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秉初对姜芷萝说,他回来了。
他说的既不是我醒了,也不是我出院了,而是我回来了……他对她的称呼是,丫头!
姜芷萝瞬间明白,陆秉初恢复记忆了。
从小到大,叫姜芷萝什么的都有。
姜公馆的下人们称呼她大小姐或者是小姐,朋友或稍微亲近些的人唤她芷萝,父亲有时候会和周妈一样,亲切的唤她小萝儿,只有陆秉初……
他说,姜芷萝对他来说是独一无二的,他不要和别人唤她一样的称呼,他要拥有一个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的称呼。
于是,他唤她丫头。
丫头,舌尖抵住上颚,轻吐出两个平降的声调,从他嘴里说出来,圆润温醇,带了别样的宠溺。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尽管陆秉初中途去留洋了几年,但他们仍旧是戏文里常常提及的青梅竹马。
在陆秉初眼里,姜芷萝永远是那个需要她保护和疼爱的、长不大的丫头。
他下巴抵着她的头,声音轻而柔,“丫头,我好想你!”
姜芷萝被他搂在怀里,嗅着他身上熟悉的皂角气息,内心的激动和喜悦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她扬起头,欣喜的问:“你终于醒了,我真害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那样我一定会恨死自己的!”
可到底因为她,陆秉初在病床上一躺就是数月,时间便如指间的细沙,不经意间就流走了。
“都是我…都是我害得你……”
想起当初的那场意外,姜芷萝愧疚不已。
陆秉初纤长手指抬起她尖尖的下巴,直直的望进了她澄莹的眸子里,笑道:“这怎么能怪你呢?相反的,我很庆幸受伤的人是我,不然我该有多心疼?”
他说话缠缠绵绵,总带了些许吟诵诗歌的味道。
姜芷萝眼眶温热。
陆秉初揩拭去她眼角的泪,突兀的低头覆上了她柔软的唇。
姜芷萝一怔,下意识推开了他。
陆秉初猝不及防,后退了一步,撞到了铺子半开的门上,“咚”的一声。
“对…对不起,你没事吧?”
姜芷萝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上前查看还是什么。
她没想到陆秉初会亲她,而且亲的这么突然。
那一瞬间的反应纯粹来自己于本能。
姜芷萝本能的拒绝了陆秉初的亲吻。
相对于她的紧张和无措,陆秉初的表现要平淡许多。
“我没事,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唐突了你!”他眸光柔和的道。
姜芷萝摇头想解释什么,却被陆秉初握住了手。
“什么都不用说,我理解!”陆秉初道。
墙上挂钟“当当当”的报时声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又暧昧的气氛,姜芷萝趁机转移话题道:“你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吃午饭吧!我让周妈多炒两个菜!”
“好,我好久没吃周妈做的西湖醋鱼了,很是怀念!”陆秉初微笑道。
“你呀,还是那么馋嘴!”
姜芷萝甜甜笑着,大而明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笑容明媚,甚至有些耀眼。
午饭时,周妈特意做了陆秉初最爱吃的西湖醋鱼,挑了一块最肥美鲜嫩的鱼肉,放到陆秉初面前的碟子里。
“陆少爷多吃点,好久没吃了吧!”周妈笑呵呵的说。
陆秉初咬了一口鱼肉,细嚼了嚼,颔首道:“嗯,周妈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这西湖醋鱼做的比前清宫里的御厨做的还好!”
“陆少爷就是嘴甜,会讨我老婆子欢心,你哪里就吃过御厨做的东西了?”周妈道。
被戳穿了恭维,陆秉初也不尴尬,兀自笑得温醇。
他又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另一个碟子里,细细挑了鱼刺后递给姜芷萝,“吃吧!”
瞧着田管家和周妈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笑容,姜芷萝俏脸一红,小声道:“我都多大了,还用你帮着挑鱼刺啊?”
陆秉初瞧着她双颊酡红,只觉得明丽娇俏,笑道:“不管你多大了,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少不更事的小丫头!”
“陆少爷对我家小姐可真好!”田管家道。
“那是自然了,丫头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不对她好,对谁好啊?”陆秉初理所当然的说。
田管家和周妈顿时流露出不自然的神色,姜芷萝亦是垂了眼帘。
陆秉初提过,他只知道自己失忆过,却不知道失忆期间发生的事情,所以自然也就不知道姜、陆两家解除婚约的事情。
看着他们一个两个表情异样,陆秉初不解的问:“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没什么,陆少爷吃菜!”周妈搪塞道。
在周妈看来,当初之所以解除婚约,是因为陆家以为姜芷萝不在了,既然现在姜芷萝还好好的活着,婚约自然还是要作数的。
然而于姜芷萝而言,这件时间接连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恐怕已经做不成陆家的儿媳妇了。
她也不想做陆家的儿媳妇了。
“世伯没有告诉你吗?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了!”姜芷萝面容平静的说。
陆秉初是个不会发火的人,哪怕听到这样震惊的消息,也只是眸光微震,很快又敛了下去。
“谁允许的?”他细声问,声音里有压抑的薄怒,“是那个失忆后的我吗?他有什么资格替我做主?”
“是陆世伯……这也是商量后的决定!”姜芷萝道。
“我去找我父亲,让他收回这个决定!”陆秉初作势便要起身。
“秉初!”
姜芷萝拉住他的手,眼神恳求的摇头道:“别这样,你这么做只会让陆世伯为难。”
陆老爷是铁了心,绝对不会让陆秉初娶她的,而姜芷萝……
以前的她满心满眼就只有陆秉初一个人,她想嫁给他,做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洗手做羹汤,可是如今……她心里有了别的人,那个人强行占据了她的心,让她想赶都赶不出去他。
可是陆秉初不明白。
他以为姜芷萝的退缩是在替他考虑,不忍心见他和陆老爷父子生了嫌隙。
陆秉初愈发觉得姜芷萝善良了,善良得让人心疼。
他覆上姜芷萝的手,目光坚决:“丫头,你是我这辈子唯一想娶的人,也是我这辈子唯一会娶的人——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包括我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