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东村村口,有几栋商厦,里面塞满了各色山寨网红店,我喜欢约同事朋友来这里吃饭。一来我们公司就在附近,二来这里消费很低。点几个硬菜,喝点小酒,要不了多少钱。
最近新开了一家叫愿者上钩的店。在众多浮夸网红店里它是最浮夸的。店铺用那种塑料板硬是装出了假山洞的样子,一副大隐隐于市的做派,又傻又好笑。饭店里光线昏黄,桌子是黑色的,一脚踏进去像是走进了原始人的山洞。但头顶那垂的半高不低的塑料藤蔓又让人很容易出戏。
前些天,忙了快2个月的项目终于结束了。我叫上同事张胖子、眼镜一起喝点酒,就在这家愿者上钩。张胖子老婆最近刚生了第二个儿子,两个儿子都长得疯快,张胖子的发际线跟两个儿子的个头同步成长,越蹿越高,张胖子烟不离手,一碰到酒更是离不了口。
眼镜很斯文,无论你说啥,他都嘬一口,他喝酒的样子有点像亲初恋女友,害怕亲重了,把妹子吓跑了。
我无所谓,也能跟眼镜小口嘬,也能跟胖子大口喝。一口接一杯,一杯接一口,这一不小心就喝到了打烊,张胖子已经不行了,眼镜的眼神也迷离得跟傻子一样。
深夜,这昏黄的山洞里,弥漫着烤鱼的热气、油烟、吵闹、大笑,声音像浪一样推着我们出了店门。
我送走了张胖子和眼镜,清冷的风吹过来,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一滴水从天而落,正好砸在我脸上,抬头一看,“愿者上钩”四个字忽明忽暗,那钩字已经有点脱胶了,摇摇欲坠的样子。我下意识往旁边一站。
靠,旁边蹲着一女生,差点就没站稳,侧翻过去了。
“对不起啊,没踢到你吧。”
那女生头依旧埋在手臂里,不抬头,嘴里哼哼唧唧像是喝醉了酒。
我有些好奇,其实主要是想看看是不是美女,就故作体贴地问道:“姑娘,没事吧?”
她缓缓抬起头来,绯红的脸上全是眼泪,眼睛亮得像星星一样。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结巴着说:“你…怎…没…没事吧?”
“你送我回家吧。”
“啊?你家在哪里”
“你家在哪儿,我家就在哪儿,嘿嘿。”她擦了擦眼泪,瞪着大眼睛调侃地看着我,感觉已经醉得快晕了。
“别逗了,你醒醒,你住哪儿?附近吗?”
“没有闹…嗯…我就住这个城中村,走一点点就到了。”
“哦,我也是。你指路吧,我送你回去。”
她毫不客气地挽住了我的手臂,像一滩烂泥一样贴着我,虽然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和陌生女生这么亲昵,还是有点尴尬。
她醉得厉害,走路偏偏倒倒,可路还记得挺清楚。
“先到棠东那个牌坊,直走,尽头右拐,沿着巷子走下去。”
还行,住的离我挺近。这样我就不折腾了,正好我回去也是这条路。
她真的走的太慢了,深夜了,行人少了些,她在路上拉扯着我横七竖八地走。几百米的路,硬是走了大半小时。好不容易到了巷子尽头。
“怎么走,你住哪儿?”
“前面有个水塘,我住水塘里。”
“啊?”我心里默默骂了句操,该不会醉傻了吧,我再不正人君子,也不能带她回去啊。要是给小岩知道了,打死也不会跟我复合的。
“哈哈哈…逗你玩…谁会住水塘里啊,鱼才住水塘里,妖怪才住水塘里……我是小…姑娘家怎么能住水塘……”
“快带我走到水塘吧,我在水塘边……”说着,她似乎急得要尖叫起来。
“好好好……”我拖着她,终于到了村中心的那口水塘。
“再见……”她胡乱抹了抹脸颊上的头发,笑眯眯地对我说。
“我送你到你住的楼下吧。太晚了,你一女生危险。”
“不用,”她指了指水塘旁边的一栋楼,“呐,我家就在那个后面,有人在等我。”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下,那不正是我住的那条巷子嘛。
“走吧,我送佛送到西。”
“不用了,你走吧,我在这儿清醒一下。”她摇摇头。
“走吧走吧,咱们同路。”
“走啊!”她突然冲着我大吼,整个脸因为愤怒涨得通红。
真是莫名其妙,还没遇过这样不可理喻的女人,好心帮她,她还不领情。
我没说什么,径直走了。等了到了巷口,回头一看,水塘边却没有那女孩的踪影。远远的,能看到一个女生的背影,似乎是朝着反方向走去了。
“哗!”水塘里突然一阵落水声,我吓了一跳。操,该不会是轻生吧。
我急忙跑过去一看,除了一只刚落水的破烂大扫帚,什么也没有。
我转身走开,余光却似乎看到水底有影子闪过。深夜,风更冷了些,我有点发怵,裹紧了外套急急忙忙回家去了。
后几天,我总是想起愿者上钩那摇摇欲坠的招牌和那脾气古怪的女生。
她的脸和招牌,在我的脑袋里,一直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