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上的一切难事靠道理就可以解决的话,这世上就不会那么多事了。所以,老妪一番话说来,其结果是不难想见的。以醉音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让老妪去为她送死,即便对方说的再有道理,她也依然心志不改,摇了摇头哀伤道:“姑姑,没可能的。”
老妪气了,“你这叫什么?非得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掉进火坑才甘心吗?那我该怎么办?你母亲把你托付给我,我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承诺的?”
跟着又语气放缓,“音儿,你得体谅姑姑懂吗?姑姑年纪大了,没有心力再来面对一次同样的惨事。你非得让我生不如死才甘心吗?傻孩子!”
醉音还是摇头,“姑姑别说了。音儿是个自私的人。凡事只求自己心安,绝不愿连累任何人。姑姑为此伤心难过,虽然不是音儿愿意的,但也没办法。”
老妪听了又要发火,但这次却忍住了,只甩袖恨了一声儿:“逆子!”再没说话。醉音是她一路看大的,此女是什么样的性子,她太知道了。只要决定了的事情,没人能改变。打小就是这么固执的一个人。
她心性柔软,那个时候你打她,她也会哭,但哪怕哭得再厉害也绝不求饶,认错和屈从的话就更不必谈。这些年,姑侄二人一路相爱相杀,彼此是什么个脾气早就摸透了。跟她爹一个样。还有天儿那小子。父子三人都是娘天生的倔种。当然了,她自己也是这个脾气。同出醉氏一门,又能好哪儿去。
但是,倔归倔,只是现在的她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姑娘了。作为人家的长辈,是没可能再做出跟小辈比倔这种幼稚的事情。这并不解决问题。
倔当然还是倔的,性格这东西很难改变,就是活得再大也没用,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是一个不懂得变通的人。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就想另外的办法。
醉音倔在不愿意连累任何人,她则倔在不把事情解决了决不罢休。姑侄二人,打一开始就是两条不同的路线。既然路线不同,那就不存在比倔之事。
这个老太太,是绝不会改变自己的初衷的。一倔到底。无论是之前一心为对方以身搏命的刚强,还是现在的看似妥协的认输,其实都是在倔。方式不同罢了。都是在为“把事情解决了”这个中心服务的。
现在侄女已经大了,用强肯定不行。虽然她很想用强,而且打人的冲动很强烈,被气成这样;但也没有走这一步。小时候都打不改的人,又何况现在。
况且她现在也打不过啊。
这丫头看似柔弱,从小到大都这样,但这些年来在外面跟人干仗,无论小时候,还是后来大了,都凶得很。她的文静也只限于没受到威胁和不需要她出手的情况下,否则那又是另外一个人了。
在她看来,别说她,就放眼整个龙心山脉能撂倒这丫头的也没几个。哪怕现在她战力因受了禁制的约束,只余了她巅峰时刻的六成,也没几个人敢惹。
所以,对她来说,用强肯定是行不通的。她当然知道若真要动手,比如狠狠地捶她几下,这丫头肯定不会还手的。但这并不解决问题。
老妪在那儿眼珠转转的,摸着下巴,狡猾地动着心思,等见醉音似乎放开了烦心事又抚起了琴,其实并没有放开,眉间的哀伤之意依然在,她跑过来打商量道。在她看来,既然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神神叨叨的样子:“音儿啊,你看这样行不行?哎呀,你先不要抚了。听得我脑仁疼。”按住醉音抚琴的手。
这老妪人比较跳脱,没什么坐性,从小就喜的是枪棒之类,于琴这种修身养性的东西向来不感冒,这也导致她在琴谷修不到什么高深的技业,战力极是平常,都一大把年纪了,有的时候还皮得要死。凡出身琴谷的人,都是背着琴出面行事,唯独她是个例外。外出时要么空着手,要么就是拿着棍棒之类的。
醉音文静,跟老妪相处多年,因为彼此不在一个调上,都快被她逼出些微的强迫症了。见她总这样跳脱不符合自己的审美,有时候恶趣味上来了,也会时不时地抚琴给她听以杀杀她的性子。
但这些年,二人对彼此的影响都不大。
老妪还依然暴躁地想打人,她也依然初心不改。
被老妪按住了手,制止她抚琴。醉音小性子上来了,抽出手抗争色彩很明显地又抚了一下,就抚。被她这么一下,老妪被搞得有点上头,很是辛苦地忍了一会儿,见醉音笑起来,她才狠狠地在头上给了她一下,“你个臭丫头反了你了……”跟着就道:“好了,别闹了。先说正事儿吧。”把琴给抱一边去锁上。
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见此,天缺笑着摇了摇头,“这姑侄二人还真是逗。”不但被老妪刷新了他的三观,醉音也是让他看到了她有着这样的一面,心里面暖暖的。
等把琴锁好并确定锁是好的,老妪才放心地走了回来,暗道:“臭丫头,我把琴给你锁起来了,我看你往后还怎么烦我。”心下一阵小得意。
没了琴,醉音自然是没的抚了,起身在椅子上坐了,眉间流露着哀伤之意。老妪过来坐下,看着门外的纷飞的大雪道:“不管怎么样,事情总得解决。”
此时天已经有些亮了,光线朦朦胧胧的,风刮过来的时候,翻卷出阵阵苍茫的雪雾。
醉音点了点头,没有表态。
“既然你不愿我送死,”老妪接着道:“那就没办法了,只能想办法让那小子出马。你给我坐下,”见醉音要站起来抗争,她喝道,态度很强硬:“无论如何,你那条路都不可以。我知道你狠不下那个心,不过你放心好了。这事儿就由我来出面。到时要是用强不行的话,我就是跪,也要让他帮你这一次。”
醉音脸色陡寒,跟着就以半点都不让步的上位者的语气坚定道:“姑姑,我想你知道我的。没可能。这世上,谁都可以让伤他的心,唯独我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