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在世,须知话不可轻易乱说,出口的,如无特殊原因,便要兑现——这样才能成为一个令人由衷信服的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赵子玉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当城主的人,而且他已于正月初一敬告上天,立志要做向一个合格的好城主,无形之中,重视起以前令他嗤之以鼻的“大丈夫言必行、行必果”的箴言。
借着进城采买的由头,天不亮就吃完饭,乘坐郭阿明的驴车赶往望江城,在城门口下了车。赵子玉怕自己的底细被沈怀瑜发现了,当即提议二人各自活动,完事了就在城门口的大柳树下汇合,正和了沈怀瑜的心意。于是两个人进了城,走了一小段路便分开了。赵子玉瞧见沈怀瑜走进偏巷,笑道:‘这家伙!平时神气得很,一进城就跟个过街老鼠似的!大路不走,偏偏要走小路,真是!花楼那群女人有那么可怕么!’
赵子玉故意将沈怀瑜想得又胆小又懦弱,心里得了好大的乐子,笑意莹然地往街里走。这次赵子玉全没了美男子比赛那次的忐忑,整个人感觉很放松,心里很磊落,走得大摇大摆的,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似的。果然,沿街店铺里的人陆续走出来了——他成了视线的中心。他像个性格极好的陌生人那样笑嘻嘻地那些看他的人打招呼,那些人也像回应一个热情的陌生人似的回应他——肯定是老爹打过招呼了,让他们见了自己就当不认识。哼!不认识才好,我还落得自在呢!
赵子玉大摇大摆地缓步踱至城主府门口。看门的一瞧,哎吆,这不是自家公子么,连忙趋步赶过来,笑问道:“这位公子有何指教?”
赵子玉大手一挥,很豪气地对那有些驼背的看门人道:“把赵——把你们城主叫过来。”
看门人嘿嘿一笑,道:“这件事恐怕小的办不到啦!城主大人公务繁忙,小的可不敢去打扰他老人家。”
赵子玉心道:真是个老滑头,看我以后当了城主不把你开除了,哼!
赵子玉面上仍然一派春风和睦,大度地笑道:“那好,你去跟城主大人通报一声,就说我要考科举了,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准备一套科举考试的材料,务必全面啊!要最好的!”
看门人笑道:‘读书是好事,城主大人一定会鼎力相助的,小的这就去通报!’
听完看门人的汇报,赵永安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心道:这真是自己的儿子么!孟婉婉喜得眼泪都出来了:“儿子主动读书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老爷,咱们一起去看看儿子吧!”
赵永安:‘要去你去,我不去!’
其实他刚听到消息,脚底板就痒得厉害了。孟婉婉怎会不了解自己的夫君,温声劝慰,不总算说动了赵永安,当即命人将书斋里的书全部搬了出来。赵永安看到什么“志怪”啊、“演义”啊,道:“这些怎么也弄来?”
孟婉婉:“下人们又不懂。你给儿子挑吧。”
赵永安气呼呼地,道:‘从前把书放他跟前碰都不碰一下,奥,现在忽然跑过来说要读书,还得给他挑!这是什么道理!老子上辈子欠他的?’
孟婉婉:“好了,老爷!从前你不是做梦都盼着儿子能好么,现在儿子懂事了,你又说三说四的,当心我生气啊!”
赵永安乖乖地闭了嘴。他虽嘴上不饶人,手上的动作却露出了马脚。孟婉婉瞧着夫君翻书的急切模样,忍不住以帕掩口,嗤嗤笑起来。赵永安听着背后夫人的笑声,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这一挑将书斋里大半书都挑出来了。
孟婉婉:“从这儿到云隐村这么远,你把这些都给他,让他怎么带回去?”
赵永安:“可我觉着他又用得着啊!”
孟婉婉:“那没办法啊!只能再挑挑呗!剩下的,你随便找个由头,什么时候给他送过去不就好了?”
赵永安眼睛一亮,喜道:“还是夫人想得周到,我一时激动忘了这茬了。来人,不,小泉子,小泉子——”
赵泉一得了公子来了的消息就赶紧跑过来了,此刻就在门外,听见老爷叫他,连忙答应着跑进门来,垂着手等老爷吩咐。
“你赶紧去跟公子说,我这边马上就好,让他再等等。”
“好嘞,老爷!”
赵泉的了命令,喜滋滋地领命而去,简直比兔子跑的还快。
赵子玉瞧见赵泉从门里跑出来了,顿时激动起来,“小”字喊到一半,想到自己现在对他来说是个陌生人呢,连忙将剩下的“全子”两个字咽进肚子里,改口道:“这位小兄弟何事?”
赵泉跟了赵子玉这么多年,打小耳濡目染,肚子里的鬼精灵也不少,立刻明白了自家公子的意思,道:“这位公子,我家老爷说书马上就准备好了,让您再等等。”
赵子玉:“好。”
赵泉细细地打量着自家少爷,心疼道:“公子,您怎么黑了这么多啊?”
赵子玉笑道:“庄稼人么,风吹日晒的,哪有不黑的道理。”
赵泉:“公子!”
赵子玉:“好了,这位小兄弟,你忙去吧,我自己在这儿等就好了。”
赵泉:“公子!”
赵子玉:“去吧!”
赵泉一步三回头地走去了。赵子玉看赵泉这样何尝不伤感呢?只是,如今的他不是一年前的他了,如今的他学着克制。
等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瞧见府里走来一行人,各个抱着好些书,当先的两个人便是自己的爹娘。母亲欢喜急切的样子、父亲欣慰开怀的笑容——赵子玉心中忽而溢满委屈,好想扑进母亲怀里,狠狠地哭一场,将这一年多来吃得苦、受的累讲给母亲听;也想带着最自信的笑容,高高地昂起头,让父亲知道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让父亲刮目相看。赵子玉紧紧地咬着牙,拼命克制着心中几欲爆发的情愫,视野逐渐变得清晰,父母双亲已至面前。
孟婉婉:“子……这位公子,听下人说你想读书是么?”
赵子玉点点头,恭恭敬敬地对孟婉婉行了个鞠躬礼,道:“是的,夫人。”
孟婉婉连连点头,眼中泪花闪烁,欣慰道:“好,好,好孩子!”
赵永安咳了一声,孟婉婉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克制不语了。
赵永安:“少年人读书是正事,我和夫人都很支持你!这些是我买给儿子的书,他不爱看,就给你吧。你自己挑,看上什么拿什么。”
赵子玉:“多谢老爷。”
赵子玉有意表现出一种客套疏离的神情,以压制情感的波动,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挑起书来。初时心中缭乱,很快便专注挑拣起来了。孟婉婉和赵永安两个看着儿子,彼此对视了一眼,大感宽慰。
孟婉婉:“公子不着急,慢慢挑,慢慢挑。”
互分两头说。
沈怀瑜和赵子玉进城不久就分开了,走进一条僻静的小巷里,一路上警惕地七拐八弯,来到了一条破落的小巷子,左右看看,在门上敲了几下。
“谁呀?”
沈怀瑜不说话,又敲了几下。
“别敲了,别敲了,你爷爷来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赵八眼形容颓废地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将眼前的人一瞧,身上一激灵,立刻清醒了,飞快地理了理衣服,满脸堆笑道:“哎呀!什么风把老神仙的徒弟给吹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沈怀瑜说了声“打扰了”,抬脚走进去。
赵八眼关了门,心里犯嘀咕:老神仙的徒弟怎么到我这儿了?想想最近的行径,似乎没做什么恶事啊!放下心来,连忙跑到沈怀瑜前面,弓着腰引他往堂里走。三间破屋,砖瓦萧条,屋里院里空荡荡的,没点生活的温馨气息。赵八眼殷勤地将家里唯一的坐具——一把掉了半边靠手的雕花木椅——搬来。沈怀瑜在木椅上坐定,赵八眼立在门前。
赵八眼扭扭捏捏地羞赧道:“沈兄弟,实在不好意思,家里太寒酸,连口茶也没有。您稍等,我马上去茶楼一趟,给您买最好的茶。”
沈怀瑜:“不必了,我说完话就走。”
赵八眼瞧见沈怀瑜衣服神明威武的模样,心中有些怕;又因为沈怀瑜是老神仙的徒弟,同时还存着一份敬意。因着这种又敬又怕的的心思,立在那里就有些瑟缩,全不见了平日里的油滑。沈怀瑜瞧见他这模样,有心要让他宽心,遂道:
“赵大哥不必紧张,我此来没什么十分要紧的事。”
赵八眼听他喊自己大哥,不由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重复道:“赵大哥?”
沈怀瑜轻轻一笑:“是啊!我瞧您该比我大一些,就自作主张称呼您为赵大哥了!若有不妥,万望见谅。”
赵八眼受宠若惊,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没有不妥,没有不妥,只是——”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平时大家都弄些不好听的名字称呼我,你这一声‘赵大哥’,倒叫得我不好意思了。”
沈怀瑜:“赵大哥太谦虚了。”
赵八眼悄悄地理了理凌乱的衣服下摆,清了清嗓子,认真道:“沈兄弟大驾光临,有什么事情我赵八眼能帮上忙的么?”
沈怀瑜:“还真有一件事情要向赵大哥打听。”
赵八眼:“奥?沈兄弟尽管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怀瑜:“赵大哥果然是个爽快人!好,那我就说了。去年腊月中旬,咱们望江城里来了一对年轻的小夫妻,说是从京城来的,两个人样貌出众,似乎出自大户人家。不知赵大哥是否听说了此事呢?”
赵八眼连连点头:“记得记得!这个我太记得了!两个人那里是样貌出众啊!分明是神仙下凡!尤其是那女子,乖乖!我赵八眼长了这么大,可从来没见过那样美的女子!”赵八眼边说边叹,一脸神往,突然“嗯”地一声,问道,“沈兄弟还有话要说吧?”
沈怀瑜:“赵大哥可知那双夫妻为什么来咱们望江城?”
赵八眼得意道:“这你就问对人啦!嘿嘿,我当时不是对那女子好奇么,就买通了城主府里的兄弟打通了一下。倒也稀奇啊!”
沈怀瑜:“奥?怎么说?”
赵八眼:“说那位贵公子啊是京城里的侯爷,被皇帝陛下派到蛟河那边视察民情——去年那会儿蛟河不是大旱么——侯爷的小娇妻非要跟来不可,这不就来了么。可是怪就怪在,那位仙女似的美人非要来咱们这边游玩不可。您知道的,沈兄弟,咱们这儿在北边名声有多臭啊!十个人里头有十二个人讨厌咱们这儿,那天仙似的美人儿竟然主动提出过来游玩!真是——”
沈怀瑜:“还有别的么?”
赵八眼想了想,所有所思道:“那位小侯爷么,说是跟城主大人说了好些朝堂上的事。那位美人么,哎——我看着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不像是过来游玩的。”
沈怀瑜几不可察地发出一声叹息,问道:“还有别的么?”
赵八眼摇摇头:“没了,我知道就这么多了。其他的只能去问城主大人了。”
沈怀瑜:“赵大哥可有北边的消息?”
赵八眼:“沈兄弟说的这个‘北边’是指?”
沈怀瑜:“您觉得重要的地方。”
赵八眼了然一笑:“听说凉城那边打起来了。”
沈怀瑜:“打了多久了?”
赵八眼:“这我可不清楚,反正我是年后才得的消息,事情至少发生在几个月之前了。”忽而凑近沈怀瑜,虚着眼睛,神秘兮兮地问道,“沈兄弟不会也是樊大将军……”
沈怀瑜也凑过去,低声道:“赵大哥说‘也是’,难道您也是?”
赵八眼立刻撤回身子,神色有些慌乱,道:‘我可不是!’
沈怀瑜:“赵大哥可认识李达?”
赵八眼:‘当然认识了。这城里还有我不认识的人么?’
沈怀瑜:“在医寮诊治那段时候,我发现那个叫李达的人身上好多刀伤剑伤,看样子像沙场上待过的人。”
赵八眼:“那说不定人家提前干过绿林好汉的活儿呢!”
沈怀瑜轻轻一笑:“赵大哥那儿可有京城的消息?”
赵八眼:“半月前城里袁大户的儿子袁云清回京城了,此外没别的了。”
沈怀瑜稍作思索,道:“今天多谢赵大哥了,在下还有一个请求。”
赵八眼:‘沈兄弟请说。’
沈怀瑜:“日后恐怕还会过来叨扰赵大哥,在此先谢过赵大哥。”
赵八眼:“好说,好说,沈兄弟是老神仙的徒弟,为人我自然信得过。帮您也算是我赵八眼积德行善了。”
沈怀瑜站在大柳树下,远远地瞧见了赵子玉,背上背着好大一个包袱,像一头拉犁的老黄牛似的,弓着背缓缓地出了城门、往这边走。沈怀瑜闲散地靠在车把手上,等那赵子玉走进了,听见他不满道:“喂!你倒是过来搭把手哇!”这才慢悠悠地走过去,伸手托住包袱下面,分担了一部分重量。
沈怀瑜:‘不错嘛!得了这么多书?怎么弄的呀?’
赵子玉一面呼哧呼哧地喘粗气,一面得意洋洋地说出了那套仔细编过的话,“跟城主大人要的!从那次在村里收粮,我就看出来了,城主大人人是好的,于是啊,昨晚听你说弄书,就想到城主大人了!我想啊,身为一城之主,肯定不会决绝他的子民要求读书的请愿。我就看准了这一点,或者脸皮上门要书。果然不出所料,城主痛痛快快地把书给我了。”
沈怀瑜:“人家书都给你了,难道就不肯派两个侍卫帮你把书运过来?”
赵子玉:“城主大人要这么做的,我没让。光跟人家要书就够不好意思了!”
沈怀瑜嗤嗤笑了几声。
赵子玉心虚道:“你笑什么?”
沈怀瑜:“没什么,就是觉得咱们孟公子果然有勇有谋。”
赵子玉觉得他话中有话,哼地一声,道:‘阴阳怪气。’
晚风吹拂,夕照流金。郭阿明牛车上的两个年轻人各自静默,都在想自己的事情。赵子玉脑中全是临走前他爹的那句话:
“回家吧,玉儿。”
沈怀瑜正在想赵八眼的话,忽而理出了一个关节:少陵和凝儿腊月来的望江,赵八眼年后得了凉州打仗的消息,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如果能和赵永安、还有赵八眼口中的那个袁大户搭上话,兴许好多事情就有眉目了。可是,他一个生人,人家怎么可能把实话告诉他呢?沈怀瑜轻轻叹了一口气,扭头瞧着赵子玉,他圈着那只装书的大包袱,正在看着夕阳发呆,将一幅棱角分明的侧脸对着他。
忽而有了主意,心道:难道这一切真是老天爷的安排么?一切的一切,在冥冥之中环环相扣,随着事态的推进逐渐露出端倪。
郭阿明的驴车拐过山脚,沉浸在夜色与山雾之中的云隐村出现在眼前。被雷电劈掉了的那半边大槐树留下的青黑色天空下,站着一个身形细长的少年,远远望去,就像一株尚未发芽的小树苗。未等驴车驶近,那少年已经跑起来了,张着两条胳膊,大声跟他们打招呼。
赵子玉摇着胳膊遥相应和,兴奋地对沈怀瑜道:“你看把他高兴的!”
沈怀瑜:“这可是你的功劳。”
赵子玉毫不谦虚,骄傲地扬起脸,得意道:“小意思!”
沈怀瑜:“孟公子的确厉害!日后兴许还有事情要你帮忙。”
赵子玉警惕地盯着沈怀瑜:“你可别在坑我啊!”
沈怀瑜:‘怎么会?’
狗蛋过来了,兴奋地把着郭阿明的牛车,跟着跑,目光灼灼地在车里搜索,一下子就看到了赵子玉怀里的大包袱,不由喜上眉梢。
郭阿明:‘小狗蛋,敢不敢跳上来?’
狗蛋:“怎么不敢!”两只手把着车栏杆用力一耸,人跟着使劲儿一跳,一只脚踩在了车沿上,身子随着向上一拱一翻,人就进到栏杆里面了。
赵子玉忍不住赞叹道:“好小子!”
狗蛋蹲在赵子玉面前,讨好地笑道:“孟大哥,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书啊?”
赵子玉:“你小子也太猴急了吧!这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啊。”
狗蛋:‘没事没事,让我摸摸也行。’
赵子玉心生怜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狗蛋的脑袋,解开包袱上打的结,起尖的一堆书就像满仓的粮食似的向四周流散。狗蛋兴奋地“奥”地叫了一声,两只手像天上的花喜鹊发现了地上的虫子是的飞快地冲下来,拾起一本书,宝贝地研看起来;放下第一本,拾起第二本;放下第二本,拾起第三本……来来回回地,觉得哪本书都好、哪本书都想看,像馋嘴的小孩子突然得了一大堆好吃的,激动得浑身发抖。
赵子玉叹道:“书有这么好么?”
狗蛋连连点头:“我觉得书是天下间最好的物件了。”
赵子玉来了兴趣,问道:“为什么?”
狗蛋:“人家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了书能齐家治国平天下,有官做、有好日子过,可以住大房子、吃好吃的、将来还能娶到美人做老婆。总之啊,书中有太多好东西了。”狗蛋说着轻声一笑,露出了他这个年纪的少年人难有的意气风发的自负,“可是这些不都不在乎!”
赵子玉:“奥?小小年纪口气倒不小!那你在乎什么?”
狗蛋朗声道:“读书可以让我有足够的能力,做成我想做的任何事!”
沈怀瑜沉默地瞧着面前的少年,暗中倒吸冷气。
赵子玉愣怔了一瞬,忽而笑道:“但愿你这小子不是在吹牛皮啊!”
狗蛋:“是不是吹牛皮以后才知道。”
赵子玉:“好!我等看!”
狗蛋忽而嘿嘿一笑,顿时变成了那个素日沉默、偶尔狡黠的少年,小心问道:“孟大哥,这些书都是我的么?”
赵子玉:“给你,给你,都给你。”
沈怀瑜:“给你没问题,可是要放在白家,由你孟大哥保管。”
赵子玉:‘为什么啊?’
狗蛋却明白了,惋惜而顺服地笑道:“就听师傅的。”
沈怀瑜:‘别人读书都是从四书五经开始,我却要你先读史。明日就开始,从《千年通史》开始,辅以《论语》和《道德经》,书给你,自己琢磨,怎么读、怎么学都行。有什么问题随时向我发问。’
赵子玉:“不,你这老师当得也太不称职了吧!小狗蛋什么基础都没有哇,你上来就让他读这么晦涩高深的东西,还不给人家讲解,要不就是懒省事,要不就是难为人。”
沈怀瑜:“要是你,当然需要一个字一个字地解读了。”
赵子玉被沈怀瑜噎得难受,瞪了他一眼,对狗蛋道:“你呀。别你师父,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可别觉得难为情。”
狗蛋:“知道了,孟大哥。”转而对说沈怀瑜道,“师傅,徒弟一定不辜负您的良苦用心。”
前头赶车的郭阿明这时候幽幽地来了一句:“咱们村要出状元喽!”
从这日开始,清晨日暮、风雨阴晴、忙碌休闲,云隐村的人们天天看见小狗蛋书不离身,除了干活的时候,不是在读书,就是腰里别了书,田间地头、大槐树下、街头巷口地和村里的人拉呱。“这是什么读书的法子呢?”“问老宋头什么是‘道’,他懂什么啊!这不是闹着玩么?”村人心中的疑问就像逐渐垛起来的的稻秧似的,沉甸甸地积压在心上。有那好奇的忍不住上去询问,都被小狗蛋三言两语打发过去了。狗蛋爹娘都很担心,但是儿子一没有耽误农活、二没有像以前那样整日里沉默寡言地不像这个岁数的孩子,反而像久旱的秧苗忽然盼来一场大雨,整个人突然鲜活起来,笑起来的模样自信开朗,像一枚耀眼的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