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城。
孟浩站在城角的火车站,一边聆听着火车匆匆离去的声音,一边杵在月台,感受着从四面八方袭来的热气。
虽然时间已是八月末尾,但这座城里的暑期还远远未结束。至少要到十月初,才能初见弥漫在空气中的丝丝凉意。
“唉。”
孟浩重重地叹了口气,毫不在乎他人异样的眼光。
无论是回到家乡,还是到此旅游,都应该是一件可是,怎么会有如此萎靡、煞风景地存在?
除了孟浩,好似每个人都在困惑。
紧接着,孟浩深吸了数口气,如临大敌般,眼神生冷地盯着前方,再背上书包,拖着拉杆箱,步伐生硬地循着出口走去。
……
这座城是一座以旅游而闻名的城市,就像是一颗落在树丛花丛中的石块。
在美景的包围与渗透下,城市显得异常之小,所以这里的公共交通工具,无论是品种,还是数量都少的可怜。
大街上,常见到一辆辆齐驱并驾的自行车,鲜少有汽车飞驰而过。
而孟浩是所有出站乘客中,唯一一位选择乘坐汽车的。
“滨海区,旭日路24号。”
“先生……距离不远呀。”司机师傅看着后视镜,讶异地问道。
“不是本地人,路不熟,手机没电,无法导航。”孟浩语速奇快地连着说了一段字。
这段回答乍听之下,有点支离破碎,逻辑不通。但,其实是孟浩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他事先想好了司机师傅会问哪些问题,并给出相应的回答。
突兀的言语可把司机师傅吓得嘴角直抽搐。他开车已经有七八年了,头一次遇到这么古怪的乘客。
他也不多说,立即启动了汽车。
既然有人愿意花上一二十块,乘车两公里,那这笔钱,不赚也是浪费了。
一路上,孟浩没有说一句话,他的目光,一直在窗外,凝视着蓝蓝的天空,青葱的绿草,飞舞的小鸟,安静的街道。
“变了啊……”
他只用自己能听得见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一分钟后,汽车左拐弯,从一条康庄大道,驶入了一旁的羊肠小道。
孟浩的家,就在这块。
“小兄弟,到了。”
司机师傅不咸不淡地说道,似是在催他下车。
孟浩早已准备好整齐的现金,一把递给了师傅后,立刻蹿出车,提起放在后备箱的行李箱,就急冲冲地跑远了,简直就像一位在躲债的老赖,身怕被讨债者瞅见咯。
“真是奇怪的家伙。”
司机师傅透过窗户,盯着他渐渐淡化的背影,又纳闷又好奇地感叹道。接着,他放下手刹,踩足油门,飞快地驶离了这。
……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一件悲伤的坏事后,总会紧接着另一件坏事,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不知其终。
好歹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孟浩,不会不知这个道理。
想想其他三位意气风发的室友,再看看自己的一副窝囊样,真心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上了四年大学。
盯着略显厚重的铁门,孟浩抬起手臂,紧握的拳头里塞满了汗液。
咕。
他咽了口吐沫,正欲敲门时,楼下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瞬间把他吓得直哆嗦,犹如惊弓之鸟,哧溜一下,提起旅行箱,便楼奔去,深怕被人看见。
但是,他还是慢了半拍。
身形还未拐过弯,便被一声低沉的嗓音,喊住:“你家在这。”
说话之人,身高七尺,皮肤蜡黄,胡子拉碴,发型凌乱,褶皱的白背心、肥大的黑裤衩、与他脸色一般黄的塑料拖鞋。
这位年纪不到半百,却如到了花甲之年的男人,便是孟浩的亲生父亲,孟庆国
孟庆国向四周看了两眼后,瞪着正在下楼的孟浩,小声怒斥道:“瞎跑什么?”
孟浩又是咽了口吐沫,乖乖地立在男人的身旁,他没敢与父亲四目相对,因为瞳孔中泪光荡漾,却又不能悄悄渗出一滴。
父亲,不会允许他悲伤。
“快进去!”
门刚一被打开,孟庆国便一把夺下孟浩手里的旅行箱,且将他用力推进了屋里。最后,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面积不足五十平米的小家里,充盈着炒菜烧菜的芳香,这些香气是孟母的拿手绝活,也是烙印在他心中的独家记忆,可如今却是那么陌生。
只因少了那句话:“儿子回来啦!”
孟浩只感到心里一阵酸楚,看着敞开的厨房门,他多么想进去喊声:“妈,我回来了。”,却被一层透明的铁幕阻挡了。
在孟浩处于一阵波澜的同时,孟庆国也不闲着,他拎着旅行箱,步入他与孟母合住的卧室中,轻轻地打开、放下箱子,胡乱地将箱子中的衣物,扔在了事先准备好的塑料袋里。
“你是根木头吗?二十二岁了,工作没有,老婆没有,衣服还需要我帮你收吗?”
孟庆国的吼声,宛若炸雷,激荡着孟浩的心灵。
是啊,他今年二十二了,同龄人中大有已经成家立业的人了。
上了大学后,他一度认识到男人肩上的责任重大,甚至下定许下“不发财,不成家”的诺言。
是如今,四年下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誓言依旧在,而手里一干二净,未免不太过讽刺了。
“还在那站着?你读书读傻了吗?”
孟庆国继续吼道,再无耐心等着孟浩挪动身子,干脆直接把一袋衣物扔进了对门的卧室中。
不管这里面,放没放易碎品、贵重品。……
孟母恰在此时,做好了最后一道菜,是孟浩最爱吃的红烧排骨。
她看见儿子的眼睛湿润、看到他精神疲惫,内心也是五味杂陈,想关心却又不敢,开心的同时,还有点失望。
最明显的体现就是,她烧了一桌子孟浩爱吃的菜,却没与他亲切地问候。
“开饭了……”
她拿起勺子,敲了两下陶瓷盘的边缘,一声声脆响,同样在拨动着孟浩那紧绷的心弦。
“别叫唤!”
孟庆国又是一声吼,隔着一堵墙壁,呛住了孟母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