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轻轻吹过杨树梢,在其上搭窝繁衍的喜鹊支起双脚,腹部绒毛被吹得翻飞抖动,见环境太平,它悄悄地阖上眼。
一辆红色凯迪拉克风驰电掣般驶进一个破败不堪的老旧小区。
坐在驾驶室的时髦女子,脸色比夜色深沉。她局促不安地搅动手指,最终,下定决心做点什么。
她踩着一字带高跟凉鞋,脚指甲上涂着银色指甲油,腿型修长,高高瘦瘦,走路时躬着身子,显得十分不自信。
顾家三小姐出现在此,并不意外,明天就是她嫂子的人——季宛凝住在这里。
这是间一居室,地板砖是那种早就不生产的老旧样式,地上堆着一个个装彩礼的红色高档旅行箱,内里是顾家给季家的彩礼。
季宛凝裹在疙瘩四起的旧毛巾被中,睡得正酣,梦中妈妈给她梳头发戴蝴蝶结,催促她去上学,……接着画风突变烫着中长卷发的爸爸打醒她让她去楼下小超市买烟。
“爸爸,抽烟不好,你别抽了!”
“小丫头片子,再不去老子抽死你!”爸爸的脸色变得狰狞,拖鞋早已擎在手中,眼见就要朝她脑袋上飞过来。
季宛凝抱头逃跑。
她的一双洁白如玉的腿儿在床上乱腾,晃得床板“吱丫丫”乱响。
睡在客厅沙发上的季伟强,鼾声如雷,这位老爸,一辈子就没工作过一天,年轻时凭借一张迷死人的俊脸,吃软饭靠女人养,中年后靠自己辛劳似蜜蜂的闺女养。
据说不工作的理由是他认为活着及时行乐就好,再说他干啥啥不行吃啥啥香,是个单位都对他敬而远之。
“干活伤肾,老子今后的幸福要紧!”
四十六岁的大男人,整天抽烟、喝酒、烫头,对发廊小妹撒谎说自己是三十五岁的黄金单身汉。
这个坑闺女的蠢货爹爹,最近因祸得福,去闺女当班的大型连锁超市偷烟,被防损员逮个正着。
事情闹大,做理货员的季宛凝被顾总说成是里应外合的内鬼。
监守自盗罪加一等,小妮子你太不要脸了!
百般辩解真没用,顾总就事论事,责令超市经理尽快处理此事。
……
事情的发展超乎季宛凝想象,顾总对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说是要她配合他演一场戏。
“两年之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到时候不但不用顶着顾家孙少奶奶的头衔,还可以得到一大笔赡养费何乐不为?”
季宛凝没答应这荒唐的婚事,卑鄙的顾大少竟然在微博官宣了。
他晒出一张和未来老丈人在一起打高尔夫球的照片,配上文字:陪时髦老丈人打球,哄小娇妻开心。
接着,季伟强收彩礼收到手软。
没想到养个丫头这么有用!
彩礼得扣下大半,给你找小后妈时用得着。
父女俩,一个在美梦中不愿意醒,一个被困在噩梦中想清醒却醒不了。
“为什么?”顾三小姐尽量缓和步子,避免高跟鞋踩地面发出脆响。
她因被男友诈骗而患上中度抑郁症,跑到四川峨眉山要出家,被大哥毫不留情地拖回家。
为什么在我最无助时,家里要办婚礼?
我已经没法面对生活了,连清净的自由都没有,谁也不会可怜我。
哥哥娶嫂子我同意,可为啥你们不搬出去另过?一个个都不体谅我,那好,这婚你们不要结了!
近日,鹿城区老旧小区门窗统改,好多住户的门被卸而未装上,现在又是假期,此小区大部分屋子被业主出租。
顾楚云走到季宛凝家楼上看到门被卸掉,她拿出手机往里照。无人居住,这正好。
从香奈儿包包里面掏出一个钳子,对准厨房水管阀门,猛拧,阀门老旧被拧坏,水泚出将顾楚云白皙脸庞旁边垂着的秀发打湿。
可她却静静笑了。
老旧小区厨房都不做防水。
大量的水顺着煤气管道缝隙流下,楼下的季家不多时便水漫金山。
顾家送来放彩礼的箱子都有防水功能,可季伟强昨晚比较兴奋,挨个箱子都打开来看,他这人做事虎头蛇尾,自然不会把箱子重新拉好。
顾老太太喜欢买菜,到自家超市喜欢乔装打扮,一个月前发现一个理货丫头长得娇俏可爱,嘴巴还甜,喜欢得不得了。后来,知道大孙子要娶她心里自然乐意。
想想大孙子那高傲如凤凰一样的女友就一百个不愿意。
听说,现在在美国当模特,背上沉重的天使之翼翅膀,在T台上展示风姿。
“事业型女子,怎会持家?还是我看中的那个丫头适合做孙媳妇。”
顾老太太在家里一顿翻捡,将压箱底的存货拿出,旗袍、套裙、甚至还有丝绸肚兜。
哎,想起自己年轻时那风华绝代的俊模样。
孙媳妇穿上这个有利于我抱重孙子。
坏就坏在这件肚兜上,它有两层,外层是火红的丝绸,上头有技艺精湛的苏绣,金丝飞凤,栩栩如生,内衬是旧式手工印染的棉布,它掉色。
一股股混着漂白粉的自来水灌进大红行李箱,掉色的肚兜就像血一样浸染其它衣物,那件价值连城的从米兰定制的镶钻洁白婚纱被染上红色。
季家刚换的防盗门有极好的密封条,水走不出去,渐渐漫上床帮。
季宛凝一个蹬腿,小巧白嫩的脚耷拉在床边,一点沁凉的触感,真舒服,她忍不住晃动。
梦里,她在雨后积水的小水洼,玩耍,脚踢水花,被老爸发现了,她朝一颗大树躲去。
却被老爸抓到,拖进水坑。
“呀!发大水了。”
季宛凝意识到是楼上漏水淹了她家。
光着脚踏着水去卫生间掏地漏。
果然,从地漏中掏出好多烟头、头发等杂物。
积水渐渐退下去。
她开门往楼上跑时被老爸的一只拖鞋打中。
“死丫头,你洗碗不关水龙头?咋跑这么多水?”
季宛凝捂着额头嘀咕:“爸,你瞧清楚,是楼上漏水。”
季伟强看到十几个行李箱都被水泡过,心疼地似挖他的肉。
他将这些宝贝一件件抱到季宛凝的床上。
查看时,一款价值百万的女士名表不走时了。
防盗门“哐”一闭,死丫头跑了。
季伟强在屋里急得直抓头发:“老子要找楼上邻居和物业让他们陪我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