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梦生,这个名字取自一坛酒,一坛不知叫醉生梦死还是叫梦生醉死的酒,传说……喝了它以后可以忘记一切。其实对我来说,是醉生梦死还是梦生醉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忘记一切,重要的是,我叫梦生。
当然,我还有一个更为尊贵的名字邵轻眉。是大秦皇室的后嗣。不过,这个名字,只有天门中寥寥数人知晓。
其实我很不喜欢邵这个姓氏。
但是,出身是没得选的。
就像我生来便是天门中的公主,拥有那双碎金色的眸子,就注定了我必须担负几千人的人命,担负光复大秦的使命。这,也是没得选的。
天门便是我所在的地方,是大秦遗族所组成的一个门派。而我的血脉,便是这些遗族中最为尊贵的存在。
因为我姓邵,大秦皇室,也姓邵。
而碎金色,那是整个天门中最为尊贵的颜色,据说除了曾经我那位打下天下所有疆土的老祖宗之外便没有人再拥有过,所以,我一生下来,便被寄予了整个大秦遗族的期待,被人恭敬地称为公主。不过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我眸色的秘密,也不知道我拥有那么一双眸子,因为自小父亲便将我房内的镜子都给拿走了。
或许在那个时候,他已经预见了,这双眸子背后的祸端吧。
最初的时候,我还天真的以为,我真的就是这片土地上最尊贵的几人之一。后来我才知道,我确实是这片土地最尊贵的人之一,但是……仅限于渭南一地。
渭南处于吴楚交界,是一个不大的城池。两边经常在这片土地上打仗。但是尽管如此,在最初的一百年内,还是没有发现这片土地名义上的第一富豪家族少家,其实是前朝的余孽。一个,随时随地都准备着夺回天下,恢复大秦荣光的家族。
直到后来,叶泓上位了。
不得不说,楚国那个死去的君主,在当年当真是一个厉害人物,竟然是仅凭几支骑兵,便试探出了这个名义上富豪家族少家的底细。
最后,父亲才不知使了什么计谋,才让叶泓误以为少家只是一个隐世的家族。从那以后,父亲便对外宣称,我们是天门。一个避世千年,延绵百余代的隐世门派。也告诉了我,让我……叫他师父,而不是父皇。也吩咐了下去,以后不得再行什么官礼,上下必须成为一个至少看起来像是隐世门派的样子。
自那以后,他们便开始叫我少主。
其实我心底还是有些怀疑,少家、邵家。分明是相同的读法,那个精明强干的帝王,怎么可能猜测不出来渭南少家,便是大秦最后的血脉,是大秦遗族呢。不过好在他还是放过了我们一把,所以,这点疑问,也只能是疑问,只能是永远烂在心底,找不到解释。
我的母亲在生下我的时候便难产死去,父亲在母亲去后为了保持大秦皇室血脉的纯净,也就没有再娶。于是偌大的天门,我是唯一的继承者。
但可惜,我偏生作了女儿身。
所以,父亲才会为我取这个名字。
轻眉。
轻眉,轻眉,看轻天下须眉。
但是我那个时候还小,并不知道这个名字的意思,但我也能隐约明白,父亲对我的期望。
初次见到师兄那年,我是七岁。刚好调皮捣蛋无所不作的年龄。
时至九月,渭南的天气正好是下大雪的时候,那天我觉得手痒,又想着父亲外出很久不归,心底便有些担心,但是更多的,还是生气,父亲出去的时候是七月,回来的时候却是九月,所以我生气了。因为父亲明明告诉我月余便归的,但是他却拖延到了九月。
所以……我便调皮捣蛋地把父亲书房里地书都给拿出来,放到屋外地雪地上给烧了。但是最后却弄得我灰头土脸,满身都是草木灰烬。
这个时候,父亲恰好领着人回来了,那是一个长的很漂亮,眉毛如画,双眼清亮无比的小男生。他躲在父亲的背后,只露出一个小小的头,双眼忽闪着,似乎是有些害怕我欺负他。父亲见着我又在胡闹,只是略微一皱眉头,便将他身后的小男孩拉出来,告诉我,那是我以后师兄。
小男孩见着我灰头土脸的样子,或许是觉得我身上太脏了,便不想和我亲近。但是在父亲的支使下,他还是朝前了一步,瘪着嘴,叫了一声师妹。
我当时觉得特别有趣。
现在想起来,其实他身上穿的也不是特别干净,虽然看起来蛮富贵,但是夹袄上还隐隐染着凝固成黑色的血液。那个时候又是吴楚两国交战的时刻,或许,他就是那场战争中无辜死去双亲的人吧。
而且,那个时候……他对我,兴许是害怕吧。
一双异于常人的碎金色眸子……怎样,都是不好的。
不过那个时候我并不懂那些,也不知道他身上那些红黑色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更不知晓我眼睛其实是碎金色的,所以我一直都不知道我眼睛的问题。所以我对他的第一印象便是。
一个没有教养的臭屁漂亮小孩。
哈哈……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我当真是天真。
于是我在那之后,便变着法子来作弄他。丫鬟们自然是朝着我这边的,所以在那一两年里,他没有少被我作弄,每一次都是弄得灰头土脸。
但我疑惑的是,为什么好几次他明明都要哭出来了,却硬生生忍了下去,也不曾向父亲告状。于是我便变本加厉起来,串通着伺候他的仆役一起作弄他。
就这样过了三年。
他也习惯了我这个师妹的性子,于是也就不再理会我,只是更加尽心地学习父亲交给他的东西。
父亲是一个很厉害的大侠。
他的剑术天下无双,在他化名为少司行走天下之时,便被人尊称为剑圣司少。
不过他们却不知道,父亲同样厉害的,还有占星术与轻功。
父亲教给我的,便是占星术和轻功。他说你一个女孩子,还是不要打打杀杀,手上少蘸点血腥,只要学会逃跑便好了。所以父亲交给师兄的,是剑术。
但是在后来还是将轻功交给了师兄。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要将他那举世无双的剑术交给师兄,后来我才知道,父亲要师兄,成为我手上的剑,处理我不能处理的血腥。
那个时候我爱偷懒,觉得那些东西太过枯燥,便只学成了父亲的占星术之后便没怎么学了,所以轻功我只是半吊子水平。
师兄与我不同,他的性子很沉稳,自从父亲将剑术交给他之后,时常是天不亮便起床练剑了。那个时候正值下雪天气,天地之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渭南这地常年阴冷,所以每每到了冬日,我都恨不得在房内烤着暖炉呆上一天才好。有一日,我腹痛难耐,只得强忍着寒冷,半夜起来。但没想到,他竟然在铺满了雪花中的庭院继续练那些剑招,丝毫不在意严寒的天气。
或许就是那个时候,我便动心了吧。
只记得那夜,月映雪山,夜间微微清亮,照的他那张容颜显得愈发清美无尘。那个时候或许他刚刚练完,靠在庭院中央那块巨大的青石上面稍事歇息。我在墙角看着有几粒雪落到了他肩上,不知怎的心头一动,做出了一个从小到大都不大敢做的动作。
我踏前一步,不由自主地使出了我那半吊子地轻功,细心地伸手,想将他身上的雪花拂落下来,动作很温柔。
但是我最终还是半吊子的轻功,在动脚之前便被他发现了,他退后了一步。
这一步退后所拿捏的时刻以及距离,分寸无不妙到毫巅,让我的右手有些尴尬地停留在了空中,距离他的肩膀,大约有半尺的距离。
“回吧。”
他这样跟我说着,从自己身上解下了御寒的长袍,披在我身上,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其实那个时候他的外袍已经被雪水打湿了,没有半分的温暖,但是我那个时候却依然觉得……那件长袍,比父亲的怀抱更加温暖。
我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淡淡的忧伤,这样一个认真至极却又隐忍克制的人,在失去了那些过去后,那他的将来会是什么模样?
庭院深深深几许,从那以后,我每天极其自律的清晨起床,进行武道修行,只为了随着他的脚步,晚上也会抽出一些时间,在暗处看着他练剑,大部分的日子都过着这样舒心的日子,一边学着占星术和轻功,一边偷窥着我那个容貌俊朗的师兄,日子便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所谓日久生情,便莫过于事。
师兄认真的样子自然是被父亲看在眼里的,每次见了父亲,他便拿他与我对比,说师兄如何如何,我又如何如何……每次听到这些,我恨不得将师兄的手脚筋脉都悉数挑断才是。不过那个时候师兄剑术已经小成了,所以我也只是在心底想想,并不敢付诸行动。而且,我那师兄,其实也不是最初的老实好欺的样子。拥有那双从小便清亮至极的眸子,怎么看也不是愚钝之人。
待到我十三岁,与他开始渐渐熟悉了之后,师兄兴许是觉得成天疏远我这个小师妹似乎不太好,便主动向我接近了,也就是那个时候,我知道了我眸色异于常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