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楚修言转过身来,视线先是若有似无的扫过夏寒,引得后者身体陡然一僵,然后视线凉凉的落到了能够拿主意的刚刚说话的陈姐身上,似乎是在等待她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留下来的理由。
亦或者仅仅是,坏心眼的想要看看某人的反应?
“楚先生可不可以留下来?”陈姐自然知道自己的要求是多么的无理,可是万珂现在状态是这个样子,到了这个地步她又又有什么办法呢。
到底是自己看着一路走过来的孩子,陈姐虽然不满意她如此自暴自弃,但本质上还是向着万珂这一边的。
说着陈姐递了一个眼色给呆呆站着的夏寒:还不快去门口堵着!
夏寒接收到对方的信号,傻傻的站过去,成为有史以来最最瘦弱的一尊门神,简称——豆芽门神。
楚修言听了陈姐的话,似乎是在认真的考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夏寒总觉得对方刚刚好像是朝自己这边看了一下,那种感觉让人不是很舒服,自己没来由的有些脊背发凉。
似乎是过了很久又或者只是短短的一瞬,静谧的空间里面响起男人低沉冷冽的声音,他回到:“好。”
夏寒心里悬起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原因无他,只不过是她害怕,如果对方铁了心的要离开这里的话——
她想,她会放对方离开。
因为,只有自己避开,才可以避免不必要的触碰。
她从来都是知道的,楚修言讨厌自己,无比的讨厌。
以前,刚刚认识到这一事实的时候,夏寒还觉得分外的委屈,毕竟自己是那么那么的喜欢他,竭尽所能的对他好,自认为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
那时候的自己到底是太过单纯了,丝毫意识不到,一股脑的对别人好可能会成为自己的负担。
自以为是的喜欢最后感动不了任何人,除了自己……
看,那么简单的道理,自己竟然用了那么长的时间才参悟透彻。
刚刚夏寒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男人在看到夏寒反应时候那一闪而过的不解和失望。
接下来的时间里,万珂表现的十分敬业,总算是给了陈姐和夏寒喂了一颗名为安心的药。
万珂老老实实的坐在凳子上,任由化妆师进来给她化上美美的妆容,只是眼睛哭得有些很了,要先消消肿,方可能够上眼妆。
一开始的时候,夏寒还会盯着瞧上两眼,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就开始神游天外,思绪不知道去到了何处。
楚修言坐在靠窗的位置,视线落在墙角处女孩儿的身上,看着她低垂的眼睫,看着她脸上因为一路奔波过来脸上泛起的绯红,看着她有些瘦弱的肩膀——自己看他已经有段时间了,正常人应该都能够感觉得出来,可是她却恍然不觉。
她这是,在发呆?
是的,夏寒在发呆。
想起了从前,没有楚修言在身边可还是深受其困扰的从前,明明并没有过去多么长的时间,却给人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说实在的,从自己决定出走国外到现在,夏寒抛下了所有,真的就没有再想过会遇见旧人,更不要说是旧人中的禁忌——楚修言。
可是,匪夷所思的事情现在竟然就这样真真正正的发生了,冷着一张俊颜西装笔挺的男人和年少时冷漠寡淡白色衬衫的少年重合,自己竟然除了短暂的怔愣之外再也没了别的情绪波动。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云淡风轻吗?
记得那时还年少,脸上是不可一世的倔强,身上背着的是什么都无法压垮自己的骄傲·····那时候,笑容是张扬的,表情是张扬的,连同她眼中的世界也是张扬的。
那么骄傲的夏寒,在她的成人礼上收到的礼物竟然是只身一人远走他乡。
……
刚刚开始,在那个陌生的地方,夏寒很清楚的能够感觉得到身边人的排外心理,好像身边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明晃晃的写着“讨厌”两个字。
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跌落尘埃,夏寒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适应身份的转变,就不得不为了更好的生活努力地学着赚钱。
除了疯了一般的汲取知识,夏寒周末没课的时候会在天还没有大亮的时候就起床,咬着一片干巴巴的面包,背着巨大的双肩背包像是一个小乌龟一样挤进地铁。
可惜,小乌龟的壳不够坚硬,一趟旅途下来,伤痕累累。
从拥挤不堪的地铁上下车,跟着人群像游鱼一样涌到出口。
没有办法,同众多身材魁梧的外国友人相比,夏寒实在是太过弱小了,在人潮中似乎都看不见她的身影。
突然,茫然的夏寒被人流冲倒,即便她身边的人尽量的让出了位置,可是一瞬间的混乱还是让夏寒的手被踩了一脚。
男人弯下身礼貌的道了声歉,绅士地将夏寒拉了起来,夏寒摆了摆手,不想多言,沉默的离开人群。
她的眼眶通红,竭力忍耐着不让眼眶中打转的眼泪落下,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自己的目的地移动。
诺丁山——拾荒者之乡。
不是夏寒自己懦弱,只是一开始她没有办法,只能先用这样的办法养活自己。
这里,淘换到各种美丽古老带着记忆的精致物件儿,回到自己住的地方转手卖出去,最简单的赚钱方法。
是的,最简单,至少夏寒一开始就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事实不是如此,周末的诺丁山热闹比之国内的甩货大卖场有过之而无不及,人挤人的境界几乎已经可以到了让人飞升的地步,好不容易有看中的东西,稍不小心就会被别人给抢走。
觊觎者,可不只有你一个。
没有了这样那样的光环,没有前后簇拥的所谓朋友,夏寒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学校,学着像普通女孩儿那样平易近人不至于灼伤旁人的开朗,主动参加集体活动,真心实意的交好朋友,放弃了所有的骄傲,终于学会即便对着陌生人也会露出心平气和的微笑。
你可以称之为伪装亦或者是一种对于现实不得已的屈服。
一开始,水土不服加上变故来得突然,夏寒真的觉得自己可能会坚持不下来。
她发了疯的想念国内的生活,想念已经在记忆里渐渐泛黄的那些面孔,
想念那像梦一样虚无的十几年……
那是一种刻入骨髓的想念,带着可夺人性命的鸩毒让人几乎毒发身亡。
可是,有一个人却是加诸百道封印的禁忌。
你有没有那样的喜欢过一个人,为了他义无反顾,为了他伤筋动骨,为了他……迷失了自己。
夏寒好不容易才等到心上的伤口结了痂,不想再去感受那种痛苦。
渐渐地,她很少回忆起从前,国内的美好和惨痛似乎都在心里面淡化成了一抹影子,就连心上的那块疤也奇迹般的愈合了。
自己的作品拿到了优等,这是曾经在国内的夏寒做梦都无法想象的事情。
以前的时候,老爸总是语重心长的教育夏寒什么时候能够懂点事儿,明明那么聪明的女孩子,聪明劲儿全都用在了错误的地方。
如今,自己真的变成了老爸心中所想的那个样子,却再没有人会因为这个而大肆庆祝了。
那一天,夏寒买了一个蛋糕,劣质的很,长得也很丑,吃起来除了甜的几乎将人整个腻的打寒战这个特点之外再没有别的可以说道的地方。夏寒却毫不在乎,不管是口感还是卡路里什么的,依旧是狼吞虎咽。
她一个小姑娘,竟然吃掉了整整一个,只不过,一个人吃着吃着就哭了。,奶油和眼泪糊了一脸。
如果自己没有跌至黑暗,没有体现过什么是孤独,永远都不会想到自己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夏寒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株野草,瘦瘦小小的一株,在这异乡,只要一点点阳光和水,她依旧可以做到野蛮生长。
回国,不是因为什么想家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只是一次历练而已。
期限,两年。
这是夏寒的恩师给她的作业。
“Summer,你还有放不下的事情,如果不能真正的放下的话,以后会吃苦头的。所以,回国吧,不管做什么都好,两年之后,老师在这儿等着你。”夏寒不知道科多里老师说的放不下指的是什么,只是抬头望了望天空。
英国盛产作家,笑话和雨天。
那一天,晴空万里。
夏寒笑着回应自己的恩师,“好。”
科多里看着夏寒,“summer,你真的变了很多。”
夏寒对于老师的这句话并没有太大的感触。变了很多吗?也许吧。毕竟,经历了那么重大的变故,如果还是像以前一样娇气的话,可能这个世界上早就不存在夏寒这个人了。
只是,放不下的东西……
夏寒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心中却没有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仿佛是胸怀迷雾,不辨过去,不辨将来。
翌日,夏寒回国。
既然自己得不到答案,那就用时间来回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