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是,城中村里科学信仰动摇的不止我一个,谣言四起,大家都在讨论中各种版本的鬼故事。虽然自从屋顶杀人案发生后,村里突然多了很多警察维持治安、巡逻,但还是安抚不了沉浸在恐惧中的人们。
人们既害怕这种恐惧,也着迷于它带来的惊奇和刺激。每一天,你都能听到关于屋顶杀人、河道杀人、巷口杀人的绝密版本。大家在茶余饭后,激动兴奋地聊着,也会牵强附会自己家最近发生的怪事。
“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就觉得在巷子里有人跟着我,一转头什么都没有。但我明明也听到脚步声。”
“我也是,晚上睡觉老能听到外面有人走动,好像还老有人在敲隔壁的门。”
“我找大师看过风水了,说我那房子风水不好,还特意求了个八卦镜。”
………………
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鸡毛蒜皮的谣言,谣言的正文还是关于那个女鬼的故事。有的人讲得可玄乎了,说是这冤魂其实早就被放出来,她就住在这水塘附近,总是勾引那些白净的年轻男生谈恋爱。有的时候深更半夜出来,还能看到那女鬼一个人在水塘边转悠,一副在等人的样子。
你要是凑上前去问:“那女鬼长什么样子?”就会冒出更多形形色色的女鬼来了。有的说她长发及腰,喜欢穿一条大红的连衣裙;有的却说她绾着一个髻,穿着一身黑衣黑裤,黑布鞋,面色苍白,只有头上绑着一个血红的头绳;还有人说,她就是普通女生的样子,但皮肤更白,喜欢在那种没偏僻的地方出没……
但其中有一个版本,听得时候我真的有被吓到,因为她说的样子,完全就是我梦中那个女人。
“我下班很晚,都快凌晨了,我和男朋友每天一起下班回家,我们在水塘边老是遇见一个很奇怪的女人,头发长长的,但看不太清脸,老是看到她的侧脸,衣服倒是没什么特别,就是鞋子很怪,是一双大红色的布鞋。”
我是有一天去楼下的便利店买烟,正好一个女生在跟老板闲聊听见的。我本想上前问问那个女生是不是真的看到那个女人的,她男朋友却突然进店找她了,看起来戒备心很重的样子,我也就不好上前“搭讪”了。
既然有第二个人看见了,那就证明不是我的幻觉。而且她应该就是一个真实的人,如果是鬼,怎么可能那么巧,我和这个女生,还有她的男朋友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
如果她是人,那我在水塘边一定还能再看见她。也许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只是我完全忘记了。
提起水塘边,我才想起,我已经好多天没见到过眼镜了。在公司,他好像也突然隐形了一样,我完全不记得这几天我们聊过什么、见过几面,好像每次总是上班时看见他低着个大脑袋走进来,下班时人却不知道去哪里了。
每次微信问他,“在哪儿,一起吃饭。”他总是很敷衍,“吃过了”,“先回去了”,“你先走吧”。
胖子这几天也不见人影,早上倒是来得挺早,下午溜得也快,脚底板像抹了油似的。看来他和梁老师打得火热啊。不过我还是为他捏把汗,真不知道要是他岳父岳母那边知道了,该多来火,公司上下已经有很多人对他有所非议了,张老板那个人又是最喜欢拿道德绑架员工,我才私底下他已经摩拳擦掌了。公司今年不景气,已经有了些要裁员的气象,我真是深深为胖子捏把汗,以他现在这个状态加上他不喜欢拍领导马屁的性格,必定是要吃大亏的。
哎,我还是先救“近火”吧。我决定下了班直接去眼镜住处堵他,这宅男既然最近这么丧,肯定是猫在自己的“深宫”中暗自伤神呢。
每次我决定下了班要干点什么的时候,只要到点5分钟还没有离开工位,那我一个小时之类是肯定离不开的。体贴的话痨的张老板,总能在这个时候想起我,并走到我的工位前,告诉我有个报表他急着要,最好今天就能给到他。
今天也不例外,他顶着他的啤酒肚,快步走过来,抓住了正在关电脑的我:“肖生啊,下午发你那个预算表很急的,你今天再赶一赶啊。”然后还非常体贴地帮我顺手重启了电脑。
等我搞完那张破预算表,已经8点半了。我发给张老板后,就直接静悄悄撤退了,以免打草惊蛇。
我走出办公大楼,给眼镜打了个电话,没人接,打第二个,还是没人接,打第三个,“嘟嘟”响了两声后:
“对不起,您拨的号码正在通话中。”
看来是真抑郁了,居然挂我电话。我也不客气了,给他发了条微信:
一会儿去你那儿,回去等我。
我都快走到城中村了,他回了一个字:
嗯。
哎,多半就是失恋了,这么要死不活的。这样的眼镜简直像刚入职时的眼镜,用我们家乡的土话:“三棒棒锤不出一个闷屁。”后来,在工作上是胖子带着眼镜和我,因为胖子对我俩好,又肯帮眼镜,眼镜才慢慢变得开朗一些。
去眼镜那儿也是需要勇气的,生怕又看见他那对门发生什么怪事情。如果这次我再遇到门打开,干脆直接冲进去,来个痛快,每次这样吓唬人算怎么回事。我倒要看看里面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惜了我一腔热血,眼镜对门啥也没有,最近还“赶时髦”,贴了好几条符,还挂着一个八卦镜,这阵势我觉得那魂瓶上的九头鸟也未必进的去。
我“嘭嘭嘭”敲了好几声,眼镜才开门。一开门,他那一张惨白的脸吓了我一跳。
“你咋了?”
“没什么。”
“你看看你那脸色,吓人。”
眼镜一头倒在沙发上,一句话也没说。茶几上,全是酒。
“做什么?分手了?”
眼镜还是不说话,拿起一抱枕,捂着脸转了个身,接着睡觉。
“问你话。”我毫不客气,上去就踹了他一脚。
他拿抱枕狠狠抽了我一下。
“说一下呗。”
“没什么。”
“让你说。”我上前又是一脚。
“被人甩了,找不着人了。”
“怎么回事?”
“我还想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没联系了,一直也没来找我。我去我们常见面的地方等过,也没人。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打电话也不接吗?”
“我没她电话。”
“啥?”还有这种操作,我表示非常吃惊,“那你们俩平时怎么联系?”
“以前是她找我多,但她每次都用不同号码打给我,我以为她是在考验我。她说她也没有微信……”
“那你知道她住哪儿吗?”
“不知道……”
真是大开眼界,完了,这小子肯定是被人骗钱了,“你不会转钱给她了吧?”
“没有,不是你想象那样,她不是那种女的,从来没用过我的钱,一分钱都没有!”眼镜急了,说话的口气里还有些生气。
“就算她不骗你钱,这人也怪啊,这年头谁没有微信。”
眼镜半晌没有说话,随手又从沙发侧面的啤酒箱里拉开一罐啤酒,自顾自喝起来:
“你应该能理解才对。”
我知道他在说小岩,因为小岩也突然走掉了,一声不响。至今我都想不起来她是怎么离开的,好像这个人是突然蒸发了一样。
我没再多说什么,坐了一会儿,也觉得心里堵得慌:
“那你再找找吧,有要帮忙跟我说。”
“嗯,回去吧。”
我下楼的时候,又看了一眼对门,不知道是那符和八卦镜的原因,还是光线的原因,这间屋子看起来说不出的怪异,也说不出的别扭。好像这扇门背后,装着另一个世界一样,而那薄薄的铁门要守不住了,在那凹凸不平的铁门背后,有万千东西要夺门而出,企图从一个世界逃窜到另一个世界。
楼道里有风,符被吹得轻轻的飘动,刚才的波澜好像有被风压下去了。楼下的洗碗声、孩子的哭声清晰地传上来,一切又笼罩在城中村最熟悉的市井烟火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