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一来便在旁边树上摘下一根树枝数树叶的那人抬起了头,手随意一摆,那根树枝便被扔在一边,不仅是他,这里所有人都将视线转向了山道尽头那座快被雨幕遮掩形迹的小寺。
可这里的人依旧没有妄动的,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这里的人都会做什么,怎么做,即便小空门是这天下少有的宝物,甚至称为至宝也不为过,可以这里这些人道心的坚定,本就不是依靠外物的修者。
“无叶,终究前方已无路,为何不放下蒙昧之事,随我入往青莲,也落得清净自在,守一世佛颜也好于在这红尘之中沾染污秽。”
这个声音自三人中间那人口中说出,他与其他人一样都抬着头,所以能清晰的看到其脸上的苍老与沉静,这已不是一般的沉静,仍谁看到这人的那双眼,都似乎可以透过这双眼看到黑夜里青灯古佛长伴的自然与孤寂。
这人如此,仿佛这俗世之事已不能对他有丝毫触动,似乎他的心已如那佛像之前的灯烛,静静燃烧却不为风吹乱丝毫。
他的右边是刚才数树叶的那个年轻俊美之人,而他的左边是一个面色冷厉,双目含剑的人,他也很年轻。
红叶看着那三人,尤其是中间的的那人,三条红色妖尾摇晃的速度慢慢加快,有的雨水被弹到了天上,然后落下。
大殿内,老和尚沉默不语,静静看着院里飘落的竹叶。
“你可还认我是你师傅?”天上的雨水忽然变得有些冷,红叶被这话惊了一下。
明户道士没有想到这人第二句话是这样,雨泽也是。
“自我当初离开青莲的那一刻,我便不再是青莲的人,自然也不是你的徒弟。”老和尚,或者说是无叶这样说道。
都说妖魔无情无义,可又有多少人知道,真正无情无义的人,和尚却占其中一大部分,如非无情,怎能修佛修缘法。
那人轻叹了一口气,说是感叹,不如说是释然罢了。
“罢了,来之前本就不想你会放下。”
他左边那个冷厉的年轻人向前走了一步,其头顶的雨水不再落于蓑衣,而是静静静止在天空,他又向前走了一步,在他走后,落在他后面的雨水落下。
每走一步,他的身前都有雨水静止,身后都有雨水落下。
在走的时候,他去掉的身上的蓑衣,莲白色的戒衣随之飘起,确实很像凡尘里的一所盛开的洁白莲花。
“不是青莲吗,怎么会穿着白色戒衣?”
户明疑问道,雨滴打在他的身上,带来了丝丝凉意。
这个春天真的很冷。
“因为莲心无暇如白玉,寺是青莲叶,僧在白玉间,这就是青莲。”回答他的不是明户道士,而是那个自称无叶师傅的人,当然是曾经的师傅,两个人都承认了。
“真是了不起,这就是一道这一代的传人吗?果然冠绝天下。”
一道,是这个万古一脉单传的修门的名字。
在那个雨夜,乐羊曾经感叹,“真了不起!”今日这个苍老的或许辈分是此地人中最高的青莲和尚,也说了一句“真了不起。”
了不起的是什么?
当然是年仅十三岁的户明其自然黎清境的修为,而且似乎离日中已不远,在每个时代,作为或者说是天下第六大修门的一道从来都是低调神秘的,万古的一代单传让他们几乎淡出了修者们的视线,而且他们也不是那种一出世便天下皆震的人,很多人觉得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那一脉香火不绝。
真的是这样吗?当然不可能只是这样,可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无人知晓,五大修门之中真正有修为境界的人从来都不会忘掉一道,更何况还有道十三剑。
户明疑惑的看着那个青莲的老和尚,即便他披着蓑衣而且天上下着雨,也不能遮住他的半点自然寂静,他想不通为何相距很远而且雨声很大他的声音很小那和尚为何还能听见?
“大师言重了。”说话的是明户道士,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有些淡,淡中带着冷意,户明便不再想说话。
秋叶感觉到有人从山道往上行走,这山道本就不长,尽头便是青树寺门,他至今还不明白为何师傅知道会有人来,却不让他们提前离开,但他也仅仅是疑惑,却不担心。
所以他出了大殿门,向对面屋瓦上的红叶施了一个礼,然后向着寺门走去,于是他看到了底下那个面色冷厉的和尚。
“也是和尚?”他心中疑惑。
“我叫秋叶。”
“我知道,我叫正念。”那冷厉和尚回道。
蹲在瓦上的红叶无辜的眨了眨眼,和不久前它与秋叶打架时的第一句话一模一样,“正念,他的念不正吗?”虽是心中想,但也没有说出来。
“他们两个都是自然日中境界的修为,在这个年纪已经是极其了不起的事了,或许在以往千万年中,能与他们相比的人也不是太多。”
这话是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声来的。
在这能看到青树寺门的尽头,出现了很多人,汤海与王烟,那个明京公主及赶车的老人。
????人很多,在这山道上,人真的很多,人多了,事情就复杂了。
乐羊与柳七离这四人不远,但他也仅仅是看了他们一眼,便再没有在意。
或许柳七可以说是这在场所有人中最可有可无的一位,因为与他差不多大小的这几个年轻人,要么是黎清境,要么是更令人震惊的日中境,比他小了好几岁的户明,更是已经黎清,快要日中,所以以他惑人越境的修为,显得无足轻重。
可有人不这么想,明户道士在乐羊与柳七来到这里的一刻起,所有心神便全都落到了他们二人,尤其是柳七的身上,明明几天前还是一个什么修为气息也没有的不能在凡的凡人,几天不见便已经惑人越境,户明自四岁修炼,用了五年才修至越境,与之相比,柳七只能用不可能来说,一定是与那符箓有关。
“真是安静的孩子,你可知道,要是别人知道这种事,会给你多大的麻烦。”
柳七确实很安静,他以前也很安静,但没有现在这般安静,连这山道尽头那二人气息的变化也似乎不太在意,他在意的只是手中的木简。
汤海眼睛看着不远的乐羊,心中却充满了浓浓的疑惑,这里的人他都知道,即便是这天下久不入世或者一直在红尘隐逸却不干预凡事的一道门人他也知道,作为九落的入世之人,本就应该了解这些事,而且还要了解的极其透彻,但这个人,他真的一点儿也不了解。但他的修为气息,却隐隐高他一线,他又将视线转向柳七,心中疑惑更重。
“有这种不争气的徒弟,师傅还不得气死!”那明京公主心中有些愤懑。
生于帝王家,自小养成的便是淑女形象,就像那日打着伞站在落雨湖畔垂丝海棠下静静看湖中之人一般,应该是寂静的,可即便是淑女,在看到柳七这低微的比凡人强不了多少的修为,仍然心中有气。
赶车的老人依旧披着避雨的皮衣,当他看到自家公主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的面容时,心中有些好笑。
明京公主是黎清境,而他已经是日中之境,他自然能够感觉到她身上一点气息的变化,由平和变的有些捎带锐利,任谁也能感觉到。
“还是太过年轻,修为境界似乎也没有稳固,以至于气息的变化太过明显。”汤海心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