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
随着一声惨叫,寝室的灯全灭了。
突然陷入黑暗,星语明显觉得自己浑身都不受控制地颤抖,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无力的绝望。原本以为,自己把那些故事说出口就应该会比原先要好一些,没想到,那种可在骨子里的恐惧还是让她感觉到窒息。
星语咬住自己的舌尖,用自己残余的理智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可是眼泪却一串一串地往外流。
她有些颤抖地摸索着床头的手电筒,试了好几下,才见到了一点的光亮。
虽然仍旧有些心悸,可在同学的面前,星语很艰难地保持着镇定,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抹去了一脸的眼泪。
她感觉有些腿软,一点一点地靠近床铺,把手电筒放在一旁的被子上,生怕拿在手上会被别人看出自己止不住的颤抖。
“怎么回事?”问话的是上铺的项天歌。
“我也不知道,我手机还充着电呢。”许安蜷缩在上铺的一角,手里的显示屏一闪一闪的。
“你带手机?”项天歌是学生会的纪律部部长,听到许安的话就差没有把她押解回府了。
“呃,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啦。”许安讪讪地笑笑,这一激动就把自个儿的老底给揭了。
“所以你是怎么充的电啊?哪来的插头?”下铺的傅可儿一脸懵懂地看着上铺抱着被子的黑影。
“呃,本大小姐会发光发热发电发——”许安一说起这个就来劲,手舞足蹈,墙上的影子也跟着张牙舞爪。
“发骚。”对面的欧阳浅紧接着补上一句,头也没回,捣鼓着敷到一半的面膜。
“切——”许安平日里就和欧阳锦不合拍,她看不惯欧阳浅那种矫情的公主病,可是按照星语的话来说,这就是富人之间的同性相斥。
“许安安,你还是没有告诉我怎么充电的啊?”傅可儿歪着脑袋,一副天然呆的模样。
“没看到空调插座上那个封条被动过了吗?”欧阳浅没好气地替许安说了,估计这个时候白眼都翻了好几个了。
“好聪明啊。”傅可儿完全没有听出欧阳锦语气里的讽刺,只觉得许安这样特别酷。
“许安你可别教坏小朋友。”欧阳浅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再开口。
“你不知道这样万一被查到是要受处分的吗?”项天歌盘腿坐在床上,一脸严肃地看着许安。
“封条我会贴回去的啊。”许安不以为然。
“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项天歌对许安这种明知故犯又满不在乎的态度完全没有办法。
“我本来挺安分的啊,要不是今天突然断电,我不就安安分分地一边充电一边自嗨吗?”许安嘟起嘴,反倒显得很委屈。
“你——”
项天歌还想说话,就被欧阳浅打断了。
“莫星语,你还好吗?说句话呗。”
其他几个人这才注意到星语一直没有说话。
星语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可是她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响个不停,分辨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只能随口哼哼几声,星语原本就话不多,如今这样,其他人也没有觉察出什么异样。
然而,欧阳浅盯着莫星语的床铺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动手揭面膜。
这个时候,寝室的门突然开了,接着是一束比寝室里的手电要亮好几倍的光。
“星语,莫星语——”
来人唤得有些急切,不知道莫星语是哪个床位,可又鉴于是女生宿舍,手电光也不敢随便乱照。
“谁啊?”项天歌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可是显然是男声,问话的语气也有点强硬。
星语见到光亮,稍微好了一点,也认出了是纪亦的声音,刚擦干的眼泪又猛地涌了上来,强忍住泪意,也尽量让发出的声音不那么颤抖,星语弱弱地叫了一声:“哥——”
纪亦听到声音,就看到下铺的角落里蜷缩着得那个熟悉身影。他觉察出星语可能不大对劲,把手电筒扔在床上就俯身抱起了星语。
“你还行吗?”纪亦没有发觉自己问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紧张。
“没事,你带我出去吧。”星语恢复了些许的理智,但是不能再黑暗里久待。
“好。”说着,纪亦就带着星语往外跑。
“诶,你们——”许安在床上看呆了,她没听说过星语有什么哥哥啊。
“我是她大哥,莫星语不大舒服,我来接她回家。”
纪亦压低了声音,避免被认出来给星语带来麻烦。感觉到怀里的小女孩颤抖得愈发厉害了,也顾不得和这些女生瞎扯,踢上寝室门就往外跑。
“什么操作?”傅可儿看着合上的门,挠了挠脑袋,忍不住嘟囔。其他人都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楼道里也很黑,星语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像是行将溺毙的落水者,不停地挣扎,却怎么也呼吸不到一口空气。她还是掐着自己的大腿,逼着自己不要发出声音,可是皱成一团的眉头还是落在纪亦的眼里。
“你忍一忍,就快到了。”
纪亦觉得从来没有过这种恐慌,甚至当年母亲在急救的时候,他也更多的是绝望。没有灯,遇到楼道里的几个摸黑走动的人,纪亦不管不顾地冲过去,甚至连一声“对不起”都没工夫说。
“纪老师,你这是——”底楼的寝管阿姨本想起身打招呼,可是看到纪亦一脸慌张地抱着一个女生往外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急性肠胃炎,我送她医院,你登记一下,314,莫星语,高二(7)班。”
说着,也不管寝管阿姨有没有记住,纪亦直接往门外冲。索性楼下超市的灯还是亮的,纪亦想也没想就朝超市跑过去。
“有热水吗?这个女生不大舒服。”到了有光亮的地方,纪亦看着星语缓和一点的脸色,稍稍放下心,可还是要了一杯温水。
星语慢慢地睁开眼,看到满头是汗的纪亦,心里咯噔了一下,伸出手替他抹去了额头上的汗。
纪亦这个时候没有意识到星语已经醒了,正想着要不要用湿毛巾热敷一下,就感觉到自己额头上突然覆上一只微凉的小手,不禁浑身一震。
“你醒了?”纪亦舒了口气,递过去一杯温水。
星语还是有那么一点发颤,杯子也拿不大稳,稍稍一晃,差点全洒出来。纪亦见状,接过水杯,喂到星语的嘴边。星语一愣,也知道自己实在拿不了杯子,张嘴一口一口地喝。
过了一会儿,星语发病也过了,眼神里恢复了清明。她看向有些狼狈的纪亦,斟酌着怎么开口,可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合适。
“哥——”
“别说话了,安心休息一会儿。”纪亦打断了星语的话,看她正常了,才开口,“估计今天晚上你们这栋楼都没电,要不你去我家住一晚,明早我送你回来上课。”
星语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
“我是你哥,你可以多依赖我一点的。”纪亦揉了揉星语的头发,毛茸茸的很舒服。
“这是手电筒,在车上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打开,我尽量往路灯亮的地方开。”纪亦把星语抱进车里,替她系好安全带,才到另一头驾驶座坐好。
“哥,谢谢你。”星语不想多问为什么这个时候纪亦会出现,但是自己只是提了一句怕黑,他就大晚上的照顾了自己这么久,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今天刚好是我值周查寝,到你们楼下就看到你们灯全黑了,想起你说你怕黑,就问了楼下阿姨7班的宿舍,一个个问过来才找到你们这里,耽误了一点时间,让你受惊吓了。”
纪亦自顾自地解释着,语气里都是愧疚,弄得星语越发的不好意思了。
“不,你来的正好,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会怎么样。”星语低下头,想起刚才仍旧心有余悸。
“你不是简单的怕黑吧。”纪亦想了很久,才开口问。
“嗯,抑郁症,黑暗环境是一种刺激发病的媒介。”星语没有隐瞒,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清淡地好像和自己无关。
“抑郁症?”纪亦一脚踩在刹车上,急刹车让星语觉得胃里涌上一股恶心。
“嗯,三年了,也是那个时候开始有明显症状的。”
星语看着路两旁的街灯,她觉得自己就是飞蛾,明知道最终会面临覆灭,还是挣扎着一次次扑向哪怕是一点点的光亮。
纪亦不说话了,只觉得车里的空气都有些闷,好像有一只大手揪住你的衣领,勒着你的脖颈,你却无力到连反抗都显得笨拙。
“其实最近才发病这么频繁,以前不会的。”星语想要安慰纪亦,可最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看过医生吗?”
“没有,加上你也就三个人知道,另一个人也是上周末我发病的时候才知道的。”
“这样子太危险了,下次万一我不在呢?”纪亦狠狠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心里七上八下。
“但是去医院的话,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不想被当做病人。”
星语有自己的固执,她很清醒,一旦所有人都知道,她面对的不是治愈,而是一步步被逼向崩溃和死亡。
纪亦理解这种感受,没有再劝。
“到了。”
仍旧是白天停车的那个位置,恍惚间,星语有一种时空错位的感觉。
纪亦走在前面,手电筒照亮了星语面前五步的地方。走进家门,看着通明的房间,星语莫名的有种踏实。
“我去帮你换床单,你先洗漱一下吧,这是浴巾和毛巾,睡衣的话我这里只有一套情侣套装,之前我爸拿过来的,我一直放着,没人穿过的。”
纪亦是一贯的细心,星语觉得,和纪亦相处真的很放松,只要你不去碰他的底线,他可以把面子功夫做到最好,但是星语看得出来,纪亦对自己不是面子功夫,那种真情,说是亲兄妹也不为过。
浴室很大,架子上的沐浴露带着松木香和柠檬味,星语凑近闻了闻,果然是纪亦身上的味道。想着,忍不住多闻了一会儿。
洗漱完,推门出去就看到站在门边的纪亦。他拿着吹风机,身上是和星语差不多的情侣装。星语的脸不可抑制地红了。纪亦显然注意到两个人穿一样的衣服的时候有说不出的暧昧和尴尬,递过吹风机就转头朝厨房走去。
“这是我用自己磨的红枣粉调成的牛奶蜂蜜,多少喝一点,安神。”
纪亦从厨房走出来,看到吹完头发地星语随意地把头发挽成一个小丸子,觉得很可爱。
星语其实不习惯睡前吃东西,但是看到纪亦忙了这么久,接过碗就连着喝了大半碗。
“慢一点,烫。”纪亦在一旁,脸上满是笑意。
“好喝。”星语没想到会这么好喝,听话地把剩下的都喝完了。
“行了,你要是困了可以去主卧睡觉,床单是干净的;要是不困可以去书房或者看看电视。”纪亦拿着碗进了厨房。
“你睡哪?”星语没能理解纪亦的话。
“我睡客房。”纪亦在洗水池边,头也没回就答道。
“不用这么麻烦的,我睡客房就好了。”星语哪里好意思占着主卧。
“主卧有夜灯,天花板上有荧光贴,客房里没有这些,我怕你睡不习惯。”
星语一愣,心房似乎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微弱的电流从心脏蔓延到全身,酥酥麻麻的,这种感觉,让星语有些陌生。
“谢谢。”
“都说了我是你哥,不用说谢谢。”纪亦洗好了碗,走过来揉了揉星语刚洗完还蓬松的头发,心满意足地朝卧室走。
纪亦的卧室是灰白色调,不同浓度的灰色融合在一起,却显得意外和谐。星语左右打量着,她很喜欢这种偏冷淡风的装潢。
“夜灯的开关在这里,这个是大灯的开关,如果半夜要起来就拉这个传呼器,我会听得到。不要一个人出去,外面黑。”
纪亦说的很细致,星语觉得鼻头有点酸涩,从来没有人这么耐心地对自己,甚至连魏伊人都没有。
“晚安。”
“晚安。”
黑夜,一墙之隔的两颗心,在睡梦里,渐渐跳动到同一个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