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然呆愣在门口,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该退一步出来把门带上。
刚刚搭完长途车,脑中还残留着车辆摇晃的眩晕感,她有点缓不过来,手里拽着拉杆箱的手把,失神间差点脱了手。
视线之内原本扣紧拥吻的男女却因为她的突然出现迅速分开,露出一副慌乱惊诧的模样。
这一刻,顾然脑子里闪现的,反倒是以前刷新闻的时候看过的一个视频,主持人孟非告诫观众:“出差千万别提前一天回家,好多悲剧都是这么发生的。”
顾然心想,哦,是了,这狗血的八点档剧情居然真让她撞着了!要不人家怎么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呢。转头出门要不要过对面马路买张福利彩票?这概率可遇不可求啊!
脑回路兜完一个大圈,知觉和理智才循着出逃的轨迹慢慢回拢。短暂的恍惚过去,兜头盖脸席卷上来的是难以置信的震撼,以及震撼之后直白赤裸的扎心。
顾然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个赤身裸体的人,不小心踩破单薄的冰层,扑通一声坠入刺骨的冰河里,极寒的河水裹挟过全身,瞬间带走所有的体温和感知。她觉得自己的呼吸是短促的,肢体是僵硬的,浑身的血液也似凝固了一般冰冷蚀骨。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带着怎样的表情走进的屋里。
顾然猜测,她现在的脸色一定难看至极。作为一个洁癖症晚期患者,出差这几天躺在旅馆渗着消毒液气味的床上,没有过一觉好眠。而早晨又为了不错过最早的一班车,匆忙间连隔离霜都没打,只简单擦点唇膏就去赶车了。
长途汽车的车厢异味杂陈,一路上又颠簸摇晃,等她几经辗转进到家门时,已是一脸郁色。
这一刻她特别懊悔,至少应该上层粉底涂点腮红什么的,再不济搽个口红,怎么着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脸惨淡,想虚张声势都拿不出半点说服力。
“然然!”
陈以砚的声音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破开沉默的空气,扎进顾然的耳朵里,仿佛将她扎出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她痛得浑身一哆嗦!
“你怎么……回来了?”陈以砚惊怯地问。
顾然张了张嘴,发现嗓子眼哽得死紧,好似声带被人堵死了,声音找不到出口。
她看着陈以砚满脸惊惶走到她面前,看着他迟疑地伸出一只手,试图去拉住她,终究在快要够着的前一秒,被她错身躲开,一时尴尬地悬在半空,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然然,你听我说……”
“等一下。”顾然抬手制止陈以砚,深深看他一眼,似在确认此情此景的真实性,再看向屋子里的第三个人,心里连续爆出三句国骂。
如果说前一刻她还有半分恍惚,怀疑目之所及是不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恶作剧,这一秒,她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不堪入目的事实。
一个是她爱的男人,一个是她大学的师妹。这是什么碉堡的狗血剧情?
她上辈子是掘了谁家的祖坟,还是烧了哪家的宗祠,又或者是犯了何等十恶不赦的大罪,这辈子才要遭受老天爷的这般玩弄!
半晌,顾然问:“你们俩,这演的哪一出啊?”
宋一心开口就带上了哭腔,泪水含在眼眶里打着旋儿,半天愣是掉不下来,“师姐,对不起!”
顾然顿时气短,怒极而笑地问道:“我都还没哭呢,你是不是抢戏了呀?还有,你们哪一个能解释一下刚才的场景吗?”
宋一心抽泣着说:“师姐,你别怪以砚,是我对不起你,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我爱他!”
登时顾然觉得自己就像张嘴想打个呵欠,却迎风卡进来一只苍蝇,如鲠在喉,令她恶心作呕。
这个小她两届的师妹,一向以温顺怯弱的形象示人。顾然向来粗略大咧惯了,每每见到她都会心生怜惜,有需要帮扶借力的地方,也从不吝啬力气。
现下再看她怯怯啜泣的模样,却只感觉对方在惺惺作态,好不虚伪!她就是用这么一副招人怜惜的姿态勾引上陈以砚的吗?
她扭头问陈以砚,“那你呢?你也爱她?”
陈以砚先看宋一心一眼,仿佛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再看着顾然想开口,结果发现所有事实已经暴露无遗,要解释也无从说起,便算默认了。
“呵!呵呵!”顾然气笑了,她来回打量面前的两个人,好一副情深意切,有苦难言的模样,突然间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改革开放前棒打鸳鸯逼良为娼的地主老财。
敢情一直以来,她才是横插在这对苦命鸳鸯中间的第三者!
顾然浑身都在颤抖,心里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能失控,“合着我现在才是多余的那个人是吧?既然你们情投意合,早该告诉我啊,这样我才能成全你们,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是?现在多尴尬啊?显得我像个棒打鸳鸯的,也显得你们俩像暗度陈仓的奸夫**一样!”
“然然!”陈以砚低喊。
“怎么?我说的不对?”顾然直接吼回去,怒目而视。
陈以砚叹一声,“然然,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但这不怪一心,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我早应该找机会跟你说清楚。”
“对,你早该告诉我的!我现在不想追究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从你不爱我的那一刻,从你爱上她的那一刻,你就应该直接告诉我。哪怕你提前知会我一声,我也不会像今天这般难堪!
“陈以砚,你可以不爱我,也可以爱上其他任何一个人,但你……,你们!不可以这样侮辱我!”
话毕,顾然已经看不清眼前这个男人的脸,泪水夺眶肆虐,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狼狈极了,方才还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能失控,这会儿都不管不顾了,尚存的一丝理智在叫嚣着,离开这里。
她颤抖着拿起手机来,拨出一个电话。
半个小时不到,何子奇从城市的另一端赶过来,扫一眼欲言又止的陈以砚,直接忽视挨在他身边目光躲闪的宋一心,什么也不问,径直走到顾然跟前,“都收拾好了吗?”
顾然眼眶红肿,脸上还有泪水淌过又风干了的痕迹。她点点头说:“嗯,我自己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好,我们走。”
顾然以为自己会一蹶不振,结果她低估了自己的抗击打能力,尽管前一晚悲痛到肝肠寸断,第二天闹钟敲响,她还是准时爬起来洗漱准备。
今天要回公司为过去一周的考察学习做总结报告,出差期间落下的工作进度也要抓紧跟上。
成年人的悲哀,即便内心已撕裂成片痛不欲生,肉体凡胎还是得强撑着挣取果腹之粮。
喝完最后一口粥,顾然放下碗,看向对面的何子奇说:“对了,你得空的时候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单间或者合租都行,旧一点也没关系,房租不要太贵就好。”
刘文浩从厨房端着刚热好的馒头出来,只听到最后一句,问道:“你要找房子?在这住着不好吗?”
顾然笑一笑,说:“在这儿住着当然好,又不用交房租,又有免费的住家饭可以吃。可是……我不想当你们两个的电灯泡,太扎眼了。”
闻言,何子奇就着喝粥的姿势白她一眼,语气似嘲讽实则温柔,“我们都没嫌弃你,你倒识趣。”他拿起一个馒头咬一口,“先在这儿住着吧,房子过段时间再慢慢找,不着急。”以她现在的情形,他实在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外面。
顾然心里一暖,对好友拐弯抹角的关心心领神会。“我知道你们是不放心我,可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又不是伤筋动骨生活不能自理,我能照顾好自己的,而且,这儿离我公司太远了。”
何子奇还想开口,顾然抢先接着说:“我知道你想说你可以开车送我,可是,我公司跟你们公司也不顺一条路啊。所以啊,还是麻烦你们帮我留意看看,有没有离我公司近点的房子吧。我先去上班了啊。”
何子奇这个人虽然喜欢嘴上损她,但拜托他办的事从来不会令人失望。果然,没过几天,他就带着顾然去看房子了。
离她公司四个公交站的路程,二十来年的小区,房子前不久刚翻新装修过,看着非常干净敞亮,三房一厅的布局,主卧和次卧用来出租,最小的保姆房存放杂物。
房东带着他们转完一圈回到客厅,说了一下租金和一些基本需要遵循的事项,顾然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决定租下主卧,主要是贪图它有内带的洗手间。
准备签协议的时候,房东突然问:“顾小姐,你对次卧的租客有什么要求吗?你不妨跟我说说,我在接下来招租的时候可以适当参考一下。”
顾然认真想了想说:“其他的都好,如果在卫生方面可以是讲究一点的人就很好了。”
协议签毕,提前交齐半年房租,压两个月的租金,第二天晚上,在何子奇和刘文浩的帮助下,顾然大包小包正式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