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楼猛然间发觉胸前多了些异样触感,未待他细细思量便又一阵香风袭面,他嘴角一凉,两双人间难觅的至美眸瞳第一次近至如此相望,眼中尽是小鹿乱撞的那般惊慌,鼻尖对鼻尖,她刚好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吻。
仿佛是春风吹裂了寒冰,仿佛是嫩芽破土而出,并不深切的一个吻,只如蜻蜓点水般轻轻淡淡,崇楼却如遭雷击,浑身僵持凝固,好一会儿才慌忙扯开那具娇躯。
他彻底慌了神,匆忙起身后从肩头一直抖到指尖,她到底是公主还是青皮,怎敢轻薄自己如此?他心中憋了一万句佛戒道德,却是一句也讲不出。
不料这罪魁祸首比自己还无辜,跳起反手便给了自己一巴掌,还是相仿的位置,还是相仿的缘由,同样的还有相仿的无辜。清脆声惊起了院内飞鸟,扑扑啦啦飞走无数。
“呸!你个不要脸的妖和尚,你怎敢......怎敢......”她俏脸潮红,美目含恨,一只手紧紧捂住自己并不凌乱的衣衫,另一只手指向崇楼,若是有不知情的人路过倒真以为是他干了那佛怒鬼怨的出格事,他很想为自己辩解,明明是她要吓唬自己的,黑锅凭什么要他一个人背,怎么说也是一人一半啊,不过纵有道义卓绝的千万句,在望见那骄蛮的女孩儿后亦是出口不得,只好深埋心中嚼碎了悟透了方才入口,化为一声轻叹。
”还望施主万勿将此事告与住持与诸位大德,“他缓缓低头说如是,如被抓了现行的梁上君子。
”呦,还是个要脸的小和尚呢,“她佯怒取笑,经过了方才的手足无措,现在的她还稍有些晚来的欣喜,他摸了她不算又亲了她,这下可跑不掉喽!她想笑,憋得难受。
”好,不说便不说,那你说今日之事如何了结?“她强忍着笑意挂出一副这事儿没完的泼皮态度,希冀趁热打铁一举拿下小和尚。
崇楼默默低下的脸上隐隐泛出一抹绝然,他疾步行至木门处复又折回,手中多了一物,映鸾定睛望去,此物通体镏金,身脉修长,一端呈锥状,另一端却是三棱状,中间......,她眯眼细细望去中段竟是三尊栩栩如生的佛像,一作哭状,一作怒状,一作笑状,正是方才她从他手中夺下之物。
他一步跨到她身边,一双眸子中罕见的堆满她看不懂说不清的东西,他缓缓举起手中那形如权杖之物,臂膀轻颤,好似此物重达千斤。
唤作映鸾的女孩儿娇躯一颤,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小脑袋,高声叫道:“别别别,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们和尚怎么还能打施主呢!”她哆哆嗦嗦靠在墙边,眼中不复寻常跋扈,满是可怜,一口咬定小和尚是被自己欺负的紧了,要趁此无人机会轻薄......不不不,教训自己了。
崇楼闻言一愣,久久才回过神来,他不禁有些恼火,这都哪跟哪啊,这妮子一整天脑袋里都在合计甚么?自己取出这佛门至宝金刚降魔杵自然是为了惩戒自己,她却以为......自己是要教训她?原本寂静肃穆的求刑场景竟教这妮子几句话便给毁了,弄得像个笑话,他举着金杵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后来干脆反手握在了手里,就那么紧紧盯着面前女孩儿,盯到她醒悟为止。
时间过得飞快,两人就那么对望着,近到能听见彼此呼吸,结果有些出人意料却亦在情理之中,就如同平素一样,依旧是他投子认输。不知为何,他就是受不了女孩儿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她一摆出那样子,他便只得退一步,她再,那他便再退,不过他心中明白终有一天一切揭破后,他将再没有转圜的余地,退无可退。
哪里有什么不负如来不负卿,佛祖与女孩儿他终究要选一个。
他缓缓吐了口气,首先开口道:“施主误会了,此乃佛门金刚降魔杵,专用来降魔伏怨,贫僧......贫僧平素对施主多有得罪,今日便请施主做个见证,”他眉目泛起一丝狠绝,“贫僧愿折一臂以罪淫邪,断口舌以罪妄言,剜一目以罪无视观自在。”他轻声说。
他语毕后不再啰嗦,一只手平铺在木桌上,另一只持杵的手高高举起,砸下迅捷如惊雷。
随着金杵缓缓间放大坠下,他的心终于轻了,他才不在乎什么痛与不痛,能更痛些才好,最好痛到不能自已,能痛到忘了那个人,与其说这是惩戒倒不如说是还债,还一笔利滚利滚利的相思债。
期待已久的痛感与血溅当场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别样的触感,持杵的手仿佛被轻轻托起,再也坠下不得。那是......他眼皮情不自禁一跳,只见两只素白如藕的小手稳稳的抓住了金杵,生生阻了它坠下,他一时间有些发愣,他用了多大气力自己最清楚不过,那两条纤细的手臂居然......
滴答,一滴鲜红的有些妖娆的血从杵尖坠下,砸在男孩儿白皙的手背,仿佛一张上好的雪宣上韵了层淡淡朱砂,他心头一紧,说不出的心疼,那是她的血。
他抬头望着她,隐隐约约间觉得哪里不对,寂静,还是寂静,那个连瞧见只虫子都会吓得往他怀里钻的女孩儿似乎不见了,面前之人眸子深如潭水。
他又往前挪了挪,与她近在咫尺,可他还是看不透,他忽然有些不安,好似丢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再也寻不回了。
她缓缓松手,金杵没了两人把持兀自摔落在地,骨碌碌滚出好远,咚的一声不知撞在了什么上。一双带血的小手胡乱在糯裙上擦了擦,她望着他,无悲无喜,不顾腰间裙上污杂一片。
他喉咙一阵颤动,终是什么也未曾说出,万千言语汇于口中只成一声轻叹。
他不傻,他一直都明白女孩儿心思,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女孩儿要的东西太奢侈,他没有,亦也无从给起,他曾经无数次的幻想着就这样与她一同走下去,她任性她顽皮她自大,甚至她怙恶不悛,嗜杀成性,只要她喜欢,尽皆随她。可幻想终究是幻想,他终究是做不到,他背负的太多太多,多到自己都不愿回想,他自诩是个绝情之人,他也必须是个绝情之人,世间之物金银珠宝彩锦绫罗或是天材地宝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唯有情字例外,奢侈珍稀的令人发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