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以前读杂志的时候,崔大目看到一个老教授这样说过:人类的气节和风骨是永远不会随着环境改变的。
他不信。
人可以失去气节和风骨,但绝对不能没有钱。
没有钱就会饿死,饿死的还不只是自己,还有老婆儿子。
于是在风骨与金钱之间,他果断选择了后者。
这世界上没有比钱,更能让人感觉幸福的东西了。
跟它相比梦想就是个屎。
然而很多人都不理解他,认为他只不过是因生活所迫,才脱离了艺术家行业,进入了娱乐圈这汪浑水,并一厢情愿地认为他总有一天还会回来。
但其实不是,他是真的变得爱钱了。
有些人放弃梦想是因为对生活做了妥协,但他不是,他真的喜欢钱了。
那种随意挥霍感,比当初诱惑夏娃和亚当的毒蛇更让人兴奋。
也是从那天开始,他真的做到了一切向钱看,一切从个人利益角度出发,唯利是图。
他感觉做君子真累,做小人真爽。
可是,你是否也曾缅怀过呢?
崔大目的眼睛骤然间变得深邃,仿佛蒙尘之珠。
这个自然是有的。
“老崔?老崔!”李安在一旁叫喊。
闻声,陷入回忆的崔大目忽然惊醒:“嗯?怎么了……”
“杨洛上岸的镜头已经拍完了。”
“行吧,确定拟邀明星都不会来了?”
“今晚恐怕没可能了,所以就先收工吧,这里离竹园还有段距离,路也不好走,就先不过去了。”
天门山不是正式的拍摄地,正式的拍摄地在天门山的另一边,在山坡上距离村落不远的地方,那里有一座专门搭建的精致竹园。
“嗯,知道了,”崔大目捡起对讲机,心不在焉地按下按钮,“剩下的小组都撤回来吧,全体开饭,然后就可以去休息了,咱们明天一早就开工,记得把所有设备全充好电。”
工作人员欢呼一声,纷纷放下手里的箱子钻回了帐篷。
“晚饭吃什么?还是盒饭?那最起码该有个鸡腿吧?”
“林地烧烤吧,”李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勤务组去找几个人把烤架搬上来,然后再来几个人,跟我去前边挖防火沟。”
崔大目闻声惊讶:“这么奢侈?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去年搞节目的时候多吃一鸡腿都不成。”
“那家伙是厨师啊,总不能在细节上露怯。”
李安指了指江面,撑着竹筏到岸边的杨洛已经被快艇接了回来。
此间,万籁俱寂,鹤州入夜,群山隐在黑色中。
然后,星斗开始一颗颗地跳出来,围在巨大的明月周围。
远处不断有布谷鸟鸣叫,声音被巨大的山体弹回来,回音连连。
“虽然我不会做饭吧,但是烧烤还是有一套的。”李安拿着沾了酱的小刷子,在半熟的鸡翅两边轻扫,“其实秘诀就在于,要趁这几只鸡翅不注意的时候刷上酱料,然后飞速旋转,烤出来的肉质鲜美多汁,堪称一绝。”
杨洛点点头,也不敢问为啥不刷一层油就直接烤到熟。
“省省吧老李,如果再没有明星过来,别说是烧烤了,就算是盒饭估计都会吃不上。”崔大目冷笑一声,拧开了酒瓶灌了一口.
“还是没有人同意来参加节目么?”
“你以为呢?以前我们做节目,都是在开拍之前就签订协议,可现在为了和口水国际争分夺秒,也只能先拍再邀请明星,人家听说来这么个地方,连回应都没有。”
杨洛看向深夜,内心仍旧平静。
其实对于更改策划案之后的节目来说,有没有明星参加并不重要,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但是对于观众们来说,一档没有明星的综艺节目是绝对没有什么吸引力的。
那如果最后没有明星愿意来,这个项目是不是就破产了?
“烤好了烤好了,来来来,赶紧尝尝别客气。”
崔大目和杨洛闻声抬头,看着眼前被递过来的两串鸡翅。
“鸡翅烤到这种程度刚刚好。”
“就这时候最香,你看表皮还金黄,肉质饱满。”
“小心被肉汁溅到,我再去拿些牛排来。”
李安兴奋地站起身,往返于汽车后备箱与烤架之间。
杨洛举起面前的烤翅,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李哥,还是生的……”
“……”
“那下次换回盒饭吧。”李安说。
崔大目眯起眼:“其实挺好吃的,老李说的没错,肉质……刚刚好,还有肉汁。”
杨洛闻声擦去冷汗,将已经放下的烤翅默默举了起来。
“听说,你要把传奇菜谱公开?”
直到深夜,酒足饭饱之后的崔大目侧躺在椅子上,忽然问了杨洛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他的眸子格外深邃,似乎心有郁结,望向眼神显得总是飘忽不定。
这句话问的很随意,像是随口说的那样。
但只有坐在另一侧的李安知道,这个看似随意的问题对崔大目来说颇有深意。
“嗯,对,只要天空城所有A级以上的餐厅可以降价半月,我就会公开菜谱。”
“图什么?名声?”
“不图啥,图心里舒服,”杨洛捡起木炭塞进烤架,双手握住钎尾开始反转,动作娴熟。
“我虽然不是美食界的,但也知道那玩意能卖不少钱,你就这样送人了?”
“我讨厌双标狗,直播的时候给别人讲了那么多大道理,告诉他们要让每个人都吃得起美食,告诉他们美食家要有社会责任感,结果我自己攥着菜谱来换钱,扯不扯?”
崔大目深呼一口气:“你说钱和梦想哪个重要?”
“都重要。”
“只能选一个呢?”
“为什么,这两件事又不是对立的。”杨洛将牛排翻个,刷上酱料,“拿梦想赚钱不可以么?”
“我的梦想不是很容易就能赚到钱,如果是你,你选哪个?”
“钱。”
崔大目翻身坐起:“为什么?你不觉得可惜?不觉得……愧对当年的自己么?”
“不,这世界上很少人能用梦养活自己,那倒不如赚钱养梦,但区别就在于你赚到了钱还有没有梦。”杨洛说,“你有钱了,开好车住好房,可你的梦还在嗷嗷待哺。”
崔大目一阵沉默,然后开始深思。
当年自己离开电影界,投身综艺赚的盆浴钵满,现在已经不用去考虑生活,那是不是该拾起气节与风骨?
“我开餐馆只能混个温饱,后来开始玩游戏,一切都改变了,”杨洛将牛排装盘,端上了简易的纸箱餐桌,“那时候一天赚的比一年都多,然后有钱了,就会发现自己的心开始不安,开始有了更多的想法,开始想要改变这个一成不变、如陈潭死水般的行业,然后我才来到了这里。”
声音静静地飘在山林里。
“穷的时候梦只能想想。有钱了,就得搞,但不推荐穷到死还喊梦想,那是傻逼,真正有觉悟的人都是努力去找梯子爬上去,直到能够得到,就把它摘下来。”
崔大目点点头,沉默无声。
原来是自己搞反了。
当年一穷二白的自己,死皮赖脸地追着梦想跑,最后摔在路上。
但为难自己的从来不是气节与风骨,只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资格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