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盆,在黄河水里足足泡了一天一夜。
没有木浆,秦天明只能凭着两只手向前河对岸划,划水一整天好像还在原地打转。
次日傍晚,饥困交加的他咬牙喝了两口满是泥沙的黄河水,摸了下自己脑袋,感觉烫的吓人,昏沉之间便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去看看他醒了没?”一道轻轻的声音似乎在他梦中温柔的呢喃。
秦天明幽幽的睁开眼睛,艰难撑起胳膊打量四周。
一盏昏黄的油灯无力的照耀着古旧发灰的木墙,墙上挂着两面椭圆形的藤盾,还有几张铺开了的兽皮,屋子的一角燃着将熄的炭盆,散出的温热勉强挡住了屋外如兽嚎般呼啸的寒风。
木屋门口垂下用来防风的麻布帘子忽燃从右侧扯开。
一个老妪抖下厚帘,双手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麦饭,脚踩厚底布鞋徐徐走近,慈祥的目光扫过他苍白的面庞,忙是说道:“小伙子醒了啊,赶紧躺下再休息会,随营的大夫说你得了吓人的冷热病,需要静养几天呢。”
秦天明沉默不语,脑袋乱成一团乱麻。
老妪见将碗筷放在一旁,笑着又道:“我们家小姐心善,回来的路上看你躺在河边马上就要断气了,让安管家把你背了回来,灌了半坛老酒,捂了两天两夜,你也是命大,如今兵荒马乱到处都是死人,如今又是寒冬腊月,你身上就裹着个毯子大半夜的在河边居然没冻成冰块!”
一连串的疑问浮现在在他脑海:那晚紧要关头,那个抱着他给他温暖自称娘亲的人去哪儿了?她到底是死是活?
他现在还是不是之前的他?更重要的,现在究竟是什么时间点?
老妪见他呆滞默然半晌不言,撑着后腰缓缓站起递给他一面光滑古朴的铜镜,温声关怀道:“小姐发现你时浑身冰凉的倒在黄河岸边,身上满是伤口,额头鬓角上也有一道血痕,虽有白家祖传的金疮药疗伤勉强愈合伤口但也不能确保不能留下疤痕,你这小哑巴模样挺俊俏的,赶紧瞧一瞧自己额头上有没有留下什么刀疤。”
秦天明木然接过镜子凑去打量,心头骤惊。
镜子中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这张脸十分年轻,年纪在二十岁以下,肤色略暗,鼻梁微翘,颧骨高挺,睁大的眼睛上竖着一方剑眉,仔细瞧眉毛上确实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红色疤痕,再往下是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英俊侧脸。
这张脸是我的?
那我,又是谁?
秦天明再次呆滞。
“挺俊俏的一后生,幸亏没花了皮相,”老妪吁了一声,指着边上的碗筷,示意道:“吃点吧,大夫说你有几天没下米水了,再这么睡下去会饿坏的。”
有点回过神来的秦天明虽然还是有点蒙,但也清楚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思考,在老妪慈祥的目光中,他抬起胳膊抓起木碗,大口大口的将食物吞进腹中。
老妪看他胃口大开,眉目间挂起宽和的笑来,道:“慢点吃,外面还有,我再去给你盛一碗来,你且等会。”
秦天明托着粥碗,尚有七分迷糊的眼睛目送着老妪施施然走出木屋,然后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忙忙从怀里摸出那块巴掌大小的玉佩。
玉佩入手温润,上面刻着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这玉佩还在,秦天明立即确定,自己是真的穿越了,那天晚上发生在黄河岸边的事也是真实存在的。
现在的他是被另一伙人重新救起来的。
这帮救了他的人应该不是像昨晚那般想要杀了他的歹人,不然的话也不会给他热饭和羊肉吃。
虽是侥幸保住了小命,可秦天明心里最大的疑问还没有解决。
他不怕穿越,反正在哪儿活都是活着,他怕的是不知道穿越到了哪朝哪代哪个地方?
那晚恍惚听他‘娘’说了句大魏,难道他现在的就在魏国?
可问题是,华夏古代历史上叫魏国可多了去了,曹魏、北魏、西魏、东魏一大堆。
这到底是哪个魏国?
思绪纷乱之时,忽的,木屋外呼啸的寒风刹时停住,数道爆裂的重音由远而近,大地又开始咚咚的震动。
有了那晚的经验,秦天明立即警觉的意识到,这是马蹄踩踏地面发出的声音。
我的天!难道是那帮追兵又追来了?
马嘶之声惊起林中宿鸟,间中竟还伴着野狼的嚎叫!
秦天明头皮一炸,便听到一声惊叫:“是马贼偷营!快护小姐哇!”
秦天明耳尖,辨别出这惊叫的声音正是刚才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妪的。
还没等他没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木屋突然烧起火来,汹汹烈火烧着干草,火蛇从四面席卷扑来。
本能的驱使着秦天明咬着牙从草榻上翻身跳起,裹起厚毯遮住身躯猛地向外冲去。
冲出木屋之前,随手抓起墙上一面藤盾护在头顶,撞开了火焰。
踏出屋门之后,一阵刺骨的寒风猛地从山野四周倒灌入领口,秦天明连打了数个冷颤,冷意催发下,混乱的脑袋总算清醒一些,开始冷静下来去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依旧是黑夜,依旧书数不清的火把在四周亮起
火光掩映下,黑压压一片人影披头散发,宛若野人。
这帮人口嘶怪叫,纵马冲入了营地中间手提银芒马刀四处挥砍,一帮家仆和奴婢满是是血哀嚎奔逃,整座营地乱成了一团。
人马惨嘶中,秦天明隐约看到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名彪壮魁梧满脸胡须的壮汉抱着宽大的长剑指挥十数名身穿皂衣的家将收拢,护着中间的一个白衣女子背靠营地迅速后退。刚才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也在那队人马之中。
此外,数丈之外还有一虎背熊腰,身穿红色武士服的年轻男子带着另一波家将与侵进营地的马贼战成一团。
秦天明一脸错愕不知发生什么事,后脑勺袭来的一道破空声立即提起他所有的警惕。
下意识的,秦天明移转手中滕盾护在后颈。
一名骑马横冲的马贼已然冲到他的侧后方,手里的狼牙棒巨力砸下,幸亏藤盾挡了大部分冲击力,可饶是如此他还是被强大的冲击力撞的向前摔出了五六米。
一阵天旋地转,秦天明还没抽出力气爬起身,马贼手中沾血的狼牙棒又当头砸下。
危急关头,黑暗处伸出一只宽厚的大手猛地抓起他胳膊拉了一把,这关键的一抓使他躲开了那致命的一棒。
秦天明吓得浑身冷汗直冒,赶紧抬起头来,这才发现是那络腮胡大汉在乱局中把他拽入了家将的护卫圈中。
还没等秦天明喘口气道声感谢,迎面又是冲来数匹黑马,两个马贼持着矛刺,还有两个马贼抓着数个麻袋,距离家将护卫圈尚有几米距离便将麻袋扔向半空,稀碎粉白的石粉当头洒下。
秦天明混社会这些年见多了各种下三滥害人的阴招,在看到麻袋的瞬间就机灵的缩头闭上眼睛。
方才救了他一命的那位胡须壮汉显然也是身经百战的人物,见势也忙是单手捂住口鼻闭上眼睑挡住石灰以免入眼。
然而,大多数挥舞着兵刃拼杀的家将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石粉伴着西北风吹入众人眼中,哀嚎声顿时一片。
原本还算整齐的家将阵团瞬间破开了口子,右侧杀入战团的数名马贼见状抽刀恶狠狠的朝着阵营中央那名同样被石粉封住眼睛的白衣女子。
“小姐!快跑!”
一直护在白衣女子身边的老妪扑向小姐,后背挡住马贼进攻的方向,肉体之躯瞬间被一杆长矛灌了个对穿,血色飞溅倒在秦天明的眼前。
眼睁睁的看着刚才还慈目送粥的好心老妈突然倒在血泊之中,秦天明脑袋嗡的一炸。
这已是他连续两天第二次看到有人在他面前倒下!
秦天明悲哀的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老妪,像是看到了那晚上挡在岸边的‘娘’。
迎头,又冲来一个面容狰狞的敌人,这一次,秦天明没有躲避。
他怒吼一声,抓起将裂开破损的藤盾当飞盘砸中马贼面门将他击退。
另一名马贼长矛忽至,寒光闪烁的矛尖已是不可阻挡刺向那眯了眼睛僵在原地的白衣女子。
眼看着女子即要香消玉殒,秦天明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提起一口气先一步冲上前去,双臂环住她松软的娇躯向前猛推将她扑倒在地。
“轰!”
秦天明抱着白衣女子又一次重重的摔在泥地上。
一阵幽香扑鼻,秦天明没时间享受怀中软弱的旖旎,背后袭来的长矛失了准头虽没有戳中白衣女子,却蹭着他的胳膊穿了过去,矛尖处洒下几滴血花,疼的秦天明差点再次昏厥过去。
最要命的是匍在地上的秦天明难以起身,两侧又有马贼挥舞着长刀劈来。
关键时刻,那名身穿红色武士服的年轻男子闪电冲来,手中剑刃弹上半空,迅速横扫,发出破空之声,剑尖寒芒陡闪,还未看清他是如何出剑,那两名快要近前的马贼便捂着血流如注的脖子栽倒了下去。
好快的剑!
秦天明心中惊叹,正要起身将身下的白衣女子拉起,不曾想那名年轻男人忽的上前半步,一脚将他从白衣女人身上踹开。
巨大的力道推着秦天明第三次拱入了雪泥之中,摔的是头晕脑胀,他怒视回来,但见那年轻男人轻柔的扶起雪地中不能视物的白衣女子,仗剑挡在她娇弱的身前大声喝道:“蒯剑刚不顾性命为救小姐挡了一矛,幸没触到要害,白小姐尽管放心,只要蒯某在,这帮宵小之徒休想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