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芷萝还没来得及请瑞生戏班子去姜公馆唱戏,战争就爆发了。
说战争其实有些严重,其实就是有一小股东瀛军趁着夜色,偷偷潜入临近青州的充州市,结果被巡守的士兵发现,战争就一触即发了。
作为相邻城镇的驻军军长,薛昶安深知辅车相依,唇亡齿寒的道理。
于是,他连夜给应衍下了命令,让他带领手下两个团的人马,前往充州市支援。
这一夜,不仅是姜公馆,整个青州的人都没几个能安睡的。
姜芷萝裹了一件绒线披肩,站在二楼卧房的露台上,眼睛始终一动不动的张望着充州的方向。
尽管相距了数百里地,入目的除了浓重的夜色,便是森森的斑驳树木,但她仿佛能听到连续不断的枪炮声,甚至能看到天际尽头燃烧的红光。
姜芷萝抱紧了手臂,一颗心不断揪紧。
脑海里如放电影的胶片般,不停地回放着之前的情景。
那是约么九点钟的时候,她和应衍正准备回卧房睡觉,沙发旁柜子上的电话突然响了,叮铃铃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尤为突兀,突兀且刺耳。
姜芷萝骤然回过身,感觉脑袋里的那根弦突然绷了起来。
她用眼神阻止应衍,希望他不要去接电话。
应衍冲着她微微一笑,起身走回沙发旁,接起了电话。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的脸色也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像是覆上了一层严冬的霜雪,薄唇紧抿,眉目冷凝。
应衍放下电话,只说了一句:“东瀛人潜入充州,军座派我带兵支援!”
姜芷萝纤弱的身体晃了一晃,只有靠扶着楼梯栏杆才能勉强站立。
她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竟来的这样早,这样突然,让她没有丝毫的防备。
姜芷萝不知道以前的妻子,都是怎么送自己的丈夫上战场的,她只知道在得知应衍被派去充州支援的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现过无数的画面,泪水毫无征兆的就落了下来。
应衍大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捧起她的脸。
“傻丫头,这又不是真的打仗,你哭什么?”他故作轻松的笑问。
姜芷萝抓住他的手臂,眼泪始终模糊她的眼:“都要派你带兵过去支援了,还不是打仗,是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充州的驻军还没到,市政府的人都是一群软蛋,一听说东瀛人来了,都吓成了缩头乌龟,不知道他们是先遣部队还是什么,军座这次派我去,也有打探虚实的意思,总之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应衍安慰道。
他向来很少说这么多的话,越是反常的举动,往往说明他越是在心虚。
姜芷萝更加不安了。
她承认自己不是那么坚强的女子。
她胆小、懦弱,甚至还有些自私,她不希望自己的男人上战场,她害怕应衍这么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不去可不可以?应衍,你不要去好不好?应衍!”
姜芷萝忍不住泪流满面。
对于应衍来说,以前接到这样的命令都是家常便饭,所以他不是很能理解姜芷萝的担忧和害怕,不明白明明没有太大危险的事情,她为什么会害怕成这样。
不过一想到她的害怕是源于有可能失去他,他的心情竟涌上莫名的喜悦。
“芷萝,相信我,我一定不会有事的!你还在这里,我怎么舍得不回来呢?”应衍继续温言安抚,柔和的目光让姜芷萝的心渐趋平静。
“师座,可以出发了吗?”有士兵在门外敬礼催促。
“马上来!”
应衍上楼换了军装。
铁灰色的军装衬托出他硬挺的身形,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挂满冷凝和肃杀,一双狭长的眸子里浸润了初见时的冷漠。
他迈着矫健的步伐下了楼,再次来到姜芷萝面前,低头亲吻她的前额。
“乖,赶快去睡觉,等你一觉醒来,就能见到我了!”
说完,应衍便笑了笑,冷硬的面部线条柔和了些。
他转身大步走出客厅,上了等候在外面的军用吉普车。
汽车很快绝尘而去。
应衍临走时,让姜芷萝回屋睡觉,可是她怎么睡得着呢?
她满心满眼都是战场上鲜血淋漓的画面。
以前在报纸上看到过的照片,在收音机里听见过的报道,如今一股脑的全涌了上来,像是一座大山,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应爷不会有事的!”
温婉的女音传来,宋淑娟端了两杯热茶走过来,递给了姜芷萝一杯。
“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这春末夏初的夜,说到底还是有些凉的,小心别感冒了!”宋淑娟道。
姜芷萝接过热茶,“你怎么也没睡?”
“可不是睡了么!心里估摸着时间,该是起来喂欢欢喝奶了,喂完之后躺下,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宋淑娟走上前,和姜芷萝肩并着肩,目光幽深的望着前方。
“芷萝,你真的不要担心的,我学过看相的,应爷不是短命的面相!”宋淑娟半真半假的说。
姜芷萝笑了笑,笑容里难掩苦涩。
她也多少懂一些相面的知识,也曾仔细的帮应衍看过相,说他是有福之人,长寿之人,面相好的咧。
就是因为懂,所以更知道,所有的断言在真正的生死面前,都是作不得数的。
姜芷萝转过身,背倚着栏杆,似是随意的问道:“淑娟,一个人带孩子……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是不是很辛苦?你……会不会恨阿荣呢?”
“恨么?一开始自然是恨的,恨他走得这样突然,恨他没有让我过上好日子,却留给了我一个拖油瓶……”
宋淑娟顿了顿,又道:“后来慢慢地,对他的恨就化作感激了……至少他在离开之前,给了我一个孩子,让我还有一个对他的念想,这个念想支撑着我活了下来,不然我真的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
“淑娟,你很坚强!”姜芷萝由衷的说。
宋淑娟笑了笑,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强,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明白这辈子哪怕受尽磨难和苦楚,只要能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便比什么都更能让自己满足!”
“是么……”
姜芷萝不置可否,右手不动声色的攀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唇边似有了一丝极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