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史料确切的记载,秦王子政在赵国的童年岁月是怎样一番际遇。后世传说他早年备受凌辱,不过是按照后世人的理解所著之猜疑。
秦与赵在长平结下血海深仇不假,邦国之仪却不得不顾。赵姬和秦公子异人平日里也不会特意彰扬自己的身份,何况吕不韦的财力足以使赵姬与嬴政母子在物质享有一定的保障。
所以,此时年仅5岁的嬴政在邯郸城生活,就与寻常人家的孩童别无他异。
赵信穿越到赵国来的第一天夜里,就谋定了一份的有关于自身发展的战略,其中首要目标,就是和吕不韦搭线。
抽了一整夜的中药草烟,对于返老回到十三岁的少年赵信来说,身体是多少有些吃不消。清晨时分,悄悄溜回房内,不经意的几声咳嗽,为早已梳洗打扮好的安柔公主所察觉。不曾想,很快,府中最具权威的老太君也在他身后的房门前出现了。
“信儿昨夜可是在勤读兵书?”
老太君扶着手仗,步履坚定,眼神慈祥中带着一丝诡异。
赵信嗯嗯点头,不料被安柔公主出卖道:“哪有啊,夫君一整夜都在鼓捣他的稀奇玩意呢。”
“嗯?”赵信回头尴尬地看了一眼,心想:这丫头片子存心搞事?
只见,老太君便是镇定地走向身前,随手就是一记耳光拍在赵信脸上。五个手指印记鲜明,这可好,一大清早,就挂了个好彩头。
老太君慈声教育道:“信儿切莫学你那祸害父亲不务正业。聪明人受误于自恃过高,及其异想天开。奶奶这一巴掌是让你长记性的,争点气如何!”
赵信似乎早有预感。自打他踏进这马服君府邸以来,还不到十个时辰,就已经挨打了三回。其实感觉还好,来自于亲人的关怀,本质是亲切的。
赵信心想:嘻嘻。这老奶奶力气倒不小,八成赵奢老爷子的一身武力,都是夜里操练出来的。
如此一来,赵信也没多少脾气,挨完打,直接主动下跪数落起自己的不是,一口一个孙儿不孝、孙儿无知,让奶奶受气。
这番姿态,很是让安柔公主感到惊讶。
“咋的夫君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地。按理说,是要忤逆几句的。”安柔公主心想。
在安柔公主心里打的小算盘其实是,等夫君挨完打生完气,便来哄他,讨他欢心的。
这种女人家的心思,赵信不懂。赵信也不会同女人一般计较。
老太君叹息着离去后,赵信一把捉住安柔公主的衣袖,拉她坐在床头,起初还让安柔公主有些恐惧,害怕他迁怒于自己。
结果,赵信却一脸嬉哈地滑稽道:“柔儿公主,你有没有办法给我消消肿?这猪头模样估计是出门见不了客吧?”
“见客?夫君还是别出门吧。城里乱糟糟的。那些丧夫丧子神志不清的野妇人可多了。”
“诶。昨日不是喝了点小酒,没有防备不是吗。今儿我打算学你那太叔公平原君结交一些雅士,好为自己讨点名头,将来上朝堂……”
赵信话说到一半,心里却想的是,将来才不要跟着你赵家人混。李牧如此英雄都落得一个宝剑自刎的下场,我特么可不傻。
安柔公主听他说要为前程谋打算,一时更加困惑起来。
想当初,公公赵括奉命挂帅主战长平,父王为安抚老太君的顾虑,便把自己下嫁给了年仅六岁的赵信。自己还年长赵信三岁呢,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吧。这孩子打小就是个有些自闭、性格极端、容易动怒的可怜宝宝。
不曾想,只是一个晚上的光景,他居然主动提出要结交门客?
这还是那个独来独往、纵情诗赋、自诩“芈原知己”的愤青宝宝赵信?
既是如此,安柔也只好认真地帮他分析道:“结交雅士当然要得啦。不妨直接随姐姐入宫,同父王身边的客卿们打个照面?”
“你父王什么心情,我还不清楚。要不是看在我爷爷的面子上,马服君府都得铲平。这些年,你父王有来关照过你?算了吧。话也就直接跟姐姐你说了。赵国,未必有我赵信的容身之地。”
赵信似乎是故意试探安柔的口风。
安柔果然惊讶而不解。
“啊呀?!怎么是说这样的话呀!你爷爷老将军赵奢也是先祖武灵王的庶出子嗣。父王怎么会对阿信有偏见呢。真是的!”
“傻姐姐。你父王心病难医。我看,我得给你后半生谋个安定,也得给我马服君后人留一点希望。就这样吧。帮我整一身亮敞点的衣裳和靴子,你自个也打扮好。咱去见一个奇人。”
“奇人?”
“吕不韦姐姐可听说过。此人乃天下巨富。财力、势力交织成一张巨网。整个中原都有他的客栈酒肆。这样的人,你说我赵信该不该结交呢。结交豪杰,自身也就成了豪杰。以豪杰之名出世,何患无所前程。想那薛公孟尝君……想那名士公孙衍。”
赵信说完此番见解,自然使安柔刮目相看。
欣然喜悦的笑容不经意从安柔脸上浮现,她轻轻握着赵信的双手,依偎在他胸前。赵信反应平静,可能是生理上才刚刚发育。安柔却已经到了古时生育的年纪。
“阿信真是长大了呢。”安柔话里有话道。
……
邯郸什么都好,还是那句话,就是男同胞太少。赵国成年的男丁多数是年少投军,补充国防力量去了。要么就是世袭公卿,闭关在各自府邸,貌似是在为雪国耻而努力。
像赵信这种成天上街溜达的纨绔,很少见。像赵信这种牵着小姐姐老婆上街,不乘车,不御马,的少年纨绔,那就几乎没有而仅此一例了。
“咱这邯郸,市井果真萧条。”赵信环顾四周,语气有些低沉。
四周低矮的屋舍虽已翻新,可新兴之气并未显现。唯一值得欣慰,是从各家院子里时不时能够传来婴儿的啼哭之声。
但想到这些尚在襁褓中的孩童将来不可避免死于王翦大军的秦刃之下,赵信也实在无知无畏不起来。
安柔仔细观察着夫君的神态上的变化,竟对那份忧而超脱的神情语调感到心惬。
女人从来都是靠感觉来生活,生活对于她们就是一种感性上的体验。这个时候的女人,不似后世中古时期那般饱受压抑,却也有一定礼仪上的束缚。
一切都得随君共之。君悦则己悦,君不欢,则己不愉。
赵信前世为人就很随和,以佛系的姿态应对苦闷,超然于灵魂意识之间,言语虽不羁,性情到实在温柔得很。
也就这样,安柔微微瑟缩在他身旁,十指紧扣,略有些羞涩、略有些幸福地跟着他走了很长一段街路。当然,对邯郸的街道路线极为陌生的赵信,一时还得靠安柔指路,才能寻觅到吕氏集团的窠臼。
吕氏集团,是现代的说法。吕不韦年少悟出了“奇货可居”的大道理,之后就开始果断为前程布局,在赵国、楚国乃至偏远的燕国,都置办了很多产业。这些产业多数是服务性质,服务于列国公卿,更着重针对质于列国的王侯公子。
以赵信这一世的身份,拜访吕不韦还是够格。钱囊里的珠宝玉石也还拿得出手。
自赵国长平惨败以来,邯郸的物价很是虚高。但吕不韦客栈和酒肆的消费水准却是格外实惠。
位于邯郸市区中心地带鱼羊街的“吉兴居”,堪称是吕不韦在赵国经商的旗舰店。一贯见不着多少成年男子的邯郸,居然是在吉兴居里,一窝蜂的结伴K歌。
K歌当然是现代人的玩法。在战国文明如此高雅的时代,酒肆里有关歌舞之类的娱乐,都是比较静态的。唯独在吉兴居,舞女是可以搂搂抱抱,同你脱鞋脱袜,随声吟歌的。
诗经雅赋都不怎么唱。一进门,赵信听见的都是各种后世失传的战国民谣。
那种旋律、那种躁动的节奏,居然是摇滚的风韵。
“呀!夫君要见的大商人吕不韦就做这种皮肉酒色买卖的?”安柔指着远端一位敞开小腹摇摆着身姿的化外胡姬责惑道。
“嘻嘻。奇人自有奇风。吕不韦的玩法,其实都是前辈猗蔚玩剩下的。”
“猗蔚?”
“都是大国奸商。岩崎弥太郎之流,卖军火,玩政治。”赵信不假思索道。
说着,赵信就直接向吉兴居里的伙计探寻吕不韦的动向。
眼前一位顶着华帽的男童小厮,于是指了指大堂舞池中央,那个身材健硕、赤敞着胸怀的英武男子,告之,这位便是吕老板。
哟!仔细瞅瞅,远处那位型男的舞姿还真有模有样。吕不韦,三十好几快四十多岁的人了,身材居然是如此完美,约莫一米九几的个头,浑身都是肌肉。颜值也颇具男模风采,和后世某个姓胡的国际超模简直神似。
不过,安柔公主瞅着却不以为然。
“夫君说的吕不韦,咋和人们说的秦宫面首似的。想那秦国前朝宣太后,就最是喜欢此等款式的男宠。”
此话一出,赵信忍不住一笑,眼神却正好同吕不韦交汇在一线。
这笑容是纯粹少年般的天真韵味。吕不韦倒也一时产生了好奇。
方才给赵信指名认人的客店小厮,也在此时朝吕不韦做起了手势。即刻,吕不韦停止了舞步,随手端起一爵好酒,朝着赵信这对小夫妻那端缓缓走来。
吕不韦阅人无数,一时对少年面相产生了极高的兴趣。面相学说,吕不韦自成一家。
眼前少年,五官端正,鼻梁高挺,双眸明敞,尤其是嘴唇显得略微小巧。这种相貌,乃龙凤之相。而少年的眼神,隐约透着一丝狡黠之犀利。
吕不韦,心想,这货将来断不是一般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