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三十一号的那天早上,姚媛媛作为校礼仪队的一员,也参加了高三年级的成人礼仪式。
姚媛媛正站在“东方绿舟”的台阶上,同几个和她打扮穿着一样的女生有说有笑。看见我们几个后,准确地说,应该是看见林瀚后,朝这边走过来了。她穿着抹胸白色小短裙,还有亮银色的浅口小皮鞋,额前凌乱中不失静雅的碎发勾勒出她娓娓的动容。
“林瀚,”姚媛媛往起顺了顺脖颈后面的头发,化妆品的香气在我们附近打转,“你们也下来看成人礼了?”
林瀚知道姚媛媛说的“你们”其实是指“你”,回答道,“嗯,课间跑操取消了,闲着也没事儿,就顺便陪她俩过来转转。”
——不就是被好看的女生搭个讪吗,还要装作不好意思地拉扯上我和叶梓忆。
“你是礼仪队的呀,”姚媛媛就像一个仙女一样,站在我们跟前,我还真有点不适应。
她友善地冲我笑了笑,“对啊,上学期就是了。”
叶梓忆靠在我的肩膀旁,交替扣弄着两只手的食指指甲,嘴里不知道在嚼动些什么,“切,要不是我没参加,你能被选上吗?”
姚媛媛每次和婉的语气都让我不经意地想多和她聊几句,“你的裙子真好看。”
“谢谢。”
“露那么多,衣衫不整的,有什么好看的,”叶梓忆打了个哈欠,支吾了几声。
姚媛媛抚了抚裙摆,敛着的有点慌张的神色像刚饮下一口深情的碳酸饮料,“林瀚,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可以吗?”
“顾浅浅,你刚刚不是说要去小卖部吗?”林陌推了把林瀚,拎了拎我的校服衣领。
我拽了下叶梓忆,“额,嗯,走吧。”
大片大片的梧桐叶子被斜阳拍打,在石子路上沥出大块大块的混沌,光阴慢吞细碎,沉溺在温柔的交映里。
来往的人都要不时地朝他俩瞅上一眼,姚媛媛指了指图书馆前的梧桐路,“林瀚,我们去那边坐会儿吧。”
“好啊。”
姚媛媛顺了顺身后的裙摆,坐在花坛旁的靠椅上,林瀚也跟着坐下了。
“我从小就有两缕白头发,说明显也不是很明显,说不明显又很容易被别人看到。小时候我妈带我去过医院,医生说是天生的,也没法治。上小学的时候,有很多小女生梳着漂亮的辫子,我也很羡慕呀,但只要我一扎起辫子,那两缕白头发就会露出来,班里的同学都说我有问题,经常嘲笑我,欺负我,排挤我,我没有朋友。我妈忙着发展她的生意,顾不上时时刻刻关注我,当时还太小了,我只能那样自卑地在昏暗中度过。后来念了初中,我不想再每天经历像之前被孤立的日子了,我想要彻底改变自己,而且我妈是买奢侈品的,也不反对已经十几岁的我染头发。我开始频繁换发色,戴美瞳,穿好看的衣服,努力展现自己,也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我的样子,”这些话,姚媛媛从来没和别人提起过,也包括和她在八班最要好的杨霞霞和白婷,她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把很久以前的经历小心编织成故事平淡地讲出来。
林瀚总是不回应她,对她的态度似近似远的,所以她觉得真实一点会不会更好。
姚媛媛的手指被腰间的花边蕾丝带缠绕了一圈又一圈,仿佛她已经就绪的心情,舒坦却又搅拌了点郁结。
“噢,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姚媛媛冷灰色的儿时回忆让林瀚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俯下身子,捡起飘落在鞋旁边的一片梧桐叶,左右摇动的叶梗截住他没能开口的话语。
“以为我就是那种不好好学习,爱玩儿,喜欢瞎混的女生,”姚媛媛也想到了她平时的风格很容易让别人误会她,她只是静静地望向林瀚,“所以,你很惊讶,对不对?”
“咳,也不是,谁还没点儿过去呢,我同桌就经常安慰自己,我们都得往前看,每天过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林瀚歪着脑袋,脸上陷进去两小处灿烂的阴影。
“林瀚,你有喜欢的人吗?”
“……嗯?”
“顾浅浅?是吧。”
“……”
“你不否认肯定就是了,”姚媛媛的表情像早就预料到了这幕情节,但眼角还是被经过的风蹭地发红,“好遗憾,我喜欢的人是你呢。”
“啊?其实,我,我也没你以为的那么好,”林瀚挠着耳边的一撮头发,他觉得这样自己闪躲的眸子就可以忽略。虽说平时有不少女生对他产生爱慕之情,但不过就是给他写个小纸条,送些小零食,看他打篮球时给他加油和送水,还没有谁像姚媛媛今天这样一本正经地跟他挑明了说出来。
“从那次的篮球赛之后我就开始一直关注你了,”姚媛媛清浅的屏息声销匿在古老又厚实的空气里。
林瀚不敢注意姚媛媛的举动,一直盯着前方那棵繁盛的梧桐树,“嗯,感觉到了。”
“我努力很久了,可能真的挤不进你心中的那个位置去,但是以后还会继续看你打篮球的,”姚媛媛的声音像释怀了很多杂质后择出来的一泓清澈。
“……额,”林瀚刚想说什么。
“姚媛媛,姚媛媛,钱主任叫你呢,”杨霞霞抱着一大袋薯片气喘吁吁地正向这边走来。
“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那我先走了,”姚媛媛从林瀚手里抽出那片梧桐叶,“这个我借走喽。”
石子路上经常会有落下的一些树叶,那片不过是林瀚随手捡的,所以他没有很在意,“好,拜拜。”
曾经有多么期待,积攒了多少指望,苦心经营的结局又是否是自己能够独自面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