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半山腰上的一处简漏的砖房中,烟囱正冒着青烟。
显然是才做早饭。
杂乱的灶房内,一个身形瘦弱,面色惨白的男子正一瘸一拐的在灶台前忙活。
这人正是陈嫣的夫侍——穆白。
本来因为长期受饿挨冻让他皮肤蜡黄,明显的营养不良。
再加上时不的一顿毒打,让他伤上加伤,几乎被折磨的面目全非。
他的右腿是在那日陈嫣从冷汐月家回来后发火打断的。
一开始是能治好的,可是陈嫣心疼银子不让代夫给他治。
还说什么不就是断了条腿嘛,又不是活不下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仅如此,她还让他带伤干活,洗衣做饭,甚至是下地种粮。
以至于他右腿的伤一拖再拖,最后彻底废了。
坐在灶前的穆白起身,往灶炉里添了两块柴火就又坐了回来。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一瘸一拐的行动很不方便,站久了疼的厉害,索性就拉了个板凳坐下。
可还没等他坐安稳,外边就传来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
“废物,怎么现在才做早饭?老娘都快饿死了,你居然还在这儿偷懒?!”
穆白闻言,干裂的唇扯出一抹苦笑。
他家妻主昨晚不知道又发了什么疯,回来后对他好一阵拳打脚踢。
他就是铁打的的身子也吃不消,回屋后便开始发起烧来。
一晚上迷迷糊糊做了好几场噩梦,睡的极不安稳。
要不是他识些治病的草药,拖着病体给自己煎药服下,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还不能死,他怎么能死呢?
他要亲眼看着他的好妻主遭报应,落的个惨死的下场。
那晚见她负伤回来,他就知道,她的报应来了。
虽然不知道那个平时凶名在外,但却懦弱胆小任人欺负的侄女是怎么做到的。
但他还是很佩服她,至少他就不敢。
是的,不敢。
他虽然心里恨的牙痒,但却没那个胆量去跟陈嫣然对着干。
别说伤到她了,连顶嘴反抗都做不到。
就算他有那个胆量,但也没那个能耐。
他终究只是一个小男子,地位和力量上的悬殊,是他无论如何都跨不过去的一道鸿沟。
想着,他掩去嘴角的笑意,回身站起来,颇有些卑躬屈膝道:
“妻主,对不起,是我不好,贪睡起晚了。”
瞧见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陈嫣当即皱眉,骂道:
“你个死瘸子,今天要不是有事在身,非打死你个懒猪不可!”
之后又骂了几句,看他表情木楞,毫无反应。
自觉无趣,便连早饭也顾不得吃,转身急匆匆的离开了。
穆白眼神空洞无物,盯着陈嫣远去的背影看了许久。
半晌,才又坐回板凳上。
思绪有些飘远……
他原是隔壁村的普通人家的孩子,从小生活穷苦,但胜在吃穿都有。
家里面虽然重女轻男,对他算不上好但也不坏。
至少不会冷着饿着他。
他心里头明白,即使家人都偏爱妹妹,他也从没有记恨他们。
相反,他很感激他们,感谢他们没有虐待他,没有抛弃他。
因为他亲眼见到过同村的一个小男孩,因为母亲赌博输了钱而被卖去青楼抵债。
他就站在围观的人群里,看着那个小男孩哭闹哀求他的母亲不要抛弃他。
在他母亲全然冰冷陌生的眼光中露出绝望痛苦的神色。
小男孩最终还是被带走了,最后一刻,他反而安静下来。
只是眼神空洞,暗淡无光。
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由那些人将他拖走。
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
人群中和那个小男孩同岁的穆白疑惑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逃跑?
那时候的穆白不明白,可此时的他却明白了。
生在这个女权至上的世道,他们自出生起就没有了反抗的权力。
他们的命运早已注定,无法反抗也无力反抗。
他没有像那个小男孩那般被发卖,但也遵从父母的安排嫁给了陈嫣。
从此进入炼狱般的生活。
初时,她对他虽算不上多好,但也有求必应。
他那时心里还想,自己要比那个男孩幸运的多。
可这些美好的庆幸,在陈嫣对他失去兴趣后就悉数变成了后悔。
再加上他的肚子迟迟不见动静,陈嫣对他就彻底失了耐心。
后来,家里什么脏话累活都是他在干,一有不顺心的事就会对他好一顿打骂。
他刚开始的时候也反抗过,挣扎过,可是都没用。
换来的是陈嫣更加猛烈的毒打和更加恶毒的咒骂。
在那之前,他竟从来不知她是这样一个虚伪的人。
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虽然是遵从父母家人的安排。
但那时的陈嫣却不是这副凶狠的模样。
是什么模样?穆白也有些记不清了。
他只隐约觉得大概是个温婉清丽的女子才对。
收回飘远的思绪,穆白轻声叹息一下,喃喃自语道:
“想这些又有何用呢?凭白戳自己的心窝子……”
念了几句,他起身,拿了一旁墙边立着的木棍支撑着站好。
这才一瘸一拐的走近灶台,放好木棍,拿来碗碟。
盛好粥后,端起碗借着木棍撑着身子一瘸一拐的走回去坐下。
空洞的眼神盯着碗里飘着的几粒米发呆,表情木纳。
过了好一会儿,粥差不多都凉了,他才抿了抿干裂的唇。
开始喝粥。
不论怎样,他都要活着,活着看那个女人是如何把自己作死的。
她在外面干的那些事情他也知道不少。
这样的人,迟早会遭天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