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看姜叔从后面跑了上来,见我站在车旁边,冲我挥了挥手。
老奶奶站在不远处观望了一会儿,确定我不再敢去骚扰她了,便又颤颤巍巍提着刀往回走了。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才下午六点过,路上已经没什么车了。废墟在浅浅的暮色中,显得温润了一些。天空中还有了几朵晚霞,看来明天要放晴了。
“不好意思,等久了,刚给我打电话那熟人也在这路上,对面,就绕过去跟他说了两句。”
“没事。”我指了指那所平房,“那房里有个老婆婆,凶得很。”
“好像是,听人提起过。晚上想吃啥,姜叔请客。”
“回去吃吧,我妈刚给我发消息说做了饭,让我们回去。”
“行,那我粘你的光,蹭口饭。”
“哈哈,是我沾你的光。”
姜叔看了看我,“咋个了,脸色怪遭遭的?”
“没,刚看了一下那边房子里住的人,结果被看到了,以为我要干嘛,老婆婆提着刀撵出来。”
“没事别乱看,这一带乱得很,拆迁了不得人管,啥子人都有。有时候那些烂眼儿(流氓)成堆成堆围在这边,也不晓得整些啥子鬼名堂(坏事)。有一次一个年轻女娃儿晚上自己骑车走这片过,就遭起了。女娃儿刺激太大,后来就疯了。妈老汉儿(父母)就这一个独苗苗,好造孽(可怜)嘛。关键人还没抓到。经常开车走这片过的人都晓得。”
“看来老婆婆一个人住这,备把刀还是有必要。”
“连老人家都要祸害,那就太黑心了。你在广州也要好生点(小心)。以前老听去广东做生意的朋友说,那边乱的很,不晓得现在咋样。”
“那是很早之前的,广州没大家说的那么吓人,还是挺安全的。”
“哦,那就好,那边黑人多哈?”
“嗯,挺多的,都是来做生意的。但都在老城区,一般广州人都习惯了。也没啥。”
“男娃子就是要多出去闯,我就不喜欢那些留在老家的,一个二个点闯劲都不得,天天就晓得结婚生娃儿,那人年轻时候不抓紧机会出去见点世面,天天在屋头喝茶打牌,妈老汉再给买套房子,买个车,安逸也是安逸,一辈子就这样了。”
“哈哈,我现在倒羡慕他们得很,好轻松,我出去打工,也没挣到啥子钱。”
“话不能这么说,钱是要挣,但见世面、自己去体会下挣钱的辛苦更重要。”
姜叔估计难得逮着个肯听他讲这番大道理的年轻人,一路上话匣子都没关起来,一直吐槽那些不上劲的年青一代。
回到家,走到门口就闻到了饭香。推门一看,我妈已经在小院里张罗好了长条桌,摆上了竹椅,桌上的火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旁边放着各式配菜。
这怕是要上天,好久没享受过夏天在自己家吃火锅的神仙日子了。我索性脱了T恤,正准备开涮,我妈一巴掌打在我手上:
“手都不洗,客也没上桌,简直没礼貌。”
“姜叔不算客。”
“放屁,去洗手。”
说起来也是挺漂亮一妈,怎么张嘴闭嘴就是“放屁”。洗手回来,发现我妈和姜叔还在厨房忙活,我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准备凑个热闹。
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我妈问姜叔:“路上,有没有看见那老婆婆?”
“看见了。”
“问你什么了吗?”
“没有,他都……”
正听到关键处,我的手机居然响了,我妈扭过头来错愕地看着我。
我装作洗完手走过来的样子,从兜里掏出电话一看,是胖子。
“回家怎么样?也不发个消息。”
“好的很,都不想回广州了。”
“假是休到大后天吧,差不多收收心回来上班吧,能累个半死。”
“你和梁老师还好吧?”
“挺好,本来也没什么事,女人嘛就是敏感,喜欢捕风捉影。”
我妈凑过来一听是胖子的声音,嚷着:“让我跟小张说两句。”
“小张啊,阿姨好久没跟你打电话了,最近还好吧?”
“哦哦,那就好,肖生不懂事辛苦你照顾她了。”
“小莉和孩子们都还好吧?”
我这才反应过来,小莉的事我一直没告诉我妈,我赶紧夺过电话,“我跟胖子聊工作上的事,你们下次再聊”。
我拿着电话,装作要开电脑,走上楼去了。
“我妈她不知道小莉的事,我没说。”
“嗯,别说,说了她难受,说不定还让你给我红包什么的。等你回广州了,电话里跟她说吧,再过一段时间,现在…………不合适。”
虽然我也没想现在说,但也不太明白胖子说的不合适是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胖子迟疑了挺久,问我道:“你去找小岩了?”
“去了,没用,她们家那里拆迁了,啥也没有了。”
“哦,这算缘分尽了吧,你也去找过了,以后看开点,该干嘛干嘛。”
“希望吧,对了,眼镜说他没去内蒙?”
“是啊,最近不知道他怎么回事,都旷工好几天了,打电话也不接,白天打的电话,晚上十点过才回,问他也不说。我看他是想辞职了。”
“没听他提起。”
“回来一起吃个饭,拷问拷问他。”
挂了电话,抬头一看,见我妈那张雪白的脸正贴在玻璃窗上,吓得我手机直接摔在了地上。
“妈,你做啥子,走路滴点声音都不得。”
“我听你跟小张说啥悄悄话。”
“哪有悄悄话,我们赶紧下去吃火锅,姜叔还等着的。”
我妈还有一绝活就是炒火锅底料,那味道可真是一点不比火锅店差,而且家里用的油都是新鲜菜籽油和牛油,那火锅一煮起来满院子都飘香。我们下楼的时候,贴心的姜叔已经开始涮菜了,我刚一落座,正好土鸡肉煮好了。
蘸着油碟,吃一口肉,喝一口啤酒,仰头一看,淡淡的晚霞若隐若现。
“好吃不?”
我和姜叔异口同声:“巴适得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