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不回去,迟早被人杀死在宫外,回去与你母妃说说你被追杀一事,她自会调查清楚,至于赵由之,你这般撒泼是没用的,他那样的人,你得服软。”
“王爷……”子衿不赞同的喊他,他这般教芷水,到时候出丑的伤心的,还是芷水!
崇睿冷冷的剜了子衿一眼,并未与她说话,转身融入月色之中。
子衿不明所以,她不过好心而已,怎么王爷又生气了?
翌日清晨。
如崇睿所料,天色刚亮,李德安便带着两道圣旨风风火火的赶往睿王府,将子衿与崇睿一同召进皇宫。
因有芷水在马车上,子衿不便与崇睿谈兵变一事,她见崇睿休息得不好,便低眉顺眼的给他倒茶,“王爷昨夜可是休息得不好?”
“确然!”
……
“王爷要喝茶么?”
“不用!”
……
“三哥,嫂嫂欠你钱了么?”芷水终于憋不住,替子衿问出了这句话。
崇睿眸光冷凝,从薄唇中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多事!”
这下,子衿终于确定,王爷是真的与她生气了。
可昨夜她做了什么么?搭救芷水与赵由之也是他允诺的,推断追杀芷水的人,非李妃的人也是他,与赵由之说媒……
是因为这个么?
子衿不确定,一颗心却因这个猜测,而不安的跳动起来。
马车在永巷行走,得得的马蹄声,踩在砖道上,像是昭示命运的哀乐一般,踩得崇睿心慌,他终是不舍与子衿置气,握住她的手,轻声说,“你自己小心些,不可吃任何东西,晓芳会在你身边,我,尽快去寻你。”
这厢,子衿还在猜测崇睿因何生气,可崇睿却忽然温言软语的关心起来,子衿只觉得自己一会儿如履薄冰,一会儿如烈火烘烤。
“嗯,子衿会在凤仪宫等着王爷带我回家!”
听子衿说回家,崇睿的心情忽然便舒畅了,不管子衿与赵由之有怎样的过去,至少现在她是他的,是崇睿一个人的。
两人分别,一个前往龙潭,一个前往虎穴!
凤仪宫中。
紫檀木八仙小圆桌上,红底金线绣着飞龙戏凤图案的桌布在清晨未灭的烛火中闪着幽光,桌上放着数十种糕点薄粥。
皇后娘娘头戴凤冠,身着大红宫装,端坐在上位,见子衿进来,她微笑着起身相迎,子衿见她起身,连忙快一步走到皇后跟前,跪在地上,给皇后请安。
“罢了,这里又没有外人,不必跟姑母如此见外,我怎么瞧着你这孩子愈发憔悴了?”皇后拉着子衿仔细打量了一番。
能不瘦么,这两夜因为崇睿的事情,子衿都未能好好休息。
“姑母,不知今日召子衿前来是有何事?”子衿没有顺着皇后的话题走,而是略显疲态的指明来意。
皇后顿了一下,复又笑意盈盈的说,“姑母这日子过得清冷,便想与你聊天打发时间,你不是嫌我老太婆烦了吧?”
“子衿不敢,况且姑母谪仙一般,哪里老了?”是个女人都喜欢别人夸她年轻漂亮,尤其是比她年轻漂亮的女人夸赞,即便知道那只是恭维,可还是爱听。
皇后听了子衿的话,笑得愈发娇艳。
“你这孩子嘴上是抹了蜜么?”
子衿但笑不语,那对梨涡煞是可爱。
“既然来了,便与姑母一同用早膳吧?”皇后拉着子衿到落座,便立刻有宫女上前给子衿布菜。
子衿摆手,“姑母,子衿在府上已然用过早膳,实在吃不下了?”
见子衿一脸为难,且眉宇间愁云笼罩,皇后终于意识到,皇帝让她这般早的将子衿叫到凤仪宫来,定然是出事了。
“你告诉姑母,可是出了什么事?”皇后忽然严肃的看着子衿,一字一句认真的与子衿说。
“子衿只是担心王爷!”子衿斟酌了片刻,还是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皇后的眸子闪了闪,状似不经心的问,“崇睿怎么了?”
“榕榕姑娘自从在王府大闹那一场后,便消失无踪了,这姑母是知道的吧?”子衿一边说,一边暗自观察皇后的反应。
皇后听子衿说起榕榕,便蹙眉沉吟,“哎,说起来也怪哀家,识人不明,将榕榕许配给崇睿,原本是想她能照顾你们,却不曾想,她竟不知满足,企图觊觎你的位置,可是她不是已经离开王府了么,崇睿与她又有何纠葛?”
子衿发现,她说起榕榕的时候,皇后虽然不自在,可只有尴尬,没有心虚。
“大年初一军营哗变之事姑母应当也听说了吧?”子衿心里虽然着急,可还是一步步的将皇后饶进话题。
“嗯,我听说了一些,皇上莫非就是为了此事与崇睿为难吧?”皇后从子衿的表情和言谈中,仿佛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皇帝让她将子衿召进宫,却并未与她说此事与榕榕有关,这事很是蹊跷!
“是啊,那三千将士忽然一夜暴毙,王爷不眠不休测查了两夜,最后得知那些叛军皆是受人唆使,且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猛虎纹身,而那唆使之人,便是榕榕姑娘。”子衿发现,说到此处时,皇后的脸色已然有些惊慌。
那些惊慌,是听到猛虎纹身时才出现的,由此说明,皇后对榕榕唆使人叛变一事并未在意,可是却在意猛虎纹身,那由此可见,皇后并不知道榕榕动用了慕家的死士。
榕榕是自作主张动用了死士。
“那榕榕姑娘求爱王爷不成,便想伺机毁了王爷,父皇对王爷一直存有偏见,我担心王爷会被父皇责罚,姑母,您说,父皇会重罚崇睿么?”
子衿不管不顾的继续煽风点火。
皇后脸色苍白的站起来,忽然对子衿严厉的说,“你可知,那些绘有猛虎纹身的人,全是慕家家臣,若是崇睿将此事告知陛下,那慕家便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子衿听她这样一说,也激动地站起来,“竟是慕家家臣么,子衿哪里知道,那现在怎么办,姑母?”
“走,去养心殿!”皇后也顾不得吃早膳了,领着子衿便去了养心殿。
与此同时,崇睿跪在养心殿正中,静静的看着皇帝批完了一份又一份的奏章。
“你可知,朕召你前来所为何事?”末了,皇帝轻轻的放下狼毫,净了双手,这才总算抬起头来,与崇睿说了第一句话。
崇睿依旧跪得挺拔,“若儿臣所料不差,父皇是想问儿臣西山大营的事。”
“嗯,那你倒是与朕说说,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是怎么回事?”皇帝见崇睿没有隐瞒,心里的怒气稍微平息了一些。
“此事是儿臣疏忽,请父皇责罚!”崇睿避重就轻的说。
“你只是疏忽么,朕可是听说,这是你三皇子为了排除异己,而下的杀招?”皇帝状似不经意的试探崇睿。
崇睿心里冷哼,“我若是要排除异己,那西山大营早被杀干净了!”
可面上,崇睿还是诚惶诚恐的跪下给皇帝磕头,“父皇,西山大营龙蛇混杂,相信父皇也十分清楚,儿臣在西山大营,无任何威信,更不遑说要在那里排除异己,那个地方,除了郭全福与儿臣爱在一处饮酒,其余的人,与儿臣皆无往来。”
皇帝眸色深深的看着崇睿,自从崇睿离宫建府,他便再也看不透这个儿子,就如同此刻,他这般真诚的将自己在西山大营的处境说出来,倒是与暗中监视他的人所调查的结果一致。
可皇帝却是不信的,自从子衿嫁给崇睿之后,便有人处处与崇睿作对,一次或许是偶然,可多次之后,皇帝也不得不疑心,崇睿是不是真的威胁到了某些人的利益。
“那三千卫士是如何死亡的,你且说来听听!”
崇睿将自己调查的结果尽数说了出来,倒是与皇帝潜藏在西山大营的人奏折上所说的结果一致。
“我听说,那三千卫士身上皆有猛虎纹身,你可调查过?”
养心殿的大门被大力推开,逆着光,崇睿与皇帝同时回头,便看见子衿与皇后一红一白两个身影逶迤而来。
“臣妾给陛下请安!”
“子衿给父皇请安!”
皇帝见皇后带着子衿出现,心里不快,可当着子衿的面,他也不便表现出来,和蔼的看着子衿问,“你身体可好些了?”
子衿屈膝,恭敬的回答,“多谢父皇挂怀,子衿好多了!”
“那便好,皇后,你怎么带着子衿到养心殿来了?”他对子衿与皇后说话,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他待皇后极为冷漠,甚至含着怒气。
皇后已然习惯了皇帝的态度,温柔一笑说,“臣妾刚才与子衿闲聊,听子衿提起,说西山大营出事了,便过来看看。”
“如此,便一起听听吧!”皇帝在心里冷笑,可表面上,却对皇后客客气气。
“父皇所料不差,那三千死士的身上都有猛虎纹身,可那些纹身,应当是迷惑世人眼光的,而且儿臣调查得知,唆使他们的人,便是儿臣府上叛逃的小妾,张榕榕,张榕榕不知怎么勾搭上了江湖第一杀手组织修罗殿,不但威胁儿臣,不许儿臣宠爱子衿,还处处破坏,甚至连岳母那边都不曾放过,不过岳母那处,崇睿一直派人保护着,子衿也一直在儿臣身边,所以她没有机会对她们下手,是以才跑到军营去滋事。”崇睿八分真两分假的套着话将事情经过跟皇帝讲了一遍。
皇帝听后勃然大怒,“那贱婢曾抓住?”
“父皇,她有修罗殿第一高手保护着,儿臣无法取她性命,只是她痴恋儿臣无果,儿臣担心她挑拨离间,再次在军营策划哗变,欲置儿臣于死地。”
或许,崇睿的死活,皇帝并不会在意,可崇睿一旦死亡,赵倾颜与慕子衿也就失去了保护伞,这点皇帝势必会在乎起来。
“一个小小的江湖帮派,朕倒是要看看,他敢与朕对抗?”皇帝越是上了年纪,越是觉得亏欠赵倾颜,他越是想弥补,对崇睿越有利。
他不能公然维护赵倾颜,也不能将她接到身边保护,那作为他儿子的崇睿,就是他最好的桥梁,所以即便此事还有诸多疑点,他也不会深究。
何况那叫榕榕的婢女,既是因爱生恨,那设计构陷崇睿与子衿家人,倒也无可厚非,皇帝思量了片刻之后,便与崇睿说,“朕给你一道手谕,你去灵台山,找明觉大师,他见到朕的手谕,自会相帮!”
子衿脸上的表情虽淡,可心里却十分激动,崇睿居然能在这般危险的情况下,拉皇帝入套,并主动要求让明觉大师去帮忙。
如此一来,崇睿便可光明正大的去找明觉大师解决了魂归与张榕榕。
若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崇睿也是堪称一绝。
心中暗喜的人,不止子衿与崇睿,还有皇后。
皇帝这段时间心情颇差,若是让他查到那些死士与慕家有关,那个慕家带来的,一定是比李家还有惨烈的结局。
可她没想到,崇睿自始至终都没有将慕家供出来。
崇睿携子衿谢恩,皇帝见子衿越发憔悴,又赏赐了许多珍贵药品和补品,两人正要离去,却见李妃拉扯着芷水公主已经等在殿外。
子衿与李妃若不是一起出现,皇帝对李妃还不至于如此冷淡,只要她们俩站在一处,皇帝就会想起李妃扇子衿的那个耳光,只要这样,他心里便十分不快。
“未经传召,你好大的胆子!”
“皇上,臣妾是有要事禀告,事关芷水生死,臣妾这才冒死前来,还望皇上给芷水做主!”已经降为李嫔的李馨云跪哭在地上。
“芷水,你怎么了?”皇帝没有看李嫔,径自问芷水。
芷水见母亲受冷落,心里也不好受,便隐瞒了李嫔打她的事,只将自己逃出皇宫,并被人追杀一事告诉了皇帝。
不管皇帝如何气李嫔,可对芷水的疼爱却半分不减,听闻芷水在大街上被人追杀,他气得握住拳头锤了桌案一下。
“可有嫌疑人?”这话,他倒是问李嫔了,毕竟芷水单纯,根本就没有能力调查此事。
李嫔忽然挺直了脊背,指着崇睿的脸,恶狠狠的说,“臣妾怀疑睿王殿下贼喊捉贼,先叫人刺杀芷水,再找人救下芷水。”
崇睿拧眉沉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嫔这般信口开河,可要想想清楚。”
芷水也气坏了,她拉着李嫔的衣袖着急的说,“母妃,是三哥救了我,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皇上,臣妾那日冲动,打了睿王妃一下,可当时便已然道歉了,可这才过了几日,我儿便被人追杀,不是他还能是谁?”
听到李嫔的话,皇后冷笑,并在心里腹诽,“这李嫔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这般作死!”
子衿见她无理取闹,冷凝着眼眸,淡淡的说,“李嫔这般说,可有证据?”
李嫔也冷笑,她反问子衿,“那我请问睿王妃,大过年的,你们如何就刚好看见芷水在街上被人追杀!”
李嫔的话,让皇帝坐直的身体,皇后的眼神也变得十分微妙,崇睿的眼里闪过一丝嫌恶,而子衿,却淡然的笑着。
“父皇,适才王爷与您说过,那杀手欲对子衿不利,所以王爷安排人在王府周围巡逻,我们救下芷水时,芷水甚至以为是李嫔要杀她,可王爷却替李嫔解了围,分析有人必然是知道李嫔与公主近日发生争执,故意找杀手去迷惑公主。”子衿点到即止,也不说完,可在座的每一个都是聪明人,他们如何不知子衿此话,暗讽李嫔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皇后听了子衿的话,心中自是一阵快意,她这一生都在与李嫔斗,可结果却不尽人意,偏偏子衿三言两语,便将她收拾得妥妥帖帖,实在是解气。
李嫔脸都气绿,可当着皇帝的面,她却再也不敢对子衿放肆,她只恨自己一时大意,竟养虎为患,让慕子衿在皇帝面前搬弄是非。
崇睿站在子衿身边,眼神温柔得如同四月的春光,皇帝看着崇睿这般缱绻的眼神,心里对他的疑虑,终于消散。
“崇睿,既然如此,朕便将此事交由你调查,对了,那赵由之既然也是知情者,便着其协助你,早日将那狂徒清查出来,彰显我皇家威仪。”
皇帝的话,无疑是为崇睿正名,他不信崇睿会这般对待芷水,所以李嫔若是聪明的话,便不会再纠缠此事。
李嫔无疑也是聪明的,她审时度势的服软,“臣妾也是爱女心切,对王爷有所误会,还请王爷莫要见怪。”
崇睿对待除了子衿以外的人,态度自然是冷淡的,他淡淡的颔首,算是接受了李嫔的道歉。
离开时,李嫔站在子衿与崇睿身后,看着他们伉俪情深的背影咬牙,“崇睿,你且等着,本宫送你一份大礼。”
出了宫门,子衿才软软的靠在车壁上,每一次进宫,子衿都觉得像是耗费了毕生心力一般,十分疲惫。
崇睿眸色淡淡的看着她,忽然觉得他必须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这个小女子,只有站在权利的巅峰,才能保护得了他在乎的所有人。
“先送你回府,我要去青筑雅苑。”崇睿见子衿神态疲倦,不想她跟着操心,便想先送子衿回去。
子衿知道他对赵由之始终不能释怀,便柔顺点头。
崇睿去到青筑雅苑的时候,赵由之正坐在竹林抚琴,紫檀琴案上,一张古琴,一炉香,赵由之身着素衣端坐在案,眉眸沉沉的弹着一曲忧伤的曲调。
崇睿也不打扰,挥手让家丁退下,自己寻了个位子坐下,静静的聆听,直到最后一个音缓缓的落下。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赵侍郎当真不愧是大月国大儒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崇睿端坐着,虽是夸赞赵由之,可眉宇间,却还是有淡淡的疏离。
赵由之哪知崇睿会来,连忙起身躬身行礼,“由之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不知者不罪,本王是奉皇上口谕而来,赵卿接旨吧!”
赵由之跪下,唱喏到,“臣赵由之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芷水被追杀一案,本王奉皇上口谕,与赵侍郎一同查办此案,以正天家威严!”
崇睿宣布完皇帝口谕,这才让赵由之起身,赵由之疑惑,“王爷,由之非刑部之人,皇上为何让臣下协同王爷办案?”
“他给你机会,这便是你的跳板,此案办好了,我相信你便不会再被闲置。”皇帝的心思很明白,他这是在给赵由之机会,让他有资格站在芷水身边。
只是,崇睿却十分担心,怕赵由之不识时务。
赵由之当然也猜到了皇帝的用心,他拧眉沉默,良久之后,才悠悠叹息,“王爷可知陛下为何无故让由之跟随王爷一同调查此事?”
崇睿淡然一笑,“这你要去问芷水!”
赵由之的神色果然一冷,“王爷,那件事情,由之说得十分清楚,王爷且莫再以此玩笑,这于公主不利。”
“此事却非我所为,你若不信,可随我回去问问子衿,你是她的表哥,她终归不会骗你。”若是平日,赵由之这般质疑,他早已心生不快,可今日他心情好,便不与赵由之计较。
“可……”
“你若真想一展胸中抱负,便该懂得,有得必有失,何况在本王看来,此事于你无半分损失。”展了宏图,得了美人,两全其美。
“如此,便多谢王爷了!”赵由之能怎么说?他敢说芷水公主不好么?
崇睿慢条斯理的整理衣袖,不疾不徐的说,“此事全是芷水促成,本王不敢当。”
赵由之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时,刚哲忽然神色严峻的走了过来,看他脸色,崇睿赫然起身,冷厉的鹰眸紧紧的盯着他,“何事?”
刚哲不便让赵由之知晓,附耳与崇睿交代了一番,崇睿听后,面色变得比刚哲更难看,匆匆与赵由之告别后,两人飞身离开了青筑雅苑。
睿王府。
子衿看着躺在琅琊阁崇睿床上的清丽女子,只觉浑身的血液都是冷的,她却曾有过这样的猜测,可当时她便觉得疯狂,打消了念头,可如今,看着床上中毒昏迷了,口中还喃呢着崇睿名字的女子,子衿的心,狠狠的,像被人拿捏住一般,痛到无法呼吸。
絮儿!
贤妃,何絮儿!
她早该想到的!
崇睿与刚哲将轻功施展到极致,不到半柱香时间,便赶回了琅琊阁,因为忧心絮儿,他甚至没看见子衿站在榻前,一挥手,便将子衿推到角落。
“去,叫王妃!”崇睿开口,心急如焚。
子衿苦笑,“王爷,我在!”可你却看不见我!
崇睿回头,眼中闪过一抹沉痛,一抹愧疚,可最终都被焦急取代。
“她怎么样?中的何种毒?可能解?”崇睿只看了子衿一眼,便回过头去,继续关注何絮儿。
见她疼得额头上全是冷汗珠子,崇睿更是心焦。
子衿想为何絮儿诊断,可她却觉得手脚似乎有千万斤重,沉重得她一步也挪不开步子,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你说话啊,她怎么样?”崇睿急了,对子衿说话的语气有些生硬。
崇睿这才意识到,从他进门开始,子衿便一动不动的看着絮儿,按理说,她应当是从未见过絮儿的,可她为何这般看着她。
“唔,崇睿,我疼!”何絮儿疼得很了,伸出手在空中胡乱的抓着,似乎在寻找崇睿。
见状,崇睿内疚的握住絮儿的手,柔声说,“我在,絮儿!”
听到崇睿的声音,握住崇睿的手,絮儿总算是安心了些,脸色也变得平静了许多。
子衿艰难的低头,一滴清泪从她眼眶里急速滑落,狠狠的摔在地上。
她不该这般奢求的,崇睿的心里,一直都住着这位,他的心里柳絮飘飘,而子衿,却从此荒芜心田。
子衿狠狠的咬了下唇,温热腥甜的血气,尖锐的疼痛,终于让子衿恢复了理智,她抬脚,一步步艰难的走到榻前,柔声说,“王爷,让我看看吧!”
崇睿让出位置,子衿深深呼吸,然后执起何絮儿纤细白皙的手腕,替何絮儿号脉。
良久之后,子衿将她的手放回去,淡淡的说,“王爷,她中毒了!”
“什么毒,可有解?”崇睿淡淡的问。
“水梦云萝,有解,可这毒极为寒凉,也需要西域魔花方可解毒。”子衿不疾不徐的陈述。
西域魔花,又是西域魔花!
崇睿的眸子一冷,看来宫里有人已然知道他与絮儿的关系,特意下了这毒,便是要让他在子衿与絮儿之间选一个。
可,这如何选?
崇睿的内心,是不希望子衿此生便背负着这样的宿疾而过的,可絮儿的命在旦夕。
“子衿,我……”崇睿想说,可却始终说不下去。
可此时,最怕的便是这样尴尬的沉默,崇睿的沉默,不就证明他心里依旧有了选择么?
子衿的内心里,并未怪罪崇睿,毕竟与之相比,絮儿更需要魔花,她柔声说,“王爷不挂怀,她比我更需要魔花,我这便去拿!”
言落,子衿转身欲走,崇睿忽然伸手拉她,“日后我会再为你寻药,我不会让你背负寒疾过一生!”
“多谢王爷,子衿是医者,我自有办法,王爷不必挂心。”子衿的心里,始终是在意的。
崇睿见她这般疏离,心中不免烦闷,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你难道不想知道她的身份么?”
“子衿猜想,她便是王爷缠绵病榻时口中所唤的絮儿姑娘吧?”
崇睿神色一凛,冷冷的说,“我何时喊过?”
子衿便将崇睿上次发烧时,发誓要护絮儿一世周全的事情,用平静的语速给絮儿崇睿复述了一遍。
崇睿心里泛起一抹复杂的情绪,有点愧疚,有点不舍,还有点难过。
他原本又想疑心子衿,毕竟她确实谜一般,可如今见子衿这般解释,他才知道,原来所有的问题,都出在他不知不觉间。
“我与她自幼相识,我们……”崇睿的话,被子衿生生打断,她说,“王爷,我须得快些去备药,告辞。”
子衿不敢听,所以她选择逃走。
药,最终是晓芳送来的,子衿只写了方子,人却未曾露面。
刚哲请来的大夫也断言,这西域魔花,便是水梦云萝的克星,崇睿深知子衿多想,可絮儿疼到极致时,总要寻他,他便不敢离开她身边,这一守便是三天。
可不知是不是天意使然,子衿从琅琊阁回到琉璃阁没多久,莲姨便捎来消息,说赵倾颜病重,子衿便没打扰崇睿,携着茴香回了母亲那里。
赵倾颜也病得十分凶险,子衿查不出病因,请了京都许多名医,也查不出到底是何病,对崇睿的误解,加上母亲的病,让子衿十分上火,她自己也是寒疾发作。
可她竟硬生生的顶着,日日夜夜自己事必躬亲的照顾赵倾颜,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忘记崇睿与何絮儿的患难情深。
茴香与莲姨见子衿日渐消瘦,心里也是十分着急,莲姨抹着泪求子衿,“小主子,您这般辛苦,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如何与小姐交代啊!”
子衿拍了莲姨的手以示安慰,“莲姨,不妨事的,我能挺得住。”
“挺得住,你这孩子怎的如此倔强,你看你这小手,冰凉凉的。”莲姨陪着赵倾颜这一生都未曾婚嫁,对子衿也是像自己的孩子一般,打心眼里心疼她。
子衿不便告诉莲姨她身患寒疾,只笑着说,“不妨事,我就是觉得冷,莲姨,你再去生些碳火吧!”
莲姨听她说冷,忙抹着泪珠儿去给她生火,子衿深呼吸,总算清净了些!
晓芳是隔日才得知絮儿在府中养病,而子衿却在当日匆忙离开王府,之后便一直没有回去,她一度以为子衿是吃醋,与崇睿使小性子。
可她发现崇睿日日守着那絮儿,也没过问子衿,子衿也三日未曾回府,这才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便过来寻找。
晓芳去时,茴香正在屋檐下磨药,晓芳逗弄茴香,“小药童,你家小姐真的与王爷生气了?”
不说这个还好,这般一说,茴香便有气,“哼,我家小姐生王爷气作甚,他反正与我家小姐也只是交易一场,反正都是要各奔东西的,我与他置气作甚?”
晓芳摸摸鼻子,这还不是置气么?
“好好好,你家小姐多大气,怎会与王爷生气?你与谁磨药?”晓芳见茴香真怒了,也不便再逗弄,便正经问话。
“我不告诉你!”茴香撅着小嘴儿,跟晓芳使小性子。
两人平素相处得不错,晓芳也不与她计较,走到藏身在暗处的墨影身边,戳墨影的脸,“墨影大哥,茴香吞了火炭么?”
墨影冷冷剜了晓芳一眼,冷冷的挥开她的手,“作死?”
“你们都吃火药了?个个凶神恶煞!”晓芳也怒,叉着腰打算与墨影大吵一架。
“回去告诉王爷,赵氏病得蹊跷,王妃不眠不休照顾了三日,这般下去,不等除掉张榕榕,王妃便自己死了。”墨影素来知道晓芳性子闹腾,不愿与她纠缠。
“你说王妃母亲也病了?”晓芳拧眉,觉得事情越发复杂了。
“快去!”墨影不愿与晓芳废话,将她推了出去。
晓芳怒极,可她也知道墨影吩咐的事情不得耽搁,便一边赶路一边在心里腹诽墨影,“臭墨影,大冰块,死妖精,待这事结束,我与你没完。”
经过一个小巷时,忽然听到一个轻浮的声音,“小女子这般火气大,可惜了这妖娆身段啊!”
“谁?”晓芳听到声音,凝神听了一下,却为发现任何气息,她拔了宝剑,小心翼翼的四处查看。
那人轻笑,“你找不到我,即便你找得到我,也打不过我,不过你若是躺下,我们去榻上较量一番,我倒是真有可能打不过你!”
“魂归,你个下流东西,有本事别藏着掖着,出来与姑奶奶打一架。”即便从未见过他,可这般下流的姿态,不用说也只有魂归那个下流痞子。
“既是小娘子要求,那在先便来了!”一阵黑影闪过,晓芳只觉脸被人摸了一把,然后便见魂归衣衫不整的站在墙角,变态的闻着自己的手指。
“小娘子可真香!”
晓芳在家里素来都是被众师兄保护着,哪曾受过这般调戏,她怒极,拔了宝剑就要与魂归拼命。
可连崇睿刚哲都不是魂归的对手,晓芳自然是不敌的,眼看着晓芳便要冲到魂归面前,魂归却忽然诡异的一转身,快速闪到晓芳身后,还坏心的拍了拍晓芳的肩。
晓芳大惊,回头来欲再刺魂归一剑,魂归却忽然出手,夺了晓芳的剑,狠狠的捏住晓芳的下巴,将一粒褐色的丹药放到晓芳嘴里,逼着她吞了下去。
“王八蛋,你给我吃了什么?”晓芳想将药逼出来,可魂归却先一步制止了她。
“能让男人开心的东西!”魂归说完,在晓芳绝望的眼神中,将晓芳打晕,状似委屈的说,“本大爷也很委屈,这般美丽的身子,却要给那人享用。”
魂归将晓芳带走,关在一个小屋里,拿了晓芳的佩剑,便飞身到子衿母亲小院门口,用内力将晓芳的剑与一张纸条送到院中,然后快速离去。
墨影察觉到院外有人,从暗处走出来,却刚好截住晓芳的佩剑与纸条,他蹙眉,打开纸条,却神色大变。
墨影将纸条丢在地上,抓起晓芳的佩剑,便飞身离去。
那种纸条上赫然写着,“雁门归客栈天字号,兄台若不享用,在下便不客气了。”
墨影这厢刚离开,一个头戴罩笠的女子便从对街的房子里走了出来,她似乎受了重伤,走路的姿势十分怪异。
她径直走到小院,伸手推开院门,语气森森的开口,“慕子衿,给我出来!”
这个声音是?
榕榕!
子衿听到榕榕的声音,连忙打起精神,推开门走了出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即便隔着头纱,子衿也能感觉到到榕榕极端的恨意,从白纱后面直直的射向她。
“你终于出现了?”子衿看着她,双手却不自觉的藏在身后,她的手上抓着一把药粉,还有一枚银针。
榕榕这般站在院子里,只能说明崇睿的影卫并不在,要么就是被支开,要么便是被她杀了。
想到这里,子衿的眼眸冰冷了几分。
“慕子衿,你母亲的病,你可能治?”榕榕揭开头纱,露出一张狰狞的脸。
从她裸露在空气中的脖子上,子衿能隐隐看到青紫的痕迹,像是鞭伤,似乎还夹着咬伤。
“你对我母亲做了什么?”不用想,子衿便知道,母亲的病,一定是榕榕搞的鬼!
“我为何要告诉你,只是你自诩医术了得,却治不了自己的母亲,这滋味定是不好受吧?”榕榕说着,自己就笑开了。
她的笑,带着疯狂的恨意,笑着笑着,她的眼泪便掉了下来。
“说吧,有什么条件!”子衿知道,她这般费尽心机,定然有所图。
榕榕止住笑,妩媚的抬手抹了眼泪,“真是聪明,难怪王爷会这般着迷,可那又怎样,与何絮儿相比,你,我,都不过是个普通女子而已,是么?”
“你说得对,你我,不过都是可怜人!”子衿淡然的承认,无悲无喜。
“可是我这心里还是不畅快,你这般算计我,害得我不能陪在他身边!”榕榕把玩着自己的指甲,笑得十分妩媚。
“所以,你也要我无法陪在他身边,这般,你才会与我母亲治病,我猜的对么?”
“嗯,你倒是了解我,那你便自己给崇睿修书一封,告诉他,你不爱他,你只是慕家放在他身边的棋子,发誓此生都不见他。”疯狂之后,榕榕又恢复了在睿王府时的那般恬静。
子衿的心,因为榕榕的话,狠狠的疼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