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眼镜回来的时候,病房已经熄灯了。我以为他今晚回城中村去了,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朦朦胧胧醒来的时候,貌似已经是凌晨了。只见眼镜跌跌撞撞地从门口走了进来,像是喝醉了的样子,脑袋上还带了一顶鸭舌帽。我吓了一跳,一开始我都没认出他来。恍惚还以为是自己又做噩梦了。
病房里有一张看护床,就放在床尾靠墙的一面。眼镜歪歪倒倒地坐了下去,手插在头发里,半天没有动。
“你怎么了?”我哑着嗓子问。
眼镜并不理我,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看起来似乎很抑郁的样子。借着从走廊里透进来的光,我隐约能看到眼镜凝重的神色。
我猜他多半是地铁上里又没等到小毓,出去喝酒了,但房间里并没有酒味。奇怪,这出去时还是好好的,回来怎么就又蔫儿了。
随他去吧,自己坐不住肯定就睡了。我想着,眼皮又开始打架了,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被人隔着被子戳了一下。
我知道是眼镜又想找我谈心,大半夜的谁有心情听,好歹我也是个病人,得注意一下养生吧。
眼镜不罢休,又不轻不重地戳了我一下,我有点不耐烦了,闭着眼问:
“说,怎么了?”
久久没有人回答,我半眯着眼看了一下,床边没有人,看护床上也没人。厕所里响起哗哗哗的水声,多半是他在洗漱。趁着他还没出来,赶紧睡觉,不然一会儿肯定要听他叨逼叨一晚上。
第二天,当我醒来的时候,眼镜又跑了,这可难得,眼镜是出了名的能睡。只要不上班,你让他在家睡一天都可以。打开微信,眼镜发来了五条消息。
“生哥,我见到小毓了,今晚不回医院陪你了。”
“生哥,我明早也晚点过去。”
“生哥,小毓又走了,我先去找她。”
“生哥,我晚点去医院。”
难道昨晚我是在做梦,可那梦也太真实了吧。我还清清楚楚记得眼镜站在床边戳我的感觉,怎么可能是梦呢?
难道进病房的人不是眼镜,那是谁?他又没有伤害我,也没有偷走我的手机,怎么会有人平白无故到我病房里坐着。
我虽然并不害怕,但心里也有些发毛。正好护士过来例行检查,我便问她:“昨晚凌晨,有个戴鸭舌帽的人来病房找我吗?”
这护士人还挺热心的:“我帮你问问昨晚值班的同事。”
她一边帮我量体温,输液,一边跟我开玩笑:“凌晨来病房,也不怕走错,黑灯瞎火的。”
她的话有道理,说不定真是有人走错了,而我恰巧以为是眼镜回来了,其实也睡得迷迷糊糊地根本看不清楚。护士快要走到门口,又回头跟我说,一会儿就帮我问问同事。
话音刚落,她就花容失色地尖叫起来,吓得我一激灵。旁边查房的小护士也闻声赶来,问发生了什么事,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还以为是这护士跟我闹医患矛盾了。
我躺在床上,动弹不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干着急:“怎么了?怎么了?”
护士长闻声也赶过来了,她们都围在靠门的卫生间门口指指点点。护士长迅速走了进去,手上捏着个面皮一样的东西走了出来。
她走到我的床前,温柔地问我:“昨晚没遇到什么事吧?”
我既着急又纳闷地看着她:“没什么事啊,到底怎么了?”
护士长笑了笑:“那就好,刚才她们没看清楚,大惊小怪的。厕所里有个硅胶面具挂在镜子上。”说着,她拿出手里的面具给我看,“哪,就这个,不过也要叫你朋友收好,放那是挺瘆人的”
我展开一看,那面具的手感像极了人的皮肤,摸着说不出的异样。但光看面具,还看不出戴上去是什么样子。我往脸上一戴,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一看,既恐惧又恶心。镜头里,分明是眼镜的脸。那张面具上有一股血腥味,熏得我一阵干呕。
护士长忙拍拍我的背:“以后让你朋友别玩了,怪吓人的。你戴上我都吓一跳,看着太诡异了。”
我从干呕变成了剧烈的咳嗽,像是恐惧与恶心都到了极点后产生的化学反应。护士长吓了一跳,一边拍我的背,一边急切地命令我:“别咳了,腰上的伤口都出血了。”
“陈敏去把胡医生叫过来。”门口的小护士得令立刻跑了出去,旁边的几个小护士呆呆地看着我.
护士长极不耐烦地说:“别看了,继续查房,一大早像什么样子。”
胡医生来了后,帮我细致地处理了一下伤口。处理完伤口,他严厉地叮嘱我:“一天别乱动,你看那伤口都拉开了,这样不仅好得慢,搞不好还要发炎化脓。安静休息两天。”
天地良心,我没动啊,我躺这床上都要成僵尸了:“胡医生,我真没动,都是刚刚咳的。”
“咳是不会咳成那样的,你自己瞧瞧,你拖鞋都在厕所门口,不是你自己走过去的,还能别人抬你过去?这不是有尿壶吗,你先用尿壶尿!”说着就从床下掏出一个大尿壶,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的注意力全在门口那双拖鞋上了,一定是昨晚那个进来的人穿进厕所的。什么人这么无聊,又做了眼镜的面具,还非得换上我的拖鞋穿穿。搞什么鬼。我想来想去觉得这么无聊的,只有眼镜本人。虽然这种恶搞的事情更像胖子的风格,但眼镜疯起来也不是一般人。还跟我发微信说那么多,不就是为了提供自己不在场的证据吗,小套路一套一套的。
等会儿眼镜来,我一定要戴上这面具,吓死他。
果然,发微信来了:“生哥,买了早饭,已经在医院楼下了。”
我今天不吓尿这死眼镜我不信肖。我赶紧带上面具,用被子盖着头,装作睡觉的样子。
麻蛋,那面具的血腥味在被子里更浓烈了,这玩意该不会甲醛超标吧。我本想再露出大脑袋透透气,却听见了眼镜与众不同的脚步声。赶紧屏气凝神,等着他掀起被子。
果然,哗的一声,眼镜掀开了我的被子。
“操!”他吓得手里的粥全砸地上了,贱了我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