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为师一生钟情于剑,于此世间浮名之争从无兴趣,“沉默了良久,了情僧人淡淡道。
不知不觉中竟改换了称谓。
那木措真挑了挑眉,嗤笑一声,“师傅,既然您已经出家了便要守出家人的戒律,怎还可以诳语骗徒儿?”
”世间之人哪里有几个不贪慕浮名,不尊崇权力,嘴上说着不要不喜欢,呵,”那木措真耸了耸肩,”手中的剑比谁都诚实!”
”可我不是!“了情僧人低吼出声。
“对,师傅您自然不是,”那木措真轻笑一声,”世人只知道白衣剑仙苏晋仙风姿绰约剑意淋漓,却不知您私下里只是个会处处忍让,温言许人的老好人。什么都不争,什么都不抢,什么......都可以让给自己的朋友兄弟。可师傅您真的开心吗,师傅!您真的情愿吗?”那木措真声音越来越大。
了情僧人身形一颤,嘴唇抖了抖,终是未出一语。
”不,师傅,您不开心,更不情愿,“那木措真轻轻摇头,“可您做了什么吗?您没有,您只是喝酒,不停的喝酒,没日没夜地喝酒,妄图麻醉自己。在李寒衣抢了您在江湖中的风头时您在喝酒,在李寒衣夺了您的权力地位时您在喝酒,在李寒衣娶了您最爱的女人时您还在喝酒。“
“师傅!您还要醉到几时!“那木措真声如惊雷。
“闭嘴,”了情僧人淡淡道,没有抬头。
”师傅,您说什么?“那木措真毫无眼力的凑脸过去,带着似有非无的笑。
“我说闭嘴!“了情僧人一记袖袍挥出,掌风重重拂在他脸上,留下了一片殷红。
噗,那木措真吐出一口血沫,转头笑着说道:“师傅,徒儿都听您的话听了十六年了,今日您就原谅徒儿大不敬一回。“
了情僧人目红如血。
一股宝蓝色光芒在那木措真胸前亮起,下一瞬,场景突变,喧嚣吵嚷的雪殿不再,稀微月色下一人执壶狂饮,酒水淋漓了此人一身。
了情僧人与那木措真并排站着,就站在此人不远处,静静望着那一袭白衣尽数教酒水打透。
不曾言语。
或许是觉得整壶整壶喝太过累赘,那自是白衣剑仙苏晋仙的人一把扯过酒坛,举坛而饮,晶莹的琼浆兜头浇下,与其说是饮酒不如说是在用酒淋浴。
一坛酒倒光后猝得向后一甩,重重砸在二人面前,了情僧人微微低头,地上破碎的酒坛已多不可数。
白衣剑仙的嘴唇颤了颤,声音几不可闻。
”师傅,您当时在说什么?“那木措真偏过头笑问。
如泥牛入海,不闻应答。
那木措真也不在意,兀自吐了吐舌头,自讨了个没趣儿。
“南渝,”白衣剑仙苏晋仙轻轻道。
声音不大,却刚好教在场二人都听了个清楚。
“哎呀呀,是南渝姑姑啊!”那木措真不禁抚掌惊呼,”那南渝姑姑在哪里?在哪里呢?”他故作样子的左右张望,一双好看到不输崇楼的眼眸眯成了一条缝。
”找到了!在那里!“那木措真欣喜地转过身,指向背后山间中的那处大殿,语气中说不出的感觉,极度欣喜,又极度压抑。
仿佛是梦境与现实的重合,又仿佛是都听见了那木措真的叫喊,过去与现在的苏晋仙都在一瞬转身抬头,望向那木措真手指的方向。
繁花千树,华灯齐放,酒香飘市,舞榭不息。
夜幕初降中,中庭亮如白昼。无数倚红偎翠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正面的喜字比血还殷红。
数百张筵席高朋满座,在精致的雪殿花园内露天而宴。所到皆是各方上宾,金杯银盏盛着美酒珍酿,妖娆的侍女殷勤款客,令人不饮自醉。
无数丽人罗绮竞秀,如春日群芳斗艳,胡姬歌舞声乐柔靡,庭内语笑盈盈,夸赞着新郎的修为卓绝清风雪月,极口称颂新娘的妍丽出众,教天上的星辰都失了颜色。
新郎新娘手挽着手,从中庭大道上一路行过,频频举杯,笑着一一答谢,偶然间的互视亦是爱意浓浓,溢满丝丝甜蜜,在场众人无不起哄喝彩。
“哎呀,原来今日是南渝姑姑与楼主李寒衣大喜的日子,竟教我忘了,”那木措真缓缓摇头。
”师傅,一会儿二人就要入洞房了,您......“他笑了笑,洞房二字咬得颇死。
了情僧人心头一紧。
唰!一阵破空声传来,耳边隐隐有龙吟之声。
有人唤出了那把剑,百器谱上排名第四的神兵孤月剑!
不是了情僧人,而是......白衣剑仙苏晋仙!
只见一贯平易近人的白衣剑仙此刻额头青筋炸裂,持剑的右手缓缓举起,一股澎湃剑意徐徐萦绕于剑身之上,原本便猩红无比的长脸更是隐隐渗出了血腥之气。
剑刃直指那处舞榭飘香之地。
这一剑斩下无辜殒命者不知凡几,可白衣剑仙才不在乎,他只知道这一剑斩下婚宴便泡汤了,那个叫南渝的女人便不再是寒衣的专属,他,或许也......
“斩啊!斩下去!”那木措真高声叫喊,“苏晋仙,别让你徒弟都看不起你!”他声嘶力竭。
下一瞬,猩红之光大作,仿佛将月色晕了层鲜血后重置柳梢头。
白衣剑仙的仙人一剑终究是出手了,果不负众望,这一剑摧枯拉朽,险些荡平了整座山岳。
可嬉戏喧闹声却是未停,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依旧如胶似漆,洞房红烛......蹴而熄灭。
在最后一刻白衣剑仙改变了剑势的方向,纵劈改为了横斩,一剑斩向了身后的山岳。
出手后白衣剑仙缓缓跪在了地上,珍贵的孤月剑跌落在一旁,无人问津。
了情僧人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唯有事外之人的那木措真低头暗骂不停。
他在埋怨那个男人的无能,也在埋怨自己的无能,这份功法毕竟还没逆天到可改变过去的地步,能带人回到过去已属极限。
“后悔吗?”那木措真抬头冷笑一声,“过去的那个你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得到南渝姑姑最后的机会,”他又咬牙补充。
了情僧人依旧不言不语,侧脸完美的隐藏在了夜色中,教人瞧不出深浅。不过那木措真却隐隐有些心惊,因为......他能感受到从此人身上传来的,那如潮水般一浪高过一浪的--
伤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