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岛不大,墨峥爬上一棵椰子树,便将整座岛屿看了个全。岛中央有个小村落,一共十二座石头垒成的房子,围着村中央的一座两层楼高的塔,塔上挂着一口大钟。
墨峥要去岛那边的港口,最快的路径就是穿过座村子。反正时间还早,墨峥打算隐身去村里转转。
这个村里住的都是蛮族,这个时间似乎刚吃过晚饭。老人抱着娃娃坐在屋门口,男人们勾着渔网,女人们烟熏着食物,三个孩子围着钟塔追逐玩闹。墨峥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村子里的人半数以上都带点残疾,而且一看就是先天的。什么驼背的,瘸腿的,侏儒的,巨肢的,唇裂的,全都有。
墨峥刚把村子转了一圈,钟声响起了来,村民们纷纷围到了钟塔下。
不多时,一位白发须眉的枯瘦老人,左手提着油灯,右手拄着拐杖,走了出来。老人用油灯照了照人群,问:“人都齐了吗?”
村民各自数起了家人。
一个左臂异常粗壮的男人举起手,道:“我们家的都齐了。”
一个瘸腿的精瘦男人也举起手来,“我家的也齐了。”
一个位身材高大的中年女人举起手,道:“我家男人在守灯塔,其他人都到齐了。”
之后又有几个人陆续举手报告,都是齐的。
众人报告完毕后,身材高大的中年女人问:“村长,你从昨天起就神神秘秘的,到底什么事啊?”
老村长将油灯调暗,沉声道:“今天夜里,到明天天亮,舰队要来。女人都带着孩子,躲到地窖里去。男人跟我去码头装船。”
左臂异常粗壮的粗狂男人挠了挠头,“这到底怎么了?”
“别多问,大家记住,搬得越慢越好。”
粗狂男人掏了掏耳朵,“村长,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平常都让我们干活利索点,今天怎么叫我们偷懒啊?”
瘸腿的精瘦男人道:“对啊,慢慢搬,万一惹他们不高兴,是要挨鞭子的。上次抽我那三鞭子,害我到现在都下不了海呢。”
老村长用拐杖杵了杵地,“就你俩话多,让你们慢就慢,挨鞭子也要慢!”
众人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猜老村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个身材五短的年轻汉子一拍大腿。“我知道了,是首领给俺们来命令了。”
“哦~”众人恍然大悟。
老村长扬起拐杖对那汉子头上敲了一棒。“就你机灵。”
身材高大的中年女人双手抓着围裙,“村长,到底是还是不是啊?”
“是是是!”
中年女人双手又紧了一些,“那首领有没有说,啥时候能接我们离开这儿啊?”
村长老脸沧桑地叹了口气。“唉,先熬过这一劫再说吧。”
中年女人目光一呆,双手垂到了身旁。下一秒,眼睛一红,掉起了眼泪。
人群中一位和村长年纪相仿的老人咳嗽了一声,道:“老哥啊。我们这些老家伙是没关系,反正大半辈子都耗在这里了,但孩子太可怜了啊。你看看他们,看看他们啊。一个个生下来就遭了这么大的罪,这要是再过几代,村里就没有能活过七岁的孩子啦。”
老人这么一说,众人顿时便面色沉重地低下了头。岛上这些年轻人,哪个不是九死一生才活到现在。
这个世界的整体医疗水平并不高,人类对抗伤病的主要依靠心智力场,但人并不是一生下来就有心智力场的。通常而言,大多数人类种族一生会有两次固定的觉醒期,第一个觉醒期在7~8岁左右,第二个觉醒期在13~16岁左右。
这个世界普遍将度过第二觉醒期视为成年。因为通常而言,一个人只要活到第二觉醒期,就不太会死于普通伤病了。当然每个人的觉醒期也会因为种族差异和个体差异,有所不同。比如蒂薇雅人的觉醒期,就是根据圣发长度来推算的。第一觉醒期是蜜蕾自然下垂,从腰眼开始,到腿根结束。第二觉醒期则是从膝盖开始,到脚踝结束。
老村长将油灯调亮了一些,目光扫过众人,然后对那位老人说:“我知道,我知道。可总得有人来做这件事啊。首领当初救过我们的命,他信任我们才把这件事交给我们的。我们守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有机会报恩了。”
之前那中年女人抹了把眼泪,愤愤地瞪着老村长。“报恩报恩,就知道报恩。你们欠的恩,为什么要我们来还?”
“这……”老村长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村长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看过人群中的每一张脸。他看到了茫然,看到了沮丧,甚至看到了绝望,但最多的却是愤恨。老村长心中一惊,拐杖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老人向前几步走出人群,泪眼浑浊地看着老村长。“老哥,你还记的你的孙儿吗?”
老村长猛然一怔,低头愣愣地看着那支拐杖。待回过神来,已是泪眼灼灼。“记得,记得,怎么能不记得呢?当初,我就在这里,这座钟塔下,看着我的孙儿,拿着我送给他的小刀,一刀一刀削出了这支拐杖。当初,我也是在这里,在这钟塔下,看着我的孙儿,被帝国督军的刑鞭,一鞭一鞭……活活抽死。”
老人再次开口:“老哥,这恩,还没有报够吗?”
老村长愣愣地抬起头来,声音嘶哑颤抖,“够了,早就够了。但这种事,总是得有人来做的啊。”老村长颤颤巍巍地蹲下身来,双膝跪地,朝众人一拜,“我求求你们了,最后一回,最后一回。做完这回,我就向首领请愿,让他派人带我们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将目光投向了那位老人。老人重重地叹了口气,点点头道。“罢了,罢了。大家就按村长的吩咐做吧。这一劫不论逃得掉,还是逃不掉,这岛上的诅咒都会结束了。”
墨峥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默默地流着眼泪。他想为这个岛上的人做些什么,但现在的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把他们变成火种计划的执行者,然后用传送裂隙送回圣岛?不行,我没法确定他们有没有执行者的品质。老村长倒是可以,但其他就不一定了。强行将他们变成执行者的话,只不过是从一个小的孤岛诅咒,变成一个更大的孤岛诅咒罢了。
冷静,冷静,我究竟在想什么啊。龙枝帝国的舰队很快就要靠港了,如果岛上出现异常,必然会引起他们的警惕。况且这些村民是芬妮娅的人,这件事应该先芬妮娅商量一下才对。可是,不做点什么的话,心里真的过意不去啊。
墨峥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办法。于是他放出了连结瞳,对在场每人的脚踝都蛰了一下。连结瞳自带隐身功能,所以人群虽然炸了锅,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咬了他们。
墨峥看着守一团的村民,幽幽地叹了口气。
如今你们有了防叛逃基因,基因导致的先天缺陷,会被慢慢修复。你们的孩子,也会健健康康,不再受近亲繁殖的诅咒。你们不知道火种计划,所以不会因泄密引发自燃。努力活着吧,等我有能力了,就回来解救你们。
默默许下这个诺言之后,墨峥的心情轻松了一些。他收回连结瞳,独自走向了补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