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允珵怎么说?”面露焦急之色的妇人拉着纪明的衣角,看着纪明有些颓丧的表情,心里一沉,“他还是不愿意见我吗?”
“小桥,不怪你,是我这个当爸爸的对不起他。”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我们明明——”
“当年的事牵扯太多,不能说。”
纪明有些颓唐地坐在沙发上,红木花雕沙发随之发出沉闷的哼声。
“那你会不会有事啊?”
“不知道,应该不会。无论如何,允珵一定不能被卷进来。”纪明似乎是一个人在喃喃自语,最后也没说些什么,把头埋在两腿之间,身子有些颤抖,“就让他恨我吧,这样也好。”
吴梦桥看在一旁,她比谁都清楚,纪明对儿子的在意,但是她没有立场说什么,也只能干着急。
许久,纪明抬起头,有些憔悴地对着吴梦桥说:“小桥,给楚哥打个电话,问问这周末得不得空。地点,地点就在秋亦吧,安全一点。”
吴梦桥欲言又止,拿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事的。”纪明深吸了一口气,拿起茶几上有些凉的茶水,喝了一口,他自然知道吴梦桥的顾虑,现在查纪律查的严,渐渐地机关里的人都不大敢在外面吃饭。
纪明摆摆手,声音有些沉闷:“又不是摆宴席,不碍事。”
吴梦桥点点头,不放心地看了纪明一眼,拨通了电话。
“楚书记,是我,吴梦桥。”
吴梦桥的声音很轻柔,吴侬软语的,听着都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楚临丰接到电话有些奇怪,往常都是纪明自己打的,这一回竟然让吴梦桥代替,心下有了思量。
“弟妹,最近怎么样啊?”
“老样子,纪明还时不时念叨着您呢。这不快五一了,不知道您有没有空,两家人一起吃个饭。”
吴梦桥说着,语气是听着眉飞色舞的,可也就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背后都湿了一大片。
她也不是害怕楚临丰,只不过有些差距和隔阂,彼此心知肚明。所以她说每一句话都不得不小心,不好太亲近,又不能拂了纪明的面子。
“好啊,我前两天还碰到允珵那小子呢,又长个儿了,斯斯文文的,比我家那个看着舒服多了。”
楚临丰说这话倒是着实看好纪家那小子,年纪不大,可一眼就看得出来,心思深,是个做大事的,要不是当年的事,估计这会儿在机关里也会是风云人物。
“哪里的话,年轻人还是朝气蓬勃的好,允珵就是太闷了,还要楚勋多带着点。”吴梦桥客气道。对允珵的才气,她自然看在眼里,也是打心眼儿里的高兴,可面上却是丝毫不敢多流露。
“诶呦,诶呦,弟妹这话说的——”
楚临丰知道这话是客气话,可听到自家孩子仍旧忍不住地笑了。老来得子,再加上楚家人丁稀薄,楚临丰对楚勋自然宝贝的很。
“那楚书记这周末有空吗?要不就在秋亦吃个便饭?您看看方不方便?”吴梦桥问得极为小心,大气都不敢出。
“这周末啊,纪老弟还是一贯的雷厉风行啊——”
楚临丰也没说答应不答应,这弄得吴梦桥有些紧张,赶忙说道:“这不是好久没见面了嘛,别说是纪明了,就是我对嫂子都想念得紧。”
“哈哈哈,行啊。那我也叫上我家那臭小子,就这周六晚上,行不?”
楚临丰也就是试探一句,他和纪明认识也不是一两年了,逢年过节都会一起吃个饭,别说是周末,就是明天晚上,他也是铁定会去。
“行,当然行,楚书记发话了还有什么不行的啊。得,我也好和纪明交差了,那您先忙,周六见啊。”
吴梦桥松了一口气,看向一旁神色黯然的纪明,那口气又提到胸口,闷得慌。
“好好好,弟妹这些年,辛苦了。”
楚临丰也是知道,纪明这些年看着风光,其实并不好过,吴梦桥虽说比不得纪禅秋,可至少这些年都安分地陪着纪明,所以他也没有刻意为难她。
“也还行吧,先不说了,纪明催着呢。”
“好,就这样啊。”
吴梦桥等楚临丰挂了电话,才放下手机,走到沙发边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吴梦桥看着纪明有些花白的头发,这些年,纪明老了很多,当初纪禅秋走的时候,她险些以为纪明会跟着她去,好在最后还是缓过气来了。后来官场上接二连三地受打压,加上当年的事又得瞒着儿子,说实话,她真的很心疼纪明。
她知道纪明和她顶多算是朋友,当初纪明为了骗过纪允珵才假称和自己结婚。她也是离过婚的人,对情感实在没什么指望,只是想着自己和纪禅秋的交情,才答应下来演这一出戏。
这些年跟着纪明,渐渐地她也能独当一面。可是,当有些事情看得越通透,她就越觉得纪明如今是四面楚歌,可是,身在官场,那种有心无力的感觉,她甚至都没有人可以诉说,也是不敢,更是不能和别人说。
纪明能看得出来吴梦桥对自己的关心,但在官场几十载,除了对结发妻子纪禅秋和儿子纪允珵以外,纪明真的没有办法完全的相信一个人。他有意栽培吴梦桥,也算是他对她唯一能做到的弥补了吧。
纪明起身,走到书房。他很久没有动文墨了,似乎自从纪禅秋走以后,他就刻意避开这些,生怕一碰,就会打散禅秋原先留着的温度和气息。
书柜里还是满满的一柜子书,搬家了很多次,可书一本都没少。他知道,禅秋最是在意这些书了。
窗户外面的灯火一盏接着一盏地亮了,他就这样,静静地待在一点一点昏暗下去的书房里,许久都一动不动。
当初为了让儿子安心待在湛城,也知道允珵不愿意和自己住在一起,他就自己搬出来。房子是很大,可是,没有了在意的人,那些熟悉的装饰,也随着日子一点点变得陌生了。
有些时候,一个人在两米宽的床上惊醒,下意识伸手摸摸身边的位置,才会反应过来,那个他深爱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哪里还有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在官场上,哪怕能看穿别人玩的把戏,他也渐渐觉得自己实在无力抵抗了。可是他想再撑一段时间,久一点,再久一点,至少这样,刚刚安定下来的允珵还能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
“禅秋,禅秋——”
纪明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是想这么一声声地叫唤着,这个在白天怎么也不敢去想不敢去碰的名字。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如果,他连眼泪都已经流干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