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来,差点找不着地方了。酒吧门面很小,两扇对开的玻璃门,门口弄了个铁皮台阶,墙上挂着个小小的招牌,“TOM”,就三个简单的字母,没有其他任何装饰。
我鼓起勇气推开门走了进去,店里没什么人,吧台里有个人正在擦拭台面,角落里有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坐着发呆。我走近吧台,发现是个新面孔的店员。
“你好,阿狸在吗?”
店员一脸茫然:“谁?”
“阿狸,你们老板……文黎。”我差点就想不起来老板的本名了。
店员还是一脸茫然:“不好意思哦,我刚来不久,我们老板姓周哦。”
这下轮到我茫然了,难道换人了?
“哦,你说的是这家店的前老板吧?是个女的?”店员有些惊奇地问我。
“对对,是女的。她走了吗?”
“走了,就前两个月的事情,那时我刚来。你们是朋友吗?”
“嗯……算吧……也不算,以前挺熟的……”
我话还没说完,那店员迫不及待地说道:“那你知道她女朋友的事情吗?”
我摇摇头。
“她女朋友自杀了,那个文老板没过多久就把店转让了,以前她女朋友也是在这家吧做服务员的。”
“自杀?”我半天没回过神来,我还清晰记得那女生的清纯甜美的样子,真是世事难料。
“是啊,哎,那个文黎出轨,被自己女朋友捉奸在床,她女朋友因为刺激太大,后来得了抑郁症,没走出来,就自杀了。”
“那你知道文黎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我也是道听途说,听店里其他人讲八卦听来的。”
讲完了刺激的八卦,店员见我也一直不点酒,便又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不再搭理我。
我坐在那儿,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想了好久,才想起那个女生叫月亮。怎么才几个月没来,事情变成了这样。小岩走了,阿狸走了,月亮死了。
我感觉自己像个倒霉蛋,不光自己倒霉,身边的人也跟着倒霉。挫败感像一记铁锤,沉重地砸下来,整个人像陷进了沼泽地一样,憋闷、压抑、无力挣扎。
我朝店员要了杯长岛冰茶,就钻进了角落里,呆呆地坐着。跟对面那个女人的姿势一模一样。
对面的女人看上去有些奇怪,可能是妆太浓的原因。她穿着紫红色的连衣裙,外面还套了件黑色的开衫,头发烫了个大波浪,看起来像是90年代的时髦女郎。
她见我一直盯着她看,大方地朝我打了个招呼,然后端着酒朝我走了过来。我终于发现她哪里不对劲了。她虽然化着浓妆,但面部却还是男人的样子,粗糙的皮肤,五官阳刚气十足,黑色高跟鞋显得腿部肌肉更为健壮。
果然,他一开口,完全是男人的声音:“店里就我们两个,聊一聊。”
我给他从隔壁桌端了张椅子,“坐吧。”
“小伙子爽快。”他娇媚地笑笑,神情、姿态完全是女人的样子。
我不能否认看着其实有些别扭,但能理解阿狸和月亮,我也能理解他。记得以前小岩喜欢看的一部日剧《西瓜》里,有一句台词让我印象极为深刻:
“既然能有你这样的人存在,为什么不能有她那样的人存在呢?”
“你像我年轻时认识的一个朋友。”他从自己的挎包里掏出一面小圆镜和口红,一边细致地补妆,一边跟我说,“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我们都很年轻,跟你一样。你多大了?”
“二十九岁了。”
“好年纪,是男人最好的年纪。那我和我朋友认识得时候还比你小一点。我们那时候没这么开放,像我们这种有异装癖的人都深更半夜在圆山公园聚会,也不知道最开始是谁组织的,反正圈子里的人都喜欢去。啊,不好意思,我说这些你不会介意吧。”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捂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
“没事,您说。挺有意思的。”
“果然这个吧里总能遇到有意思的人,可惜小阿狸走了。”
“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不太清楚,哎,她应该也不想别人知道吧。”她端起酒杯,小小地抿了一口,“我那位朋友,年轻的时候,没你高,但比你长得更好看。他是我们圈子里的风流人物,那些帅的男人都喜欢他。他骨子就是雌雄同体的人,不像我,怎么化妆都不够女人。但我一点也不嫉妒他,我喜欢跟他在一起。他是很安静的一个人,不怎么说话,但爱笑,笑起来温柔得不得了。唉,那时候真是好啊……”他陷入了自顾自的回忆中,只是默默喝酒。
我却被勾起了兴趣,想知道他的那个朋友到底有什么故事,让他这么多年念念不忘。“他后来怎么了吗?”
“哦,你看我说着说着就忘了,他疯了。差不多跟你一般大的时候,他被人当作女人差点强奸了,没强奸成,但被人在脑袋上割了一刀,吓疯了。”
这不是那个流浪汉吗?难道他是那个流浪汉的朋友?我心里一惊,又有点激动,如果他们是朋友,那岂不是可以问到很多事情,小莉的案子说不定会有大突破。
“你朋友也住这里嘛?”
他似乎警觉到了什么,没有直接回答我,抬头笑着看了看我,有所保留地说:“都是以前的事情,现在不知道了。”
“哦,我还以为你是这里的本地人。”
他没说话,只是笑笑,不否认也不承认。我们又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后,他从包里掏出一张小小的名片,只有普通名片一半大,上面手绘了一个面包的图案,头衔写着:广州爱贝克烘焙公司总经理杨清易。
我笑着说:“杨总好。”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平时你要是见到我,肯定认不出来的。周末回来放松一下。”说着他拎起包,把裙子往下拉了拉,起身买单了。
“我们有缘,常来还会再见面。”临走时,他弯下腰来在我耳边说。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想着小莉的事有进展,既充满希望,又莫名伤感。谁都不容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