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伙计回答,一个充满惊喜的声音从二楼传了下来。
“谢兄?”
谢永暮下意思地抬头向上看去,接着,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蓝色的人影,转瞬之间便站到了他的面前,用带着惊喜的声音笑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不可以吗?”谢永暮同样笑了笑,然后将手中的青伞交给一旁的小厮,一边和来人攀谈起来,“子易兄,我这次来……就是过来寻你的。”
苏子易引着谢永暮上二楼,一边走,一边问道:“谢兄来寻我作甚?”说着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又回头朝着客栈外面看了一眼,似乎在寻找着些什么,“咦,秦兄……哦不,秦小姐。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
谢永暮听见他提起叶桢,脸上浮起一个温和的笑容,想着现在这个点,叶桢应该是靠着窗棂看书吧。也不知道她喝药没有,然后他才对着苏子易拱手说道:“她染了风寒,所以我就没有携她一起来拜访你。”
苏子易连忙将谢永暮扶起来,连着退了三步,怪嗔地说道:“谢兄……你这可就不对了,你怎能让秦小姐患上风寒呢?不知现在好些了没有。”
谢永暮见着他这样说自己,不免得在心底微微有些惊讶,不知他是从何时……开始这般关注叶桢了。不过他也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随意地答了句她如今已无大碍之后,便继续跟着他走,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地字一号房,眼底闪过一丝阴霾,转而又换上了笑脸,一边说话,一边随着苏子易朝三楼走去。
随着两人的谈话声与脚步声,三楼……便到了。
这是一间有些私人的房间。推门便能看见房间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的驾几大案,案上磊着各式的书贴,并数十方宝砚。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几只还带着露水的白菊。
谢永暮偏头看了一眼一旁邀请他进去的苏子易,便抬步便走了进去,在房内坐定之后,才又细细打量房间的格局。
入目的左边是一个紫檀架,上面放着一个大官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而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卧榻是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纱帐的拔步床。给人的感觉竟然没有带着半分奢华,而是充满着一股潇洒风雅的书卷气。
带到看见了西墙当中挂着的那幅《烟雨图》时,谢永暮微微地有些吃惊,对着苏子易赞叹道:“不愧是苏家……连米夫子的大作都收之阁内了。”
苏子易在一旁给谢永暮倒茶,听到他的话,笑了笑,说道:“若是谢兄喜欢,自取便是。”
“这……我可不敢。”谢永暮摇摇头,“拿回去了,九儿可又得念叨我几句了。”
“哦?”苏子易微微有些诧异,将手中的茶放到谢永暮的手边,坐到了谢永暮的旁边,说道:“秦酒姑娘会理会这些事吗?”
谢永暮笑了笑,将手边的茶抬了起来,呷了一口,这才说道:“你说呢?”
苏子易见着谢永暮的样子,自然是知晓了他的意思,想起了自己此前将两人错认为娈童,也就将嘴边的笑容继续加大。想着自己刚刚到燕京城便能遇到两个江宁城的故人,便又问道:“不知两位现在家住何方,你们既然来了燕京城,我总归还是要正式登门拜访一番。”
听到苏子易的话,谢永暮轻声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茶,从椅子上面站起来,对着苏子易施了一礼,满脸苦笑地说道:“苏兄……实不相瞒,我来寻你……便是想向你寻一个住处。”
“哦?”苏子易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将谢永暮扶了起来,斟酌着问道:“据我所知……以谢兄的财力,在这燕京城,不会寻不到住处吧,难道……是家里出了什么意外?”
谢永暮苦笑着说道:“倒也不是,只是……我原先那个住处……确实不能再住了。不知是暗卫军里哪位大人,看上了我那宅子,我也只好早早搬出去,免得到时候九儿跟着我受气。”
苏子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着以往暗卫军的作风,谢永暮所遭遇的事倒是在燕京城里极为常见。于是他便承了下来,只是在心底……对楚国的暗卫,渐生了不满。他手中确实有几座闲着的宅院。于是便开口说道:“若是谢兄不嫌弃我那宅院地处偏僻,我即使是赠给谢兄又如何?”
“如此……便多谢了。”谢永暮再次俯身长拜,没人注意到,他拜下去的瞬间,嘴角轻轻勾了勾。
之后的事情便顺利成章了,谢永暮以合理的价格拿到了苏子易手中的房契和地契,达成了两人的交易。之后两人再交谈了一番之后,说明二楼有故人住着之后,苏子易很是理解地向谢永暮到了别,此后,谢永暮便告辞离去,朝着二狗所在的房间走去。
坐在铺着柔软棉被的车厢里,听着马车行在青石道上的轱辘声,江月白掀开了窗帘,让车外的细雨斜飞到自己的脸上。后背已然全部汗湿,在这秋天的细雨里,竟然是感觉比那窗外的细雨更加冰凉,他吐了一口浊气,兀自有些后怕,拍拍自己的胸膛,对着前面驾车的抱琴说道:“早知此行这般凶险,我还是该带两个人来的,抱琴你我都不是习武之人……这样的事,遇到了……总归是不好。”
前面驾车的抱琴笑了笑,说道:“公子,谁让您亲自走这一趟,派下面的人来接触不就行了么?何苦告诉二狗,您的身份……”
“唉……”江月白轻轻地喟叹了一声,“若不是我来,谁敢告诉二狗……清九姑娘,竟然是半年前失踪的公主呢?若不是我来……怎么可能找到蛛丝马迹。之前街头买伞的男子……不就是那谢定安的人吗?若不是我们走得快,保不定今日可就是尸横当场。”
“我就不懂了……”抱琴挠挠头,也不管里面的公子是不是能看到,问道:“公子……你就这般断定,那谢公子……不是好人吗?我可是清清楚楚地瞧着,那谢公子可对清九……殿下,是真心的。”
江月白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想着昨夜里的事,一抹忌惮,旋即浮上了脸庞。
他确实对谢定安的身份有些怀疑,但是也不至于如此。但是想着自从昨日他自从于天牢中出来之后,便令暗卫军在城中四处寻找。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就这般消失了。
这样的事,结合了在天牢找到的那枚迷药……他几乎是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个潜伏在燕京城中的势力。本来都想着往那边查了,但是今早竟然接到了下面人报上来二狗的事,所以,他才会往谢定安那边想。
刚刚接触二狗,听他说那谢定安竟然是没有告诉他叶桢所在的地方。他这才开始真的怀疑起来。这样的实力……除了那个潜藏在燕京的影子之外,他找不到任何解释。所以他才会告诉二狗叶桢的身份,想着,若是谢定安的背后当真是那个神秘势力……那么,他对叶桢的心思,可就是值得推敲了。
若他背后……真的是那样的存在,那么……他定然是不会将二狗带回叶桢身边的,此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演戏布局罢了,演给一个,在暗中看着二狗的人。布一个,让暗中人,露出更大马脚的局。所以之前他才会对抱琴说,保不定会横尸当场这样的话。因为,他知晓,这样的局,只能是自己布下,若是他人……决计,会被那个蓝色衣衫的买伞人,给杀人灭口。
一个代表着意图颠覆楚国神秘势力的谢定安,将当朝公主带走……江月白实在是无法说服自己,那真的,是真心。
还有……在鸿胪寺呆着的那个吴国太子……真的,就是那般的毫无城府吗?
而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呢?
只是……他为什么会留下……这样大的破绽呢?
江月白揉了揉自己的眉间,想着怎样也理不清的思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谢永暮回来的时候刚刚到申时,叶桢彼时正坐在窗前的驾几案前捧着一本当前在燕京城内颇为受姑娘家们欢迎的词话看着,已打发那人离去的时辰。见着内里不过只是一些男女之间的情事,她便有些百无聊赖,放下了刚刚侍女拿上来的词话,又从书架上挑了一本自己喜欢的词集翻着。
细雨依旧,带着寒意的雨丝飘飞进了叶桢的窗户,她将书案上面的书向内挪了挪,站在窗边,向外随意地望了一眼,想着,那人怎地还不回来。没想到,这一望,便是便见着了刚刚进门便抬头朝自己所在的窗户看来的人。
见着自己也在望着他,那人便挂起了一抹好看的笑容,朝着自己轻轻地点了点头。
风流清俊,举世无双。
叶桢有些脸红的别过头去,想着,真好,我在看你的时候,你也在看我。
只是……恍惚间,却见着了远方湖心飘摇着的那一只小舟。
这是她如今最看不得的孤独景象,于是她不由得在心底黯然地想到,如果有一天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