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里灯光昏暗,气氛静谧。虽然很老土,但是一直以来都是众多小情侣约会的首选地方,浪漫又经济。人类是夜视能力差的动物,黑暗给人害怕的感觉,而昏暗却能给安全感,在自己视线范围内足够准确亲吻一个姑娘的脸,可是别人未必看得清你的脸,只能看到两个相拥的影子。
左锋点起了第二根烟,靠着长椅,时不时抖抖烟灰,旁边的垃圾桶上的灭烟口狼狈地躺着许多烟头。已经有好几对情侣从他眼前走过了。
他看着不远处的一对小情侣在热吻,他盯着看了足足两分钟,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中气真足!”他在心里暗骂。
高中的时候,他的前前……(忘了几个前了)女友特别喜欢去拉他到校园小树林,氛围跟这公园很像。他们绕着小道走一圈又一圈,快到门禁时间她都不舍得回去,他并不喜欢这样瞎逛。那个年纪的女孩,总是特别珍惜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光。最后,他吻了她,她才害羞地推开他,跑回宿舍。
他掐灭了烟。
“回来啦,吃饭吧!”周淑莹招呼左锋过来。
“嗯。”
这对话像足了生活很久的老夫老妻。
周淑莹是干财政的,下班准时且比他回来早,她每天都会去买菜做好饭,等他下班回家。他也没有那么反感为柴米油盐担心的生活,简简单单的,挺好的。家有娇妻,在外面奔波累了,回家就能吃上一口热饭,所有的疲倦自然也就烟消云散。或许以后,他和她会有一个小孩。男孩的话,可以教他……算了,还是女孩好,没那么皮。学舞蹈或钢琴,只要她喜欢,学什么都好。左锋暗暗思索着。
周淑莹的皮肤很白,不是病恹恹的苍白,而是充满血色的白,一头齐肩的头发烫着好看的波浪卷,总喜欢把一边的头发捋在耳后,露出四叶草的耳坠。她长着一张娃娃脸,漂亮中又有些可爱。
左锋心想他的父母一定也喜欢这样的儿媳吧,一个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儿媳。
“莹儿,下周六我们出去吃饭吧,我约上我的兄弟。”左锋放下碗筷,看着眼前漂亮的女孩。
“啊?好啊!”周淑莹先是惊讶,后是开心。她以前常常听闺蜜说,一个男人是否是想把你娶进家门,首先看看他把不把你介绍给自己的兄弟。如果介绍了,那就说明你在心里有分量。当然,也不排除渣男和没兄弟的,而左锋显然都不是。
“锋,送你日历的那个人也会来吧?”她试探地问。她知道送他日历的是个女孩,大概没有男生送另一个男生这样的礼物吧。
摆在桌子一角的日历,每一页都是漂亮的插画,别具中国韵味。当初收到这礼物时,左锋也很诧异,日历上面铺满了各种味道的散装棉花糖,大概也就只有她还把他当做小孩了吧。他把棉花糖倒进公司的抽屉里,只抱着本日历回来,随手放在客厅的桌上。
女人的占有欲其实比男人的还要强,一开始乖巧得像着小绵羊,等时间长了,就会化身为牧羊人,把你圈养起来。她一直都对送他日历的人很感兴趣,甚至说是敌意,可是她一直隐忍着不去打听。
左锋想:女人嘛,让她们见上一面,什么误会就没了,她有这样的本事。他是爱眼前的这个女人的,她说讨厌烟味,他便不在她面前抽;她说讨厌男的玩游戏,他便很少玩了。这些对他来说都不是特别难做到的事。他也不爱抽烟,只是戒不了,只能少抽些。玩游戏是因为工作压力大,但她陪在他身边也就没了玩游戏的兴致。
“那我也叫上她。”他淡淡的说。
周淑莹没有看到他的表情有任何波动,才松了口气。他没有那么在乎那个女孩,或许只是女孩一厢情愿。也不知道是不是难缠的主儿。
在肯德基里,桌上是沈瑶吃了薯条、汉堡之后留下的纸。她认真地看着手机,揣摩着每个字的意思,当时高考也没那么认真地审题呢。
“这个是不是可以理解成现任对前任的挑衅?还是说前任即将吊打现任?”沈瑶吸一口可乐,一副看戏的表情。
陈一羽拿过手机,轻按一下,手机屏幕暗了下来:“现任倒是没错,可我不是前任。”
“也是,左锋这小子不知道换过多少个女朋友,你都不知道该是用几个‘前’来形容了。你说你是不是他的初恋的?”
沈瑶伸出手指细数,神情专注得很。陈一羽满脸黑线,把视线转移到了窗外,懒得搭理她。
陈一羽不曾和左锋交往过,只是他们都谣传左锋暗恋过陈一羽,然后莫名其妙地,她也成了其中的一任。同学少年谁不曾眼瞎过,大概是陈一羽的某些出格的行为触动了左锋的心弦了吧,他就以为是丘比特来敲门了。可是,陈一羽的心是上了锁的,万箭齐发也射不进来,即使射进来了,她也会狠心折断。
“习习,你别不理我啊!你说左锋这家伙会不会帮着现任欺负你啊?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现任都是白莲花,梨花带雨地说:‘没事的,都是我的错!你别怪她!’”
沈瑶戏精上身,动作、表情和感情都演得十分到位。
“给你讲个故事吧?”她也不管沈瑶是否点头,自顾说,“在一片开满白色郁金香的田里,女孩问男孩:‘你说男女间有纯洁的友谊吗?’男孩摸着女孩的头说:‘遇到你以后我才相信有。’几十年飞逝而过,有个小女孩问了他同样的问题。他说:‘几十年前有个女孩问了我男女间是否有纯洁的友谊,我说有。直到她离开后,我才知道没有!’”
“我就知道你喜欢左锋。”沈瑶说。
陈一羽摇头:“这是白色郁金香花语的由来。我信了,纯洁和逝去并不冲突。”
“你说得我云里雾里的。”
“左锋腹黑得很,正常人都是说我想介绍我女朋友给你认识的,他却说‘我女朋友想请你吃饭’。他想我帮他澄清我和他之间的关系。纵横情场多年的花花公子能大意让女朋友知道了一个畸形的异性朋友的存在?他的智商和情商真不如从前了,我想他是动了真心吧!”陈一羽不想讨论上一个问题,直接跳到下一个问题了。
左锋是什么人?从他们认识开始,他就仗着那张好看的皮囊到处招蜂引蝶,可怕的是他的嘴跟抹了蜜似的。他情场上的经验绝对比她身边的人多。
陈一羽觉得心里有些堵:左锋终于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了。
有人说当一个人经常想起过去,那一定是现在过得不好的原因。陈一羽最近常常想起许多往事。
2017年,她上大学的第四年。
他们并排走,走在小镇上熟悉的路上,保持着至少10公分的距离。树木花草已经辨认不了颜色,尽数都染上了夜的墨色。以前他们就特别经常在这段公路往返,这是连接她和左锋家的路。十年都过去了,这一段公路依然没有路灯。
借着月光,陈一羽能辨认出左锋脸颊的轮廓,棱角分明取代了可爱的圆形,男孩长成了男人。
“以前这里还能看到好多萤火虫,现在都没了。”陈一羽打破了沉默。
“想不到你是我们圈子活得最自在的人,你是唯一可以选择自己生活的人。”左锋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延绵不绝的山把他们所处的小镇都围绕着,像是个牢笼,他们无法逃脱,不管怎么挣扎跳跃,最终还是要回到牢笼里。
“你是我们圈子里最有能力的人,你明明可以追逐你的梦想。”陈一羽逃避他的目光,也看着远方。她最没资格谈梦想,她是最先违背诺言的人。
左锋苦笑:“男人要背负得更多,我不想结婚,可是我终究要迫于压力而结婚;我不想当车奴房奴,可是我也终究要买车买房。”
她没有接话,那么多年来,性别永远都是横在他们之间的隔膜。
凭什么他就认为身为女儿身的她就没有这些烦恼?背负得更多的不该是她吗?从她降生以来,无形的条条框框就把她的生活锁死了,她一直都想要反抗!可是,她稍微想做点离经叛道的事,就会被认为大家是大逆不道的事,就因为她是女儿身。她看着家谱,“一女”就是她的概括,连个名字都没有,纵使她嫁了,也不过换得谱上的一个姓氏,她恨。
她总以为在现在这个社会,她会被他们接纳,没有性别的差异。她想要跟他们一起讨论喜欢的男孩女孩,一起宿醉到天明,一起讲着高兴不高兴的事,一起袒露内心深处的软肋。可是,因为性别,有些秘密总是要把她排除在外。
看三国,她最喜欢的事桃园三结义那个篇章,她一直相信她也能结识肝胆相照的朋友。可是,为什么等他的异性朋友有了对象以后,她就被疏远了?
“习习,那你帮他?”沈瑶双手撑着下巴,眼巴巴地凝视着陈一羽。
“帮啊,干嘛不帮,这是他第一次把女朋友介绍给我认识,没准下次就是喊嫂子的人。”她转着手机,缓缓开口,“一世人,两兄弟!”
“那你怎么帮,雇个男朋友?”
“无胸无腿无颜的三无少女对同性是没有杀伤力的。”陈一羽懒洋洋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