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在公司叫的外卖有点咸,顾然多喝了几杯水,结果就是不停地跑厕所。距离下班还有十来分钟的时间,当她再一次
从洗手间回来,旁边工位的罗明佳挤眉弄眼地凑过来,“小然,需要帮你拨打120吗?”
顾然呸她一口,“我谢谢您咧。暂时还不用,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一定第一个通知您。”
罗明佳哼一声,“我就说那家的菜口味重吧,你还不信,偏要叫那一家的,看你这一下午忙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肾虚呢。”
“你才肾虚!”对着这个说话没把门的已婚妇女,顾然分分钟想咬人。
罗明佳无视她的咬牙切齿,继续说:“刚才你去厕所的时候老大说了,今晚咱们部门聚餐。”
“又聚餐?”顾然疑惑地皱起眉头,“上个星期不是才刚聚过吗?怎么又聚?”按照往常的惯例,这种部门内的聚餐一般的频率都是一个月一至两次,间隔也维持在两三个星期之间。
“老大刚刚说了,今天他‘老人家’大寿,想请大家吃饭。”
“哦。”顾然明白了,“可是,这么突然,我都没准备礼物。”
罗明佳无所谓的说:“没关系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没准备,大家都一样。”她安慰顾然,“没事啦,到时候微信发个红包给他就好了。”
顾然点点头,说:“好吧,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所以……,”小罗揶揄地冲她挑挑眉,表情特别耐人寻味,“你要不要跟家里那位打个招呼,免得人家眼巴巴等着你回去吃饭,嗯?”
顾然登时冲天花板翻一个白眼,“罗明佳,我再一次跟你强调,那是我一个弟弟,OK?”
“OK啊,”罗明佳摊开两只手,阴阳怪气地说:“就是一个每天煮好了饭等你回家一起吃饭的‘弟弟’而已嘛!我懂的!”
要不是怕引来围观,顾然真想一拳头抡过去,将她脑子里那些恣意揣测的戏码砸个稀巴烂。这个脑补过度的女人!她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懒得再去搭理她,想了想,还是拿手机给陈以默发条微信。
“今晚部门聚餐。”
隔一分钟一条信息弹出来,“知道了。”
当晚他们吃完餐,有人觉得意犹未尽,提议续摊转战隔壁广场的KTV,其他人也纷纷附议。顾然本来想找个理由先撤的,心里过了一遍说辞还没理顺,一转头瞥到罗明佳一脸戏谑的表情,瞬间打消了念头。
这个八婆!顾然心里默默啐她一嘴。
不过也是事出有起因。上周五罗明佳想跟她借一个大的双肩包,因为她第二天要带家里的老人和小孩去水上乐园玩。时间紧急,她下班后直接跟着顾然一起回去拿,好巧不巧撞上陈以默,他们进门的时候对方刚炒好菜正往餐桌上端,于是便有了这一个星期以来的揶揄和打趣。
不过顾然也知道她只是私底下过过嘴瘾,并未将此事当成八卦在公司乱传。虽说在现在这个时代,男女同居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甚至陌生男女合租的情况比比皆是,但是大家都知道她刚分手没多久,公司里又人多嘴杂,对于可能沦为大家茶余饭后消遣的谈资的机会,她是能避免就避免。
经过一晚上的高分贝轰炸,当顾然拖着虚脱的躯壳回到出租房,距离零点只差不到五分钟了。此时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蹦跶过头不小心蹦上了河岸的鱼,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疲累和干涸。
其实刚才去到K房的时候,她犹豫一下还是给陈以默发微信说了续摊的事,陈以默还追问他们在哪家KTV,说结束了去接她,顾然跟他再三保证说同事会送她回来,那边才作罢。
掏钥匙开门的时候她还在想,不知道陈以默睡了没?应该睡了吧,都这个时间点了,他明天也还要上班呢。但当她推开门,看到里面明亮的灯光,和浸润在灯光之中,蜷成一圈窝在沙发上打手游的人时,还是忍不住晃了晃神。
这个场景何其相似,仿佛在久远的时光里重复过无数次。总有一些加班迟归的夜晚,有个人守在家里,等她姗姗归来。有时候等的人困乏了,窝在沙发上先睡过去,被晚归的她唤醒,便会揉着惺忪的睡眼,哑着嗓子对她说一句,“回来啦。”
而此时,原本全神贯注打游戏的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到她也是莞尔一笑,说:“你回来啦。”
时光错乱的既视感油然而生。
顾然觉得眼睛一阵刺痛,可能是被眼前的灯光刺激到,也可能今天严重透支了体力。
她闭上眼睛缓了两秒,才将将压下那股痛觉,“你怎么还没睡?”
“还不困。你呢,累不累?你们今晚吃的什么,现在饿不饿……”
“Stop!”顾然一巴掌糊过去,打断对方连珠炮般的提问,“你别一下子问那么多个问题,我脑壳疼!”
……
“我煮了你最喜欢的红豆沙,还热着,你要不要吃一点?”
……顾然按按太阳穴,“行,来一碗,谢谢。”
顾然往嘴里送一口红豆沙,看一眼陈以默,再送一口,又看他一眼,终于忍不住好奇问出口,“陈以默,我一直纳闷啊,像你这样的……,”说着伸手冲他由上到下比划一遍,“长得不错,性格也可以,又会做饭,也懂得关心人,你怎么就一直没有女朋友呢?是现在的小妹妹眼界都太高了,还是说你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疾?”
“什么叫我有不为人知的隐疾,就不能是我眼界太高吗?”陈以默不服气。
“你眼界高?那倒也是,我依稀听说过某人高中时,好像还给班里的体育特长生传过纸条,据说还是个练铅球的女生,是吧?”
“我跟你说,那就是个天大的误会,我是想传给她同桌的,被她截胡了。”
“哦……”
“顾然,我在你心目中是一个眼光这么差的人吗?”陈以默不忿。
“也不能这么说,”顾然耸耸肩,说道:“毕竟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可能你的口味比较独特呢。”
“你……”
“好了,开玩笑的。”顾然虚心求教道,“那请问,眼界‘特别高’的陈以默先生,什么样条件的女孩子才入得了您的法眼呢?”
“……其实吧,我有喜欢的人。”陈以默淡淡说道。
噗!“咳,咳咳……”,顾然被一口没来得及吞下去的红豆沙呛在嗓子眼里,差点没把自己噎过去。
陈以默给她递上一杯清水,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至于吗?瞧把你吓的?”
好一会顾然才缓过劲,呛得通红的双眼还泛着没消退的水光。她真是惊着了,“谁呀?谁呀谁呀?都没听你提起过,什么时候的事,我认识的吗?”
“这个……,先不告诉你。”陈以默卖起关子。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参谋啊。”
“谢谢,不用。这种事情我还是喜欢自己来。”陈以默把她手上的空碗接过去问:“还要吃吗?”
顾然摇摇头,不死心还想争取一下,“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这个总可以说吧?”
陈以默背对着她把碗洗完,用干毛巾擦净,收进碗柜,又将料理台擦拭一遍,慢条斯理地弄完这一切,才回过身来面对她。
就在顾然以为陈以默不会回答,打算放弃的时候,他突然轻飘飘来一句,“两年前吧。”
“两年前?你喜欢她那么久,就没跟她表白过吗?”顾然问。
“当时她有男朋友。”
“……哦。”顾然现在都有点心疼陈以默了,虽然她跟陈以砚狗血一场不欢而散,但在她心里,她一直把这个大男孩当成自己弟弟一般。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以默沉吟半晌,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笑一下。
顾然从没见他这样笑过,说不出什么特别,但就是跟以往他曾有过的任何一个笑容都不相同。他笑开的刹那,眉目舒展间,仿佛有隐隐约约的荧火自眸光中迸发出来,来不及捕捉便一闪而逝,以至于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顾然再用心去看,面前的大男孩,眉眼低垂,不动声色,只有平缓的声音暗暗间透露出波澜起伏的心绪和温度。
“她,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很独立,大部分时间都是大大咧咧,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偶尔,又脆弱得让人心疼。很喜欢逞强,觉得自己可以搞定一切,却常常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爱笑,不管开心还是难过,以为自欺欺人地笑一笑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顾然靠在椅背上,环臂抱住曲起的膝盖,静静地听着陈以默娓娓道来,越往后听,心里越不是滋味。就像一场骤然降临的秋雨,开始一点一滴,敲在窗玻璃上,你不以为意。稍过片刻等回过神来,窗外已是汪洋一片,雨势如顷。
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承认,她对陈以默口中这个独立的,没心没肺的,喜欢逞强的陌生人,生出了可耻的嫉妒心。她嫉妒这个不具名的陌生女孩,于这人心诡秘、俗务纷嚷的世界里,有一个面容俊朗,性情醇熟,体恤温暖的男人,能透过她所有佯装的坚强和逞能,直面她内藏的隐忍和脆弱。何其有幸!
这一刻,顾然恍然发觉,她一直当成弟弟一般看待的陈以默,已然是一个肩膀宽阔,眉目深邃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