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谷雨三候,第一候萍始生;第二候呜鸠拂其羽;第三候为戴任降于桑。
教学楼背后的池塘里也有三两簇的浮萍了,加上学校靠近北山,起得早的话也能听到布谷鸟的叫声。
只是戴胜鸟,星语还未曾见识过,想来是学校里没有桑树吧。
桑树星语见得也不多,倒是桑叶并不陌生,以前小学科学课让她们养蚕宝宝,星语隔三差五地往小卖部跑,生怕去晚了桑叶只剩下干瘪有洞的了。
她有些害怕去碰软软的蚕宝宝,但还是很细心地把桑叶分散地放在纸盒里,她知道,蚕宝宝娇气,和她一样。
后来,蚕宝宝结了蛹,变成了蛾子,在纸盒里产了卵,死掉了。
其实星语在蚕宝宝结了蛹之后就很少去看它们,觉得蛾子丑,灰白的粉随着蛾子翅膀的扑腾,沾满了整个纸盒,时间一久就发臭。
星语扔掉纸盒的时候没什么多余的情感,甚至捏了捏鼻子。
从那天起,星语知道,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善良慈悲。
油印室的滚轮有节奏地轰鸣着,像极了曾经那趟开往老家的绿皮火车。星语记得那一次她一个人睡在冰冷的车厢里,吸着空气里无处不在的、混合着方便面的麻辣味道的二手烟,眼见着对面的两个貌似才刚认识不到一个小时的人肆无忌惮地调笑、交合。
哪怕在空荡荡的车厢里,暧昧的气息仍旧很浓烈。
星语记得自己只是皱着眉有些嘲讽地冷眼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就像看两只发情的狗。
最后两个人大汗淋漓地斜躺在低矮的床铺上,对面的女人有些挑衅地舔了舔嘴唇看着面无表情的星语,星语也冷笑着看着她。星语没有职业偏见,可是她觉得对面的女人很卑贱。
不是因为那个女人的随意承欢,而是,那个女人所引以为荣的是她那可笑至极的心底的阴暗和扭曲。
那一年,她才十岁,也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坐火车。
星语觉得,可能自己没有心,不然,为什么会如此清醒的让自己都有些可悲。
“要印什么?”
油印室的气温有些高,穿着工作服的阿姨只有拉高了嗓门才能勉强盖过轰鸣的机器声。
“教案,这两页,高二(7)班,王艾老师要的。”
星语说了一遍,她的声音不出意料地被打散在空气中。阿姨还想问,星语连忙递过一张纸条。
星语看着阿姨印好,确定教案的边角没有折痕,才签了字离开。
她一向不喜欢油印室,无论是噪音还是刺鼻的臭氧味道,包括那个没读过什么书、把多印的阅读材料订成一沓垫桌脚的阿姨。
实习老师的办公室都是临时安置的,星语找到了悟生的位置,没有人,不免有些失望。
“你找悟生吗?”
身后,娇俏的声音突然响起。
“嗯。”
星语回头看到一张娃娃脸,女孩子臂弯里夹着课本,两只手搓着粉笔灰。
“她去厕所了,很快就回来。你坐会儿。”说着就拉了一张椅子过来。
星语感激地点点头便坐下了。
那天去秋亦,后来也不知道悟生什么时候离开的。两个人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她说不清她们算不算是朋友。
在星语的眼里,悟生时而冷艳时而邪佞,时而体贴时而温润。她浮夸而不轻浮,冷淡却不无情。和她在一起,星语觉得自己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
看到悟生,星语就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倾盖如故,当如是也。
“星语?你怎么来了?”悟生刚推门进来,就看到朝思暮想的身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脸上的笑意加深了。
“王老师给你的教案。”星语递过复印好的教案,纸上还带着油墨的余温。
“好。”悟生接过教案,没有看,只是拉着星语又坐下了,“几天没见,过的很不错嘛。”
“啊?”星语想起纪亦之前也说过这话,不免有些心虚。
“不过看着你高兴,我也高兴。”悟生心里有些猜测,却不敢说出口。
“嘿。”星语挠挠头,想起上周六的事,“那天在秋亦,我没想到会那样,抱歉啊。”
悟生愣了愣,也想起来了,摆摆手,“没事,我本来就是去兼职的,也没空招呼你。那样也正好。”
“嗯。”星语知道悟生是在安慰自己。
“那天那个人是你哥吗?没听你说起过。”悟生想到那个清俊温雅的男人,不免皱了皱眉。
“哦,纪亦啊,他是我们学校教我的音乐老师,和我爸也认识,就认了兄妹,他对我挺好的。上次发病他还照顾我好久。”星语说起纪亦,眼睛里闪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光芒。
“是吗?”悟生有些苦涩,小丫头根本就没察觉到那个人的心思。
“不过,他知道你的……病?”悟生想到这,又有些吃味。
“嗯,那天也是在秋亦,我喝了点酒,就说了。”
“多一个人关心,我也能放心。”悟生似乎也是在安慰自己。
“嗯。”星语点点头,转身指了指桌上的书,“你在看这个?”
悟生顺着星语指的地方,看到自己翻到一半的《新闻评论教程》,笑了。
“嗯,我学的其实是新闻专业,因为在师范大学,才来实习当语文老师的。”
“我就说——”星语满意地咬了咬嘴唇。
“说什么?”
“我觉得你不像语文老师。”
“嗯。还是你懂我。”
悟生没有问为什么,很多事情,是感觉,也是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