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回到城中村的时候,正好是午饭的点。食欲全无的我打算去一家潮汕小食店买碗粿条吃。
工作日的中午城中村里人不多,店里就一两个食客。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无聊地望着窗外。
对门是家大型超市,这个点也没什么人。晚上那超市门口人声鼎沸,流行金曲震天响,从零零后的口水歌一直播到七零后的青春之歌,还总是那种动次打次的蹦迪版。这会儿倒放起了轻音乐,也算难得的优雅了。
在那难得的音乐声中,我看见梁老师和胖子一起走出了超市,我的嘴被他俩和一颗牛肉丸崩得老大。
梁老师笑意盈盈地看着胖子,胖子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这个点胖子不该在公司吗?
我立马微信问眼镜:
胖子没来上班?
眼镜秒回:
来了,中午说有事溜了。
那看来是梁老师约胖子。难道梁老师把流浪汉的事情都告诉胖子了?如果胖子知道流浪汉的事我没告诉他,他应该会多想吧。为了避免误会,我想正好现在跟他俩打个招呼,也顺带把今天又看到流浪汉的事说一下。
但看到胖子和梁老师走那么近,我心里不太舒服。毕竟小莉才去世一两个月,十多年的感情这么快就人走茶凉了,不管胖子是动真心,还是想利用梁老师,都不合常理。
我刚出小食店的门,胖子却急匆匆地走掉了,准确来说是跑掉的,留下梁老师一个人尴尬地站在原地。
正好,我可以问个清楚,这样还更方便。我急忙跑过去,“梁老师,好巧啊。”
梁老师看见是我,明显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购物袋里看了一眼,然后故作镇定地跟我打招呼:“好巧,肖生,没上班啊。”
“没,请假了。东西重吗?要不要我帮你提?”
“不用不用,很轻的……”
我也不想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道:“梁老师,你最近跟胖子交流比较多,上次您跟我说的事有告诉胖子吗?”
梁老师果断地说:“没有,既然都告诉你了,我肯定不会自己去跟他说。我跟他……”梁老师欲言又止。
我也不想细问,“哦哦,那就好。”我心里松了一口气,没说就好。
“那我先走了,下午学校还有课。”梁老师说着就去旁边开电瓶车锁,我一下想不起自己还要问什么了,急出了汗。
梁老师看穿了我的窘迫,笑着问:“怎么了?还有事吗?”
“没……想不起来了……”这猪脑子,“哦哦,想起来了!是想问您流浪汉的事。”
梁老师看了看手表,估计是赶时间,她火急火燎地把购物袋往车篮子里一甩,“哦,最近他好像不在那树林里了,学校里的人都说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他了。”
看来这流浪汉有嫌疑是实锤了,那他会不会又回到城中村了,我想得出了神。
“肖生,我先走了。流浪汉的事你没把握别告诉胖子。”说着就一骑绝尘而去。
她一走,我才发现她车篮子里的塑料袋破了,漏下了刚买的东西。定睛一看,不知道该捡起来还是放下去……这盒蓝色超薄款杜蕾斯。
正犹豫着,一路过的老大爷冲我吼了一嗓子:
“这还有用不着的?一盒不便宜。”
我在几个花红柳绿的超市大妈的嘲笑中落荒而逃。
胖子和梁老师大中午见面是要做什么的一目了然。我心里对胖子有些鄙夷,虽然我也知道胖子和我的情况不同。他生活的现实压力更大,人死苦苦追忆的确无济于事,但放下就要这么快?肉欲和感情一分为二,是中年人必修课?解决生理需求,凑合过日子,是妥协还是现实条件下最优解决方案?
我很想当面质疑胖子,但我没有这个勇气,也没有这份底气。小莉的意外,与我有关。我不能也没有办法去谴责胖子。何况,胖子的行为也没有任何道德问题。我不能因为我愿意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就要求别人也必须站上来。
但胖子的状态还是让我很困惑,我觉得他既是以前的胖子,也不是以前的胖子。他像做完整形手术的女人,在原来浮肿的脸上,渐渐蜕变出一张似是而非的新面孔。
刚刚的粿条我还没来及吃完,吃下去那一点儿还不够塞牙缝。我放弃了吃清淡点的养生想法,决定去整碗麻辣烫,去去郁结之气。
巧的是,钟伯也在。你无法想象一个重庆老板和一个广州老板坐在一起喝功夫茶的奇怪。广味普通话和四川椒盐普通话一来一回对答如流,像黑色幽默电影里的对白。
“这过(个)茶好霍(喝)。”
“是啦,我都你说了嘛。雷老板要信我啦。”
麻辣烫店老板看我进来,连忙起身:“今天不上班啊?”
“请假了。”
钟伯扭过头问我:“饮茶啊。”
我端了张凳子坐他旁边,“好啊,正想找您呢。”
钟伯品了品手里的茶,“是想问流浪汉,还是河道那个案子?”
我擦,这么厉害,我还没问就被全猜中了。
“您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
“这有什么难的?”
我傻愣愣看着钟伯,完全搞不懂他怎么猜到的。
“我早上在村口看到那个流浪汉了。”钟伯一边喝茶一边抬眼看着我。
“村口?哪里?”
“西边,我看他向河道那边走去了。”
“您也看到了,我今天也去了河道边,也看到他了!”说完我就觉得自己冲动了,钟伯肯定会问我去哪里干嘛,果然。
“你去河道边做什么?”钟伯更悠然品起他的茶来。
“没什么……听胖子说死的人也是头部重伤,想着闲来无事去看看能不能帮胖子挖点线索。”
“好兄弟啊。不过那里要小心哦。”
“怎么?那里还发生过命案。”
“不是小心命案,是小心你的魂,别被勾走啦。”
我没明白钟伯的意思,但钟伯故作神秘地不愿多说。我说下午想去他档口逛一逛,也被婉拒了。
“不巧,下午我还有事,下次请你喝茶。”钟伯起身,又跟里屋煮麻辣烫的老板打了声招呼,“雷老板走啦!”
“好好,慢走哈。”
我追到门口问钟伯:“流浪汉到底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啦,他那么神秘。”钟伯见我不死心,走之前,想了很久说,“不要再去河道边了,小心魂瓶里的东西。”
钟伯的声音低沉严肃,听起来一点不像开玩笑。他凝重的表情,让我背脊发麻。难道那个…………我越发恐惧,觉得背脊一阵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