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无声的军营里,偶尔传来一声闷哼。也伴着火柴噼里啪啦的声响,在黑夜之中传了很远很远。因为雪夜而有些朦胧的月色变得更加黯淡,只有清浅的点点光辉。也不见星,连明亮的北斗七星都被隐匿在厚重的云层里,找不到丝毫踪迹。
徐辰穿着一身下层军官的打扮,站在军营门口。按耐着自己微微有些激动得心绪,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等着自己的猎物一步步地步入自己精心设下的陷阱。
西洛是林家派出来的死士。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他也只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衫,以免厚重的棉袄将自己灵活的身躯变得笨重起来。
他站在距离骑兵营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上,微微眯着眼看着远方除却几处被火把照亮的地方,其余尽是黑暗的军营。
西洛知道今夜的事情不会这般易与,但是他却很聪明,没有像其他前来救人的人一般,贸然冲了进去。而且,来的时候也小心的掩盖了自己的痕迹,没有让徐辰派出的骑兵监控到。
他看见有几个黑暗的影子,翻身进了军营。他想好好的嘲笑一番,却发现自己也身为他们之中的一员,如此做的不地道…不该是千年儒门林家的死士。
没过多久,西洛便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方才进去的那几人,已经是成为马刀之下的冤魂了。
他低下头,似乎在计算进去与不进去的得与失。想了良久之后,才似乎微微坚定了信心。从小山坡背光的一侧缓慢地走了下来,迎着有些黯淡地月光,朝着目的地走去。
他并没有选择方才他看见的那几人的入口,而是从军营的右侧,也就是兵器库一边进去。
那几人选择的是左边的伙食营,既然已经推测出来伙食营有什么不可预知的危险,西洛自然是不打算再走那边。而兵器库虽然在平日里是整个军队守备最重的地方,但是这个时候,西洛也只能选择赌一把。
他赌……兵器库的人都被抽调去了护卫那些个贵人们。
黑色的棉靴在白色的雪地上踩出一个浅浅的印子,从军营的右侧开始,一串看不清大小的脚步便从军营右侧的兵器库的阴影处出现,那凌乱的脚步,时而轻,时而重,就好似一个喝醉了酒的醉汉一般。
西洛是最擅长寻找东西的,否则他也不会被林家直接派出来,去寻救自家的少爷。所以一开始,他便锁定了在军营中央的那顶巨大的中军帐。
试问重要的东西,你会如何处置呢?
自然是随身携带了。
所以西洛自然而然的认为,自家的公子林铭之被关押在中军帐之中。
西洛黑色的魅影融合在黑暗的坏境里,看上去犹如一个暗夜行者。他的脚下不知道踩着的究竟是什么步伐,仅仅在西洛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之中,便从穿梭在其中的三个小队之中,来到了中军帐的布帷前。
透过帐内摇曳的灯光,他似乎能看见内里有一人正抱着书卷在研读着什么。
西洛挑了挑眉,便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直黑色的,看不清究竟是什么打造的特质迷香。从军帐的缝隙处将内里的气息纷纷给吹了进去。
过了一会,他才小心翼翼的又从一个小小的缝隙里,看清了内里的状况。一个穿着校尉服饰的年轻军官倒在书案上。因为脸朝下,所以西洛一时间也不知道在里面的那人,究竟是不是徐辰。
他皱了皱眉,似乎在埋怨自己并没有找到自家公子的存在,便已经浪费了这般多的迷香。他不禁有些懊悔,想着自己应是确认了再使用的。
不过这个时候也容不得他再仔细思考什么了,微微从地上直立了起来之后,便打算再次去寻找自家公子被关押的地方。却未曾想想到,他方才站起的时候,脖子上,已经感觉到了独属于兵器寒冷的触觉,以及……尖锐的锋芒。
西洛僵硬地笑了笑,便微微的回过了头来,想要劝说自己身后这位,放过自己。但他的话还未曾开口。冰凉的寒夜里便突兀的出现一阵冷冽的光芒。
紧接着,便是温热的液体,随着刀尖一直滑落到地上。轻轻的,砸出了一个声响。
身边有人小声问:“解决了吗?”
“没留活口。”
那人点点头。
两人便再次隐匿进了黑暗之中,似乎……从未曾出现过。
从徐辰身边摸过的家族死士已经过了半百之数,但是徐辰却依旧如同一个刚刚入行伍的新兵一样,守在距离门口最近的那顶大帐前,做出了一副困倦的样子。
果不其然,从他身前经过的死士们,都忽略了这个守门小兵还在打瞌睡的帐篷。而是小心翼翼地往后方那些个防卫强大地力量去。
人都有一个惯性思维。要保护什么,或者收藏什么的时候,总是要拿出一大部分银钱,或者是什么人小心而仔细的护卫着。如徐辰这般胆大妄为的,一直都是他人眼中的另类。
月色越发的昏沉了,连着烧得噼里啪啦的木柴也在这时渐渐的暗淡了下来,只留下一团有些温暖的火光,军营里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有些血腥的味道传来了。
刺激着每个骑兵,以及……死士的嗅觉。
这个时候的德妃娘娘在干什么呢,她仿佛真的是睡了一觉,没有丝毫察觉到外面有些不同寻常的气味,以及……与往不同的异动。
她仿佛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已经有多么艰难,而是在跟着身边的陈临风说着什么话。只不过话中的内容已经无从查询了。不过人们还是能从两人的表情知晓他们如今似乎很轻松,好似并不担忧自己的那个“儿子”授命徐辰,将自己杀掉。
只是细心的人…还发现了什么呢……
俞飞白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距离自己不到五步,自己却死活听不到她与那陈临风谈话声音的德妃。但……能看清,那位德妃娘娘的目光。一直柔和而澄澈着,似乎…丝毫不为今日的事情感到担忧。
俞飞白没由来的,突然想与那位坐在一边的德妃娘娘说些什么。但是一想到自己目前的身份,便还是打消了自己的年头。而是推醒了自己身边的夏瑾,低声道:“飞玉,飞玉?”
“嗯?”飞玉是夏瑾的字,所以俞飞白才会这般唤夏瑾,只听见夏瑾有些口齿不清的回答道:“小爷我正困着,别阻我睡觉。”
俞飞白微微的摇了摇它,便靠到了夏瑾身上,俯到了他的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夏瑾脸色一白,便压低了声音,有些迟疑的问道:“你是认真的?”
俞飞白点点头,目光隐蔽地看了一眼毫无变化的德妃,随后又看了看周围的部署。以及……仔细地听了听外面,不曾停歇过的异动。
帐内有取暖的炭盆,以及御寒的布帷……
一转眼,一个计划便在他的心中成型。
寅时初至。
一阵悉悉簌簌的声响从俞飞白所在的位置传来,紧接着,便是有些隐忍的痛呼声响。一直守在帐内看管他们的士兵这个时候便行动了起来,快速的走到了俞飞白所在的地方,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
涔涔的冷汗从俞飞白的额头顺着脸的轮廓一同滑下来,一直从锁骨,滑到了俞飞白的中衣内侧。紧咬着不肯发出痛呼的嘴唇在这一刻也变得有些发白。只见他蜷缩着身子,不停的发着抖,如同一个溺水的人,方才挣扎着上岸的样子。
而身边的夏瑾似乎知道这是什么病一样,早早的便退到了墙的一角,似乎害怕俞飞白将此病传染给他似的。
士兵见着俞飞白的这一幅样子,有些迟疑地看了看外面。
他接到地命令是守着这里面的人,不允许发生什么异动。而此时…他皱了皱眉。思索了片刻,便吩咐了下去,放帐内的其他士兵继续看守。而自己,前去寻找校尉大人。报告此事。
他明白这里面的人身份都是非富即贵,若是任何一个出了差错,都可能导致自己前途被毁,所以他走得很急,甚至没有注意到,俞飞白在他离开之后,嘴角那一闪而逝的嘲笑。
那个领头的军官离去之后,便又过来了一个士兵,他守在俞飞白的面前,皱着眉头看着俞飞白这一番“精彩”的表演。
只见俞飞白抽搐的幅度变得更大了些,脸上的冷汗也似乎从米粒大小,变成了黄豆大小。那士兵似乎比他的说上司要仁慈一些,有些怜悯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不断抽搐的俞飞白。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俞飞白的口中传来……
“冷…好冷……”
那士兵轻轻叹了一口气,便伸手,将地上的俞飞白给扶了起来,架到了火红的炭盆边,以便缓解俞飞白口中的寒冷。
俞飞白来到炭盆之后似乎变得好了些,身子也不再那么抽搐了,只是额头上的冷汗还依旧流淌着。士兵看了,又叹了一口气,拿着暖壶倒了一碗温热的酒,递给了面前的俞飞白。
俞飞白这个时候似乎已经好了很多,他晃晃悠悠的坐了起来,接过了士兵递给他的酒,双手抱拳,似乎是想要说声感谢。
然而……
就在下一刻……
“嘶……”
大片不帷被撕破的声响从方才夏瑾的位置传来,紧接着,便是一碗浓烈的热酒,和……还散发着红红热气的炭火盆,朝着布条被撕拉的声响方向飞去。
酒和炭盆在空中相遇……
“轰…”
明亮无比的火光边冲天而起。
将整个军帐给照了个透亮。
“走水勒—”
也不知道是谁猫着腰在人群中呼喊了一声。
紧接着,这个大帐周围的军帐在这一刻边混乱了起来。也…惊动了正在外面装作一名小兵巡逻的徐辰。
他面色一变,便心道一声不好。
他并不是在担心…火势的蔓延…在这样的大雪天气,那火势再如何迅猛,也会在冰凉的雪花下消弭于无形。而是担心,还有一些隐匿不出的死士,找到了起火的地方,将他们全部都找出来…
接下来的事情,便准确地证明勒他地预料。
本来是没有联系的死士在火光冲天那一刻,不约而同的冲向了那顶他们一开始忽略的军帐。而伴随着他们的,咻咻的弓箭声响。
一时间……
灿烂的火光、箭体入身的闷响、以及……军帐内官员们有些绝望的呼叫,在这一刻全部都混做了一起。
而俞飞白呢,他正卑躬屈膝的站在德妃的面前,面容肃穆地朝着德妃行了一个大礼。
“臣,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德妃却是对他地做法丝毫不领情一般,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轻声呵斥道:“你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