出的轻蔑还是让樱井岚捕捉到了。
他不在意的笑了笑,继续道:“织子的父亲为了阻止我和她见面,把她锁在家里,还派人不分昼夜的看着她!”
“可她还是想方设法去见你了对吗?”姜芷萝问,心底隐约生出一种不好的猜测。
果然……
樱井岚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看不到一丝血色,那双漆黑的眸子浸染了浓浓的痛苦和绝望。
“她不该偷偷跑出来的,她不该!”
山田织子趁着夜色,说服了来送宵夜的婆婆,换了婆婆的衣服偷跑出了山田家。
她想去找樱井岚。
她甚至做好了同他私奔的准备。
然而她却在去往军校的路上,遇到了一群喝醉了酒的流氓混混,而那些人并不认得她是赫赫有名的山田家的小姐。
无关种族,无关国籍,姜芷萝只是单纯的听到这样的故事,心里就闷闷的,像是被谁塞了一团棉花。
她张了张嘴,想问后来的故事,却终还是没能问出口。
樱井岚伸手入怀,掏出一枚看起来有些年月的剥落的神牌,下面缀着的红色的流苏穗子已经褪色,充满了经年累月的历史的气息。
“……她葬在种满樱花的地方,所以每次来到这里,我都会想起她。”
樱井岚扬起头,一阵风过,纷纷扬扬的樱花瓣便落在了他的头上、肩上,还有那一身比鲜血还要殷红的长衫上。
他像是整个人浸泡在了莫大的悲伤里。
“我恨自己,都是当初的自己不够强大,才没能保护好她,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努力变得更强大……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她都再也回不来了。”
姜芷萝不明白樱井岚为什么告诉她这些,这该是很私密的事情才对。
很快,她就知道理由了。
“姜小姐,刚才看到你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是织子回来了……你们很像,都是一样的美丽而善良。”
姜芷萝避开他的目光,“你过奖了,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善良。”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还有,谢谢你救了我的命,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会帮你!”樱井岚由衷道。
“什么要求都可以吗?”姜芷萝半是认真半是试探的问。
“当然,我说话算话。”
“如果是……”
姜芷萝凝视他点漆般的双眼,许久后方缓缓问道:“你的命呢?”
樱井岚微怔了片刻,继而笑着张开双臂,道:“我这条命就是你救的,如果你真的想要的话,就来拿吧!”
这下换姜芷萝意外了。
她没想到樱井岚竟这样痛快。
“我说笑的,我要别人的命做什么?”姜芷萝浅笑道。
两人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落在旁人眼里不免有一种相谈甚欢的感觉。
斜对面教堂的高塔里,应衍一袭墨色的风衣,棱角分明的脸庞上薄唇紧抿,幽深的眸底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身后站着一个身形瘦高且挺拔的男子,面容刚毅,表情冷凝。
竟是邢默山。
他的双眼同样注视着樱花林中,对着樱井岚浅笑嫣然的姜芷萝,视线里有极力掩饰的不应该出现的炙热。
“应爷,你不打算阻止夫人吗?她这样做……太危险了。”邢默山忍不住开口。
聪明如应衍,何尝不知道姜芷萝做了怎样的打算——她要以身犯险,用自己做饵,引得樱井岚上钩,从而得到有关间谍名单的消息,甚至最终获得间谍名单。
这个计策有个最直白的称呼,叫美人计。
邢默山以为,应衍绝不会同意姜芷萝这样做。
他那般霸道专横的一个人,怎么会容忍自己的女人受到别人的觊觎?
可是……
应衍这次竟意外的没有反对。
他告诉姜芷萝缴获了发报机的事情,并刻意忽略了她眸底突然闪现的光亮,甚至就连她在他身上放了窃听器,他都故作不知的配合。
姜芷萝走出的每一步,都在应衍的监控之下,而她却浑然不知。
应衍也没打算让她知晓。
邢默山忽然不明白,应衍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难道他也想尽快得到那份名单?
邢默山看着应衍。
应衍注视远处的姜芷萝良久,然后收回了目光,转身缓步走下了钟楼。
有风从开了一条缝隙的窗子里溜进来,吹起了他黑色风衣的下摆,而他低沉的声音裹挟在风里若有似无的传来。
“若她执意要这样做,那么我只有陪她一起了!”他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