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府挖地为狱,有个专门的地牢,向冬被拘锁着,这地狱里残忍恐惧的一幕幕,都在她面前上演着。
昨日里,性格阴晴不定的牢头输了几把银两,把她隔壁班房的犯人拖了出去,严刑拷打折磨致死。
地方豪强勾结衙门官吏,罗织罪名,拘锁无辜的平民,然后将他们弄死。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向冬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因为越是反常就越让人心慌。牢头对她不冷不淡的,不凌虐不敲诈,亲人都不准相见,有钱却无处使。
她心里明白,罪名大了,恐怕谁也救不了她了。
她拖着长长的锁链想走到外边,却一把被扯住,两条铁链限制了她的范围,他们就像活在世界的阴影里,在昏暗的地底下,等待着悄无声息的死去。
“向冬。”
王祁昭从门外走来了,他一身黑衣,面容冷峻,一双丹凤眼轻佻的看着牢里脏兮兮的向冬,没想到几日的时光竟把她消磨成这样了。
“大人,你来了!你是来救我的吗?”
向冬一听他的声音,眼睛一下就红了,抽泣着爬着想离他近一点,她还以为这世界上除了她亲人,再没有人会惦记她了。
王祁昭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拿出一份烧饼,向冬的父母整日以泪洗面,他心软,答应了他们进牢里看看她。
向冬迫不及待的接过烧饼咬了一口,哭得稀里哗啦的。
“大人,我是不是死定了……”
“你对我有恩,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王祁昭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向冬是个男人的形象在他心里固定了,知道她是女的后,有时还是转换不过来。
“原来四王子来这里做客了,怎么不去我那里坐坐呢?”
两人转过身去,发现安东府知府迈着大步朝他们迎面走来,涂知府行了个礼,一脸惊讶的望着牢里的向冬。
“听人说,这个犯人其实是个女子,在地牢里估计会吃不少苦啊。”
向冬缩了缩脖子,躲在王祁昭背后看着他们。
王祁昭心里骂她没用,躲成这样就不用死了吗?很显然,他又把她当男人了……
“涂知府打算怎么处理向冬呢?他是初犯,年纪尚轻,能从轻处罚吗?”
“这个嘛……其实卖书这种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是……”涂知府偷瞄了一眼他们,有意卖弄一下,送他个人情,接着说:“只要王子开口,自然是一切都好办的,下官也觉得这向冬姑娘可怜兮兮的,还是早些离开这肮脏地方的好。”
王祁昭没那么好糊弄,“要是用那桩案子做交易,我可不答应。”
涂知府连连作揖,“当然不会当然不会,下官哪敢在监察使大人面前做这种蠢事,想帮一帮姑娘,只不过是看在她可怜的份上罢了。”
“直接说吧,你想要什么?”
涂知府咳嗽,咳红了脸,牢头忙递上一杯茶,涂知府润了润嗓子,摸了摸头发,颇为憨厚的笑道:
“额,既然这样……好吧,我只希望四王子能跟王上说说好话,让下官在王上面前留个好印象。”
“哦?你怕是不想被此案连累丢了官职吧?”
“也是吧,只要四王子愿意帮衬着说说好话就行,如何?”
王祁昭沉思了一下,发现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那就相抵了,但那桩案子,该办的还是得办。”
涂知府见他应了,立马派人把向冬的牢门打开,毕恭毕敬的扶着腿脚酸软的向冬出来,然后颠颠的取了纸笔。
王祁昭看着桌上的纸不解:“这是何意?”
“王子见谅,下官想求一份四王子的亲笔书,这样就算有人发现向冬姑娘被放出来了告状的话,我也能凭您的信件求得自保啊……”
向冬被放出来若是被有心之人知道了,自然涂知府也脱不了干系,现在他只不过是想自保而已,王祁昭自认为无碍,毫不犹豫提笔写字。
若是涂知府因为这事有了不利影响,四王子王祁昭一力承担,绝不牵连涂知府半分。
写完后,王祁昭便带着向冬走了,涂知府拿着王祁昭亲笔写的承诺书,心里暗笑。
“大人真厉害,这样子四王子也不会太难为大人了吧?”
涂知府摇摇头:“他要是不想难为我,我大可以用向冬和女尸案做交易,让他掩了下去,只可惜他跟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那这个有什么用呢?只是让他替大人在王上面前美言几句吗”
涂知府冷笑,“我看你脑子被驴踢了,就凭王祁昭在朝堂上的威望,他说什么好话王上也是懒得听的。”
“这雍朝人的书里写了,雷霆雨露,莫非皇恩,恩出自上。这王祁昭初入朝堂就敢替朝廷命官顶罪,要是王上知道了,他有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大人英明,这监察使的头衔要是脏了,他说的话自然就不作数了。到时候王上震怒撤他回去,再换别人来,这案子就好结得多了。”
涂知府摸了摸大肚子,津津有味的哼着小曲往外面走了,现在王祁昭的把柄在手里了,他也就轻松得多了。
王祁昭骑在马上,向冬跟在马屁股后面一瘸一拐的走着,此刻他还在权衡利弊。
涂知府要是把这事说出去了,也是徇私舞弊的大罪,到时连官阶都保不了,没人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所以他不用放在心上。
“若是有人问起你怎么出来的,就说你卖的不是禁书,已经核实了,万不能将我带进去。”
向冬跟在背后点点头,没想到王祁昭竟然是开京的王子!那可是除了王上第二大的人物了!一想到自己有幸和他结识,心里就超激动,可是自己又给他填了麻烦……他会不会因此厌烦她呢……
她生死关头被王祁昭救了下来,只觉得他们的相遇和经历都跟话本子上写好的一样,情窦初开的向冬思春了,觉得王祁昭就是她十几年难得一遇的另一半。
一想到这,她就羞红了脸,露出了她小女儿般的姿态。
只可惜王祁昭背后没长眼睛,看不到她。
向冬边走边YY,来不及刹住,一头撞在停下来的马屁股上,旁边路人顿时笑成了一团。
王祁昭看见亓姒树站在路口吃零嘴,思考着要不要绕路走其他地方。
他觉得亓姒树这个女孩很麻烦,年纪小,但心思却不小,之前听涟漪公主说她的种种,虽然大多都是偏激之词,但有一点是他也能发现的,那就是此人绝不可深交。
哪些人不可深交?一是前后两面机关算尽之人,二是没心没肺冷情冷义之人。前者喜欢算计你,后者总是轻视你。
他觉得亓姒树不是很聪明,只知道仗势欺人,前者自然算不上,但后者一定属于她。
王祁昭没发现自己潜意识里已经在对一个不熟悉的人分类了,看见亓姒树吃着蜜饯,打个了喷嚏,立马跟在一旁的肖平就开始嘘寒问暖。
啧啧啧,你就关心吧,到时候对你没兴趣了就甩在一边了,你就等着哭死吧!王祁昭这样想,并对此深表同情。
王祁昭坐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发痴的向冬,嫌弃的皱了皱眉,驱着马往她家走了。
亓姒树尝了一个猕猴桃果脯,差点给酸掉了牙齿,嫌弃的往盘子里一丢,掏出手绢擦擦手。
“就这东西也还好意思说超甜?也不怕被雷劈吗?”
肖平觉得亓姒树有意思极了,连忙又跑着买了袋新的,等亓姒树尝到了甜的,这才舒展了眉头。
肖平边吃边问她:“亓小姐,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肖某的腰牌?前几日丢了,也不知道放哪里了。”
亓姒树心里一咯噔,急忙深呼吸了几次,摇头说不知道。
“腰牌丢了,再做一个就是了呗。”
“你有所不知,这个腰牌有着极大的用处,如果落到歹人手里,我怕会出什么事端……”
亓姒树嚼着嘴里的干果,刚想开口,就听到隔壁桌上几人在碎碎念。
“你听说了吗?前几天来的监察使私下里放了地牢里一个犯了罪的小子,连涂知府都拦不住呢。”
“听说了啊,我亲戚就在牢里当差,他说那个监察使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好像还是朝廷派下来监督女尸案的亲王呢!”
“额,这等官官相护,蝇营狗苟之事,估计那个女尸案也会这样处理吧……”
肖平也听见他们在议论了,这案子一年前就传得绘声绘色了,说什么那个妇人来复仇,吓得小孩们都不敢在那个河边玩泥巴了。
向冬回到了土巷,王祁昭也已经听到了风声,没想到他前脚出来,后脚就被人告了污状,竟然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
王祁昭一拳砸在门上,没想到涂知府竟然阴险到了这地步。拼着自己丢了官职不管,竟然将他一道扯下来。
“大人,我是不是连累你了。”
向冬不敢去扯他的衣裳,只得在后面又是忏悔又是懊恼的跟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