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谨的眼中划过一抹深意,但很快便隐没在黑色的瞳仁之中,无影无踪。
座上的老狐狸摄政王苏毅抬眼看来,目光徐徐落在严谨身上,说道:“原来是青阳郡王来了,入座吧。”
分明是他发的帖子,却还表现得像是他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不愧是老狐狸啊。
严谨心中冷笑,但他目光扫过周遭指指点点暗自议论的那些人,表面上仍十分镇定地入了座。
严谨的胳膊上虽然没有缠着绷带,但他毫不掩饰自己胳膊的不便,让二虎在旁边给他斟酒递东西,自己的手都不带动一下的。
好一会儿,座上的摄政王苏毅才好像注意到他的手不便,看了过来,问道:“青阳郡王这手是不方便么?”
严谨闻言搁下二虎递过来的酒杯,朝摄政王那边看去,说道:“是,是不太方便,受了点皮外伤。不过相信过不了多久便能痊愈了,不碍事的。”
“听闻青阳郡王最近遇刺了?”苏毅见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便接着问道。
严谨也不反驳,点点头,“嗯”了一声,说道,“最近出门是被几个小毛贼缠上了,不过不打紧的。那些鼠辈不敢光明正大露面,如此这般藏头露尾的,不足为虑。臣,你还能应付得过来。”
此话一出,满堂宾客顿时面面相觑。
严谨遇刺?是谁这般大胆,竟然做了好些人想做不敢做的事。
简直大快人心。
座上的摄政王苏毅听严谨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微微一顿,几不可见地闪过了冷意。
但很快的,他便若无其事地说道,“嗯,虽然只是几个小毛贼不足为虑,但,青阳郡王可是国之栋梁,社稷股肱之才,往后还是要多多注意才行,可别让那些小小鼠辈有可趁之机,青阳郡王是上将军的遗孤、先帝义子,又是当今陛下的义弟,更曾是百战百胜的常胜将军,你可有不得半点闪失。”
苏毅这话是话中有话,弦外有音。
严谨并不反驳,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遵摄政王旨意。”
离摄政王苏毅最近的大司徒孙仲文闻言却是冷笑了一下,但他端着酒杯,大袖一遮,便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青阳郡王,十九爷?
呸,不过就是个苟且偷生的小人。皇帝被架空了,苏娴也早就死了,偏生这严谨像是有九条命似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倒是想瞧瞧,这严谨还能蹦跶到什么时候去!
*
七月一过,便入八月金秋。
冬歌孟夏还是头一回离家这么久,于是,最近的一次给京中的老父亲去信,冬歌便让苏娴要在信中反复强调,提醒她爹,中秋要到了,一再暗示她想回家。
但眼看着中秋日近,京中却迟迟未有回信来,冬歌便急了,连功课都无心完成。
这两日,就连药王前辈都来找苏娴说道,“冬歌那丫头心浮气躁的,只怕是惦记着要回家过中秋了。”
苏娴闻言苦笑道,“大师伯,冬歌年纪尚小,又是头一遭离开父亲离开家,难免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冬歌的期盼,只怕是要落空了。”苏娴说道,说时,双眸望着药王前辈,仿佛是在说,您明白是什么意思的。
药王前辈闻言一顿,倒是有些接不上话来了。
他果然没有瞧错这个丫头,第一次见面,他便觉得这个丫头不寻常,不平凡,有某种过人之处,若非瞧着冬歌那小丫头更合眼缘,他真就收了这月丫头当关门弟子了。
不过,如今她拜了于朝宗那块木头为师,也不算是埋没了人才。
小丫头有灵性,老三那家伙虽然木讷又一根筋,人情世故全不通,但胜在医术高明,而且擅长钻研,他这种人教徒弟,倒是极好的。
就他那两个徒弟,老七文殊羽、老九杜青枫,瞧着一个小白脸脸儿、一个没正形的,论起医道,可不比子衿那小子差,反而是要更胜一筹。
他这个当师兄的,也从不否认老三于朝宗的医术比他高明,毕竟,打杂管事的药王虽然是他,可真正继承师父衣钵的,却是老三那个呆子。
都说一根筋的人更能成事,如今这般一看,果真如此。
*
中秋越来越近了。
今日已经是初十,才好不容易盼到了京中的回信。
严谨回的信上说,过一段时间,等孟夏的病大好,会有人去接他走,他已经都安排好了。至于冬歌和苏娴,就安心留在药王谷学艺。中秋不必回家,山高路远的,来回颠簸不说,也没听说别人入师门逢年过节便要回家的。他还在心中说,这封信之后,往后若无大事,也不必书信往来了。
冬歌为此哭得死去活来的,原本满心欢喜的期盼着,结果收到的她爹的信却是冷冰冰的,生生扎人心。
“月姐姐,我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苏娴大抵能猜到十九叔的担忧与考虑,但她却不知该如何对冬歌说,便只好沉默:“……”
倒是孟夏沉吟了好一会儿,倒了杯茶塞进冬歌的手里头,按着她肩膀,郑重其事地说道:“严谨有什么好的,再过几年就成糟老头子了,他让我们不必回家过中秋,还省得我们在路上来回颠簸呢,老头子的想法跟我们不一样,一点都不稀奇。你哭什么?”
“可爹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冬歌愣了一下,原本还想说什么的,可看见她哥正儿八经、严肃到不能更严肃的表情之后,又忍不住点点头。
“对,你说的有道理。从这里回京城好远呢,我们好心好意去探望他那个孤寡老头子,他居然还不要,哼,让他一个人过中秋去吧!我们吃好吃的月饼,就不给他吃!”
苏娴为此:“……”
真是一针见血。
最了解冬歌的人,果然还是非她哥严孟夏莫属。
打从娘胎里就在一起的两个人,默契果然比任何人都高。
当然,冬歌气呼呼地说了一通气话之后,还是伤心了好久,但总算没有再嚎啕大哭死去活来的了。
苏娴也算是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