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不理会,这群人越是过分,从他们身上,苏洛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得寸进尺的含义。
几日后,无尽的风沙刮了起来,他们出不得门,粮食也运不进来,他们不得不结束喝酒吃肉的日子。
再后来,他们打起了骆驼的主意。
萧风曾严厉制止过他们的这种思想和行为,可大风连刮半月之后,他的手下便也顾不得首领的制止,宰杀了第一匹骆驼。
毕竟,比起服从命令,还是先保命要紧。
萧风的剑举起,对准了那个对骆驼下第一刀的士兵。
他的剑举了很久,久到苏洛以为时间都静止了,久到苏洛看得眼睛都痛了。
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连日的饥饿让她无法集中太久的注意力。
再睁开时,他的剑,却放下了。
自古军法如山,对于一个领兵打仗的将领来说,纪律严明才能让人信服,让人服从。
这一刻,苏洛看着他的眼神,既有欣赏,也有哀伤。
她欣赏他铁骨里的那份柔情,但也从他的这一举动中,看到他必败的结局,她为他感到哀伤。
后来,不出所料,手下的人变本加厉,不断地宰杀骆驼,这沙漠中唯一的代步物种。
萧风尝试过制止,但有了第一次的纵容,手下的人开始变得不以为意。
他们不懂得储存,借着首领的仁慈,继续着以往喝酒吃肉时的潇洒,虽然酒瓶中早已无酒,他们接了泉眼中的水,以水当酒,醉生梦死,仿佛生前最后的狂欢。
萧风不同,他有他自己的坚守。
七日,整整七日,他看着他手下的人一匹一匹地宰杀骆驼,却并未上前进食一口。
前几日他还有力气去呵斥,后来连呵斥的力气也没有了,便也像苏洛苏狸他们一样,靠在墙角节省力气。
第八日的早晨,苏洛醒来,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干枯的沙枣塞进嘴里,喝了口水,艰难地下咽,这是他们不多的存粮。
她如惯例般看了眼萧风的放下,发现他还未醒来,以前他总是醒的很早的,或者等苏洛他们一发出声音便会醒来,保持着一个军人的警惕。
可这一日,苏洛已完成进食的动作,他却迟迟没有醒来。
苏洛突然有些担忧了,担忧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从此不再醒来。
她手撑着地,艰难地移过去,试了试他的鼻息,虽微弱,但还在。她松了口气。
看着他干的发白的嘴唇,把手中的水袋递过去。
他却吓了一跳,手中的剑也出了手,滑过苏洛的脖颈。
好在苏洛躲的快,不然真可能性命不保。她实在没有想到,如此一个性命垂危的人,还有如此大的反击力。
“我是要救你。”苏洛也有些气了。
他收了手,说:“对不起。”
苏洛给他的水袋接了水,递给他,叹了口气,说:“何必呢?”
彼时骆驼也所剩无几,那些士兵们争夺着最后几匹骆驼的所有权,打的不可开交,完全忘记了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完全忘记了他们还有个首领。
“你不怪他们?”苏洛问。
“在生命面前,每个人都有争取的权力,虽然可能方式不对。”他说。
“也可能是当作生命结束前的狂欢。”
听苏洛这么说,他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你不这么认为?”苏洛疑惑。
“我从不认为我们出不去了。”
外面的风沙越刮越大,萧风就是在这大风中说出这句话的,就在自己快要醒不来的一个早晨说出这句话的。
苏洛不说话了,这句话够她沉思很久。
她虽也有自己的坚守,但在这不见天日的风沙中,她意志不止一次走向绝望。
萧风的话,让她不知该赞赏,还是该苦笑。
骆驼被吃完的时候,风沙依旧没有停。
自从那次谈话后,苏洛每次自己吃完一颗越来越干枯的沙枣后,也会递给萧风一颗。
第一次递给他时,萧风很是疑惑,没有接。
这种时候,与人分享食物,就是分享自己的生命,更何况,他们还是实实在在的对手。
“我不是给那个胡人萧风,我是给那个给我希望的萧风。那天你那句话,给了我无限希望。”苏洛说。
萧风回想了上一次谈话他的最后一句话,那是他藏在心底的,用来安慰自己的话,没想到说出来,还给了别人希望。
他把枣子接了过来,塞进了嘴里。他给了别人希望,也要坚持着,让自己活下去,给自己希望。
没想到,饥饿使士兵们盯上了苏洛他们最后的这点食物。
最初他们还看不上,把骆驼的剩骨剔一剔,还能充饥。
后来,连剩骨也没有了的时候,他们举起手中的武器,对准了苏洛,对准了正递给他们首领沙枣的苏洛。
苏洛、萧风同时抬起了头,看着他们。
他们愣了愣,后退半步。
从苏洛、萧风的眼中,他们看到了自己的形态,看到了自己的无耻。平时,在没有被困的时候,在没有生命危机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如此的。
饥饿和从众心理很快使他们团结起来,又上前一步,逼苏洛交出食物。
苏洛看了一眼萧风,她看到了萧风眼中的失望,对他手下士兵的失望,这失望在他们宰杀骆驼时还不很强烈,这一刻,却突然到达了顶点。
他手扶着墙站起来,举起了手中的剑,众人纷纷后退。
却仍有饿红了眼的,站上来,与首领对峙。
他们打斗在一起,萧风虽因连日的饥饿而力弱,但用剑的技巧帮了他,让他略胜一筹。
打到最后,他们的剑同时指向对方,萧风略快一步,刺进了对方的胸膛。
两人都有些傻了,静止了很久。
众人纷纷后退,放弃了这场争斗。
苏洛强撑着上前来扶萧风,好在剑只刺破了衣服。
扶他坐下后,她把那个受伤的士兵也扶了起来,喊他们来接人。
他们见苏洛并无武器,语气中也无敌意,犹豫了一下,也上来两个人,把人接走了。
但饥饿加受伤,那个士兵竟没有撑过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