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春节前夕,从澳大利亚传出不幸的消息:一代武侠小说大师梁羽生因病在悉尼去世,享年85岁。这位以35部小说名世、作品逾千万字的新武侠小说开山鼻祖的仙逝,一时成了舆论的焦点。
梁羽生,原名陈文统,生于1924年4月5日,原籍广西壮族自治区蒙山县。梁羽生出身世代书香门第,家中很有一些产业,算得上是一个富户。他家在乡下,地近瑶山,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在这样的家庭环境和地理环境的影响下,梁羽生熟读古文,好弄词章,经常填词作赋,一抒情怀。1943年,广州一些学者避难来到蒙山,太平天国史专家简又文和以敦煌学及诗书画著名的饶宗颐都在他家里住过,梁羽生便拜史学家简又文教授为师,学到了丰富的历史知识。抗日战争胜利后,梁羽生进广州岭南大学读书,学的专业是国际经济。由于梁羽生一直酷爱中国古典诗词和文史,1949年,岭南大学校长陈序经介绍刚毕业的梁羽生到香港《大公报》工作。这便是梁羽生供职到退休的唯一一家报馆,开始是在报馆里当翻译,后来做副刊编辑、撰述员,一生不喜功名,不谋高职。他在《大公报》的同事金庸,后来创办《明报》,声震海内外。两人遂成朋友。他们一起下棋,一起写棋话,时常海阔天空闲聊,而聊得最起劲的则是旧派武侠小说。
旧派武侠小说是指《儿女英雄传》以来的侠义小说和民国旧武侠作品,读者面较窄,在当时的社会中,旧武侠小说始终难登大雅之堂,1954年,香港武术界太极派和白鹤派发生争执,先是在报纸上互相攻击,后来相约在澳门新花园擂台比武,以决雌雄。太极派掌门人吴公仪和白鹤派掌门人陈克夫,为了门派的利益,索性签下了“各安天命”的生死状,在擂台上拳脚相争。这场比武经港澳报刊的大肆渲染而轰动香港。那天,《新晚报》的新闻大标题是“两拳师四点钟交锋香港客五千人观战”。为了另辟蹊径抓住读者,扩大报纸的社会影响,造声势以扩大发行,《新晚报》总编辑罗孚向梁羽生约稿,希望他写一部关于比武的小说。梁羽生起初不允,那时他只是给《新晚报》写写专栏,并没有写小说的打算。不料这位总编辑仗着和梁羽生交情不错,于比武的第二天,直接在报上登出“梁羽生武侠小说将于明日见报”的消息,甚至干脆连大致情节都规定好了:“写太极名手与各派武师争雄的故事,兼有武林名师寻仇、江湖儿女相恋等情节,最后则在京华大打出手,故事紧张异常,希请读者留意。”逼得梁羽生只好赶紧动笔。第三天,梁羽生“只酝酿一天”的《龙虎斗京华》就开始连载了,在当时被称为“新派武侠第一部”。这部小说连载了大半年,引得读者热追,梁羽生的武侠小说创作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萍踪侠影录》、《白发魔女传》、《七剑下天山》等名作陆续问世,根据小说改编的电影,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产生巨大影响。这次“赶鸭子上架”,居然“赶”出了一代武侠鼻祖。
《龙虎斗京华》被公认为是新武侠之始。梁羽生被誉为新派武侠小说的开山祖师。太极派掌门人吴公仪和白鹤派掌门人陈克夫的澳门比武雷声大雨点小,对打不到3分钟,以吴公仪一拳打伤陈克夫的鼻子而告终。梁羽生后来诙谐地说:“这一场不到3分钟的比武,竟‘连累’我写了30年的武侠小说。”
罗孚后来有篇文章提及此事,说这一拳也就打出了从50年代开风气,直至80年代依然流风余韵不绝的海外新派武侠小说。
上世纪50年代,查良镛、梁羽生、百剑堂主同写武侠小说,人称“三剑客”。一日,他们突发奇想:在报上开设了专栏《三剑楼随笔》,三人合写,以展现“三剑客”“互放的光芒”,给“新派武侠”留下了一段历史见证。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梁羽生和比他在武侠写作方面出道稍迟的金庸,共同扛起了新派武侠小说的大旗,号称“金梁并称,一时瑜亮”。梁羽生、金庸的功绩,在于开了武侠小说的一代新风。当时自命为大雅的报纸和自命为大报的报纸,都不屑于刊登旧武侠小说,武侠的读者,主要是下层的“识字分子”,武侠小说的地位,犹如流浪江湖的卖艺人,金、梁一出,局面顿时改观,各大报都以重金作稿酬,争相刊登,读者也普及到社会各个阶层,港、台、新、马,一时风起云涌,开创了武侠小说的一个新世纪。
1966年,受人之邀,梁羽生署名“佟硕之”,写了《金庸梁羽生合论》。谈到两人的不同时,梁羽生称,自己是名士气味甚浓(中国式)的,而金庸则是现代的“洋才子”,梁羽生受中国传统文化(包括诗词、小说、历史等等)的影响较深,而金庸接受西方文艺(包括电影)的影响较重。这个观点至今仍有影响。
对于金庸,梁羽生后来还评价说:“我顶多只能算是个开风气的人,真正对武侠小说有很大贡献的,是金庸先生。他是中国武侠小说作者中最善于吸收西方文化,包括写作技巧在内,把中国武侠小说推到一个新高度的作家。”梁羽生认为自己写名士风流比较拿手,而金庸写反派角色则更见功力。“四大恶人,一个比一个精彩。”
陈文统为什么用“梁羽生”这个笔名呢?梁羽生后来自己解释了:南北朝时是“宋齐梁陈”,梁在陈的前面,陈是继承梁的,“羽”是来源于他所崇拜的旧派武侠小说大师宫白羽。
梁羽生一共创作了三十六部武侠小说,自认为《萍踪侠影录》、《女帝奇英传》及《云海玉弓缘》三书是平生代表作。
《萍踪侠影录》以明朝土木堡之变为时代背景,写忠臣于谦孤军抵抗蒙古的悲剧;并穿插张士诚后裔张丹枫与宦门侠女云蕾之间的爱恨冲突。全书气势浩瀚,布局奇巧;特别是成功地塑造了名士派大侠张丹枫这个角色,藉由张丹枫个人侠士性格的自然发展,而彻底扭转了一家一姓争夺帝位的观念。作者将张丹枫这种面临民族大义与累世深仇非此即彼的心理挣扎,刻划得淋漓尽致;终而使其生命情操升华、净化,完善了“为国为民,侠之大者”的典型。
《女帝奇英传》以唐代武则天临朝为时代背景,写宗室李逸为兴复唐室,落拓江湖,广交天下豪杰,而与才女上官婉儿、英雌武玄霜所交织的爱怨情仇故事。作者曲曲描述上官婉儿对武后由恨生敬、内掌诏命的过程;大胆为历史翻案,肯定武则天的施政“有益於国家百姓”,在传统观念上又是一项突破!而写李逸置身宫廷斗争、异族入侵的交相凌逼中,何去何从?亦超越了前人的格局与成就。此书以轻快的比剑对白开场,而以李逸功成身死收场,读来动人心魂,扣人心弦。
《云海玉弓缘》以放荡不羁、亦正亦邪的金世遗为主角,描写他周旋在侠女谷之华与魔女厉胜男之间的爱情大悲剧。本书故事跌宕起伏,最成功之处是作者运用近代心理学的手法,来刻划金世遗那种愤世嫉俗的特殊精神状态,因此在金世遗身上有约翰?克里斯朵夫的影子;而厉胜男不顾一切地追求爱情自由,亦活脱是卡门的化身。金世遗一心痴想名门正派出身的谷之华,却在魔女厉胜男临死前的一刹那才觉悟:原来自己真正深爱的人是厉胜男而不是谷之华。正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具有极高文学价值。
梁羽生曾提出了“宁可无武,不可无侠”的观点。他认为,武侠小说必须有武有侠,武是一种手段,侠是真正目的,通过武力的手段去达到侠义的目的;所以,侠是重要的,武是次要的,一个人可以完全不懂武功,却不可以没有侠气。再次,他认为,写好武侠小说,作者只有具备相当的历史、地理、民俗、宗教等等知识,并有相当的艺术手段、古文底子,而且还要懂得中国武术的三招两式,才能期望成功。撰写者的创作态度应当端正。他在1977年应新加坡写作人协会的邀情作演讲时,曾介绍了自己创作武侠小说所作的努力:一是努力反映某一时代的历史真实;二是着力塑造人物的性格;三是力求加强作品的艺术感染力。
梁羽生1983年正式封笔不再写武侠小说,移居海外,他30年来共创作了35部武侠小说,共1000多万字。除武侠小说外,梁羽生还写过大量的散文、评论、随笔、棋话,笔名有陈鲁、冯瑜宁、李夫人等,著有《中国历史新活》、《文艺新谈》、《古今漫话》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