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公公推开大门,便看见如冰雕一般站在门口的崇睿。
初见时,他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是崇睿之后,这才拍了拍胸口,回身对正要出门的皇帝说,“皇上,睿王殿下在门口,像是等了许久。”
“哦?传他进来!”皇帝虽不待见崇睿,可却从未见崇睿这般举动,心下有些好奇,便推迟了上朝时间,打算见上一见。
“王爷,皇上着您见驾!”
“诺!”致此,崇睿才抖落了一身风雪,整理仪容进殿见驾。
“你深夜前来,站在朕的门口却不找人通报,所为何事?”自从赵倾颜事件之后,皇帝对崇睿说话的态度,已然改观了许多。
“父皇日理万机,休息时间本就不多,儿臣不敢惊扰父皇。”崇睿的这番话,倒是取悦了皇帝,不管他的目的何在,起码他在风雪中等一个时辰,足见其诚意。
“可是锦州巡防营出事了?”皇帝看向崇睿的神色,终于柔和了些。
“不是,巡防营那边,崇睿一直让人看着,稍有异动,便自会有人处理,保证万无一失,儿臣前来,是为子衿而来!”崇睿认真的回答着皇帝的每一句话,斟酌着每一个词,才敢开口。
“子衿?她怎么了?”说到子衿,皇帝忽然坐直了身体,眸光中透着一抹紧张。
“子衿寒疾发作,大夫说,须得要西域进贡的魔花,方能断根,是以儿臣斗胆求药,还往父皇赐药。”
“就为赐药,你便站在风雪中一个时辰?”皇帝看向崇睿的眼眸,彻底变了味,有些质疑,但是更多的是陷入自己的回忆。
他,也曾为了赵倾颜,如此痴狂!
“儿臣心急如焚,坐立难安,只想赶紧求得良药,解她身上痛苦。”崇睿说得慎重,不免让皇帝再次动容。
“好,好,好!”皇帝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小福子,你且着人带他下去更衣,然后你去内务府,将那西域进贡的魔花取来,让他带回去。”
“诺!”
崇睿被內侍带下去更衣,福公公也去了内务府,皇帝看着空荡荡的养心殿,笑得极为苍凉。
“倾颜,因你我恨极了崇睿,却没曾想,朕那么多儿子,就他最像我,甚好,甚好!”
睿王府。
卯时三刻,子衿悠悠转醒,却发现自己不在柴房,而是在琉璃阁呃的暖阁里。
茴香与杏儿见子衿醒来,激动得跑过来问,“小姐,你怎样,好点么?”
杏儿取了被子放在子衿身后,这才将她扶起来坐好,“王妃可是饿了?奴婢去给王妃弄点小粥可好?”
“我怎么回来了?”子衿的神志还不十分清醒,便用手按压太阳穴。
茴香接手过去,一边哭一边说,“您吓死茴香了小姐!”
茴香这一哭,倒是让子衿清醒了许多,她拍了拍茴香的手臂,以示安慰,然后柔声问杏儿,“姑娘是哪个房里的,这般照顾我只怕不妥,我已然醒来,劳烦姑娘了。”
杏儿听了子衿的话,吓得噗通跪在地上,“王妃,奴婢是杂役房的粗使丫头,昨夜王妃病重,王爷让我照顾王妃,还说日后便一直留在王妃身边,奴婢可是做错了什么,惹得王妃不高兴了?”
“哦,既是王爷安排好的,那便起身吧,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杏儿,日后奴婢定然与茴香姐姐一起尽力照顾王妃!”听子衿这般一说,杏儿这才破涕为笑。
“日后茴香也算有伴了,你去给我弄些粥吧,我疲乏得很!”子衿知道,不管崇睿是出于何种目的,将她从柴房带回来,今日这琉璃阁也不会太平,她得吃些东西,待病好了,才能与他们斗下去。
“诺!”杏儿欢欢喜喜的去了。
子衿见茴香半边脸颊高高肿起,心有不舍,拉着她的手说,“茴香,日后我不会再让她们如此欺负你我!”
“嗯!”茴香哽咽着,狠狠的点头。
主仆二人相视而笑。
可茴香发现,子衿的笑容少了那份明艳,多了几分苦涩!
杏儿端着粥回来,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子衿见状,心里大概也猜出了几分,遂问,“杏儿,可是有人来了?”
杏儿不敢欺瞒,便如实相告,“王妃,那卢嬷嬷带着人在门口闹事,说王妃私自从柴房回来,要抓王妃去问罪。”
“哦?是么?”子衿的眸色一凛,嘴角勾起一抹温软的笑,“我想,李呈君应该也快到了,茴香,你抱着暖炉去外面看着,李呈君一到,你便告诉我。”
“小姐……”茴香担心子衿身体受不住,跺着脚说,“王爷让刚侍卫守在门口的,他进宫之前,下了严令,任何人不许来琉璃阁闹事的!”
子衿沉默。
她没想到崇睿会下此严令,连卢嬷嬷也不能进!
子衿越想越乱,她现在处境尴尬,也不愿被崇睿扰乱了心智,便说,“茴香,去守着,我的事情,我不想也给王爷添麻烦。”
“王妃,用膳吧!”杏儿刚来,也不知崇睿与子衿之间有心结难解,可她心思玲珑,知道这不是她该问的,便沉默着伺候子衿用膳。
卢嬷嬷的声音越来越大,站在门口守着的茴香冷冷的看着,守在大门口的刚哲更冷,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进琉璃阁打扰王妃。”
果然如子衿所料,没多久,李呈君也来了。
茴香见状,连忙回去通知子衿。
卢嬷嬷见她来到,赶紧迎上前去,“李夫人,您坐着月子,怎的出来了!”
李呈君用锦帕拭泪,悲切的说,“卢嬷嬷,我若不来,王爷是不是就打算就此放过那慕子衿了,我的孩儿是不是就白死了?”
说起小世子,卢嬷嬷的心中一痛,硬下心肠打算硬闯。
可刚哲此人向来诡异,他连崇睿的话都未必肯听,如何会在意卢嬷嬷,破云刀出鞘,刀锋冷冷的驾在卢嬷嬷脖子上。
卢嬷嬷吓得后退一步,李呈君却狠狠推她一把,口中还说,“我就不信他一个狗奴才,真敢对嬷嬷动手!”
刚哲自始至终都没有动一下。
“刚侍卫未必敢对卢嬷嬷动手,可李夫人这一推,若是一个不准,卢嬷嬷可就没命了。”不远处,子衿披着白色狐裘,在茴香与杏儿的搀扶下,美如雪中精灵一般,缓步而来。
子衿的话,让卢嬷嬷眸色一凛,脚步也退了几分。
唐宝前来关怀,见子衿站在风雪中,连忙拿了油纸伞将子衿遮挡起来,“王妃,您身子尚未好利索,怎地起身了?”
子衿对唐宝公公温言一笑,“不妨事的,公公!”
李呈君一见子衿,便要扑上来撕子衿的嘴,却被刚哲的破云刀挡在门外,进不来。
隔着门槛,子衿冷冷的看向卢嬷嬷与李呈君,这般冰冷的眼神,卢嬷嬷从未在子衿眼眸中看得到过,她不由得有些慌。
她忽然意识到,为了崇睿子嗣,为了她心底不可告人的目的,她真的让慕子衿对她失望了。
若她真的要尽全力对付自己,会怎样?
卢嬷嬷的心里,不断的推测着各种可能,却越想越乱。
李呈君也从未见过子衿那般眼神,可她既然已经豁出去了,便不会给子衿任何机会,她料定刚哲不敢真的阻杀她,忽然咬牙握住刚哲的刀柄,往自己的脖子上送。
刚哲未动,眼里杀气必现!
“刚侍卫,劳烦你让开,这是我与李呈君之间的事,我想自己解决,你自是不必脏了你手,辱没了破云刀的浩然正气。”子衿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也病态的虚弱,可却字字珠玑,带着坚定的信念。
刚哲沉眸看向子衿,子衿眼里的狡黠,让他心里一动,退后一步,撤了破云刀。
李呈君便疯了一样的扑进来,茴香与杏儿一同使力,拉着子衿退后了几步,李呈君刚好扑倒在子衿脚下。
“李夫人昨夜可睡得安稳?”子衿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不堪的李呈君,冷声质问。
李呈君摔得七荤八素,听见子衿的话,未曾细想,便爬起来指着子衿的鼻子大骂,“贱人,我为何睡不安稳,我睡得可好了,只怕睡不安稳的人,是你吧?”
“呵,看来,李夫人的丧子之痛也未必有那么痛,若是我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只怕日日夜夜都会饱受煎熬!”听完李呈君的话,子衿笑得开怀。
卢嬷嬷拧眉,“王妃何必逞口舌之利?虽然王爷将你从柴房带了回来,却不代表王爷不会追责!”
“卢嬷嬷,我三番两次避让,不是我怕你,而是因为你对王爷好,我这才敬你,可你却处处与我难堪,你嘴上说敬重王爷,可实际上,你才是这府里最嚣张跋扈之人,你仗着王爷对你的敬重,处处逼迫他,你不知你自己给他带来了多少麻烦么?你有何颜面说你为王爷好!”
子衿的话,让卢嬷嬷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就在子衿与卢嬷嬷争辩时,李呈君忽然又扑了上来,嘴里大声吼到,“慕子衿,今日我若不杀了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她靠近时,子衿从她宽大的广袖遮掩下,看到了一柄锋利的匕首。
子衿有心退让,却被逼得节节败退,眼看着李呈君的匕首对着她的脸挥了下来,子衿避无可避,眼眸里全是冰冷的匕首锋芒。
“贱人,敢在王府行凶,找死!”
是晓芳!
晓芳的话音刚落,人便出现在子衿面前,她伸手握住李呈君的手腕,轻轻一拗,便将李呈君手里的匕首夺了下来,转手到自己手上。
晓芳刚从锦州巡防营赶回来,并不知道王府发生的事情,只是有人对子衿痛下杀手,她便由不得那人活着。
“晓芳,且慢!”子衿见晓芳欲下手,连忙出声阻止。
“王妃……”晓芳的声音里含着怒气,她最恨的,便是子衿那不分缘由的善良。
子衿走上前一步,将晓芳手里的刀夺了下来,安抚一般的说,“你且先等着,我还有话要说!”
子衿拿着李呈君的匕首,走到李呈君面前,眸色淡然的看着她,“李呈君,含羞草一事,虽然没人能证明我曾劝阻过你,但是你的丫鬟绿衣却十分清楚,麝香一事,更是三日前你才让绿衣出府去买的,我甚至还知道,你让绿衣去买麝香前,李家曾有人假扮成府里的丫鬟找过你。”
李呈君的身子一颤,心里惊惧莫名。
她自认自己所做一切皆是天衣无缝,却不曾想,这一切都被慕子衿看在眼里?
不对,这个女人素来狡诈,她一定是在诳我!
李呈君有些慌乱,但是听到子衿的话的绿衣,更是害怕得颤抖。
子衿将她二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越发冰冷!
“慕子衿,你血口喷人,那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对他下杀手?”李呈君色厉内荏的指着子衿,因为害怕,她的手指都在颤抖。
“你若不对这个孩子下杀手,或许我会由着你,可你居然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你这样的人,又如何会真心陪伴王爷左右?”
“我没有,你撒谎,明明就是你害死我的孩子,是你!”李呈君疯狂的大吼,似乎这样,才能将她的恐惧降低一些。
子衿不在看她,而是转向站在门口的绿衣。
绿衣见子衿靠近,吓得退后两步,连同晴儿,也吓得不安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子衿。
“绿衣,你可认罪?”子衿淡淡的问。
“奴婢何罪之有,王妃巧舌如簧,明明是你陷害我家小姐,却说奴婢有罪,您娘家有皇后娘娘撑腰,我们小姐背后也有李贵妃,你……”
“我什么,你的意思是说,这事跟李贵妃有关么?”子衿淡笑,真不知李家为何会派这样两个人来,就凭她二人的智慧,又如何在睿王府搅弄风云?
李呈君气得浑身发抖,走过来一个耳光扇过去,绿衣站立不稳,直接撞到一旁刚哲的刀柄上,刚哲不悦的蹙眉,冷冷的说了一个字,“脏!”
绿衣被打得眼满金星,但是碍于李呈君是李家的人,敢怒不敢言。
“你这个贱婢,姑母好好的在皇宫里,岂是你能泼脏水的?”李呈君像是不解恨,又伸手要打。
子衿却上前一步,将绿衣拉到身后,淡淡的说,“你这般打她,可是恼羞成怒?”
绿衣没想到,子衿会将她拉到身后保护起来,她在李家为奴十三年,从开笄那日起,便被李聪欺凌,还要被李呈君打骂,她何曾被人如此保护过?
可慕子衿,这个女人,这个贵为王妃的女人,却在明知自己迫害过她的情况下,还要保护她!
“我管我的奴婢,由得你管么?”李呈君怒极了,那张还算美艳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
“只要是在睿王府,不管是你的奴婢,还是我的奴婢,都是王爷的奴婢,只要我还是王妃,我便有资格管!”
子衿这话一出,除了李呈君的人和卢嬷嬷,其余人皆是一喜。
李呈君虽有不服,却只能跺脚。
“你没事吧!”子衿将绿衣拉开了些,仔细的检查绿衣的脸,不知为何,刚哲见她这般,心里忽然一动,出手便将一枚暗器打在李呈君的腘窝处(膝盖后面的窝),李呈君腿一软,便倒在雪地上。
子衿神色一亮,用极小的声音对绿衣说,“你哥哥已安全离开李府,他说在老家青山村等着你!”
绿衣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但是很快被她用害怕的眼神掩盖。
李呈君狼狈的爬起来,对着晓芳大骂,“贱婢,我知道是你算计我,你别仗着有王爷撑腰,便敢对我无礼,我是王爷侧妃,我要告诉王爷,让王爷治你的罪。”
李呈君以为此事一定是会功夫的晓芳所为,愤怒的指着晓芳的鼻子大骂,全然忘记崇睿提醒,晓芳是这个王府最惹不得的人。
晓芳闪电一般的站在李呈君面前,狠狠一耳光扇在李呈君脸上,好不容易才站起来的她,竟被晓芳打得直接倒在地上滚了三圈。
“贱人,竟敢说我是婢女,我告诉你,我肯来睿王府是给崇睿面子,你简直找死!”说着,晓芳便要踢下去。
子衿忧心晓芳盛怒之下将李呈君弄死,连忙走上前来阻止晓芳,“先别!”
转身对上李呈君时,子衿的眼里闪过一抹不忍,可李呈君毕竟是个祸患,她知道自己不能妇人之仁。
“李呈君,我还知道,你不但将含羞草长期放在卧房,更在自己喝的安胎药里,加了红花!茴香,去将李夫人煎药的药渣带来!”
子衿看向李呈君的眼神,已然冰冷,“我给过你机会的,我让人将红花掉包,以为你便会心生畏惧,可没曾想,你不达到目的便不会罢休,竟然又让绿衣去买了红花,绿衣,我说的可对?”
“王妃饶命,奴婢也是被小姐逼迫,奴婢无心伤害小世子的!”绿衣再次跪在子衿脚下,哭得声嘶力竭。
她的亲人已然安全,她再也不必惧怕李氏一族。
她的话,惊起的何止是惊涛骇浪……
李呈君听绿衣承认,又惊又气,扑上来掐着绿衣的脖子,恶狠狠的说,“我掐死你,我要掐死你!”
卢嬷嬷听到这话,脸色一白,她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李呈君会自己谋害自己的孩子。
“你放开她,你说,是不是你弄死小世子的!”崇睿的子嗣,是卢嬷嬷最在意的事,当她听说孩子是李氏自己弄没的,气得抓着李呈君的手,将她拉过来,狠狠一耳光。
李呈君一连数次被打,早已气得失去理智,她狠狠的将卢嬷嬷推倒在地,恶狠狠的说,“你这个贱婢,给我滚开!”
没人上前扶卢嬷嬷!
若是以前,出于孝道,子衿必然会扶她一把,尽管她知道,卢嬷嬷一直都不喜欢她。
可是这次的事件,彻底让子衿死了心。
茴香很快将药渣带来,丢在雪地上,那些还存着一些颜色的红花,在雪地里,显得尤其刺眼。
在推搡卢嬷嬷的时候,李呈君忽然意识到,她的愤怒对她很不利,在看见药渣时,她已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慕子衿,你便想用一碗药渣诬陷我么?”说着,她人已经走上前来,伸手欲将自己遭受的耳光还到子衿云淡风轻的脸上。
晓芳未动,刚哲未动,子衿也未动!
茴香与杏儿见他们都没动,心下着急,两人几乎同时朝着子衿的方向冲了过来。
可不过转瞬,子衿身边忽然出现一个墨色身影,揽着子衿的腰肢,带着子衿一跃而起,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稳稳的落在李呈君身后。
不是崇睿是谁?
崇睿眸色温柔的上下打量,“可曾受伤?”
子衿摇头,刚想说话,却被打断……
“大胆贱婢,一个侧妃,居然敢对王爷正妃动手!”一个尖细的声音在李呈君对面响起。
李呈君未曾打到子衿,怒气再次被挑了起来,她指着来人的鼻子大骂,“你一个阉货,敢对被妃无礼?”
来人怒目而视,这句阉货,显然犯了他的大忌!
崇睿将子衿交给茴香,快速移步到李呈君面前,狠狠一个耳光扇在李呈君脸上,“大胆贱婢,敢对福公公无礼,还不跪下认错!”
“王爷,是他先对呈君无礼!”李呈君捂着脸颊,没想到一向待她极好的崇睿会出手打她。
崇睿的神色一凛,凉声说,“便是你姑母,也不敢如此对待福公公,你还不道歉!”
姑母……都不敢?
李呈君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惹到的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福公公了,吓得双腿一软,跪在福公公面前,低声哭诉,“公公饶命,实在是慕子衿欺我,她迫害我腹中胎儿,还连同我的婢女绿衣陷害于我,呈君这才失了分寸,请公公莫怪。”
“咱家如何敢当李夫人的这一跪?只是夫人若说菩萨心肠的王妃迫害你的孩儿,这咱家便是不信的,夫人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咱家便只能如实禀告皇上,让皇上来做主。”福公公记恨那句阉货,对李呈君说话也是阴阳怪气。
李呈君一听福公公提起皇上,心里忽然升起希望,她抓着福公公的衣摆,哭着祈求,“贱妾要告御状,我要告慕氏残害我腹中胎儿,我要求皇上彻查。”
子衿没想到她会如此愚昧的自寻死路,她原本只想在府中处理此事,她倒好,居然想告上金銮殿。
真是愚不可及!
“子衿御下不严,惊扰了福公公,子衿于心有愧,还请福公公莫怪!”子衿规规矩矩的给福公公行礼。
福公公对子衿的态度显然要好得多,躬身给子衿回礼,“王妃客气!”
“既然福公公也在,不如就给子衿做个见证,李氏说子衿迫害小世子,可子衿却掌握着至关重要的证据,证明李氏自己迫害了小世子,意图嫁祸子衿。”子衿看向李呈君的眸子里,再也没有一丝温度。
李呈君被子衿看得全身发软,她不知子衿有何证据,但是她显然是心慌的。
“既然王妃有证据,那便请将证据呈上来,以免有人伤了大家的和气。”福公公意有所指的看向李呈君。
李呈君的脸上又是一白。
“茴香,去找吴管家,让他将人带上来!”子衿握着被冻僵的手,吩咐茴香去做事。
崇睿见她冻得双唇发紫,走过来握住她手,将之放在自己怀里,淡淡的说,“将卢嬷嬷与李呈君抓起来,去琉璃阁会客厅。”
卢嬷嬷听到崇睿的话,心里一痛,他到底还是将她算进去了。
可她未曾反抗,最不济她也就是想弄死慕子衿,可是对小世子,她却绝对没有半分谋害之心,所以她笃定,崇睿不会真的如此待她。
一行人走进室内,将外面的风雪挡在门外。
“公公,子衿斗胆,想请公公做个见证,我让茴香去带那人,是这件事情至关重要的人证,子衿想让众人回避,只留李氏一人在厅堂上,我要让李氏不打自招。”子衿在福公公耳边低语。
福公公这般的人,能留在皇帝身边荣宠多年不衰,自然是见惯了这等勾心斗角,子衿的话一说出口,他便知道,子衿赢定了。
子衿走到李呈君身边,拿了一枚丹药送到李呈君面前,温言道,“我原本不想这般对你,可你竟然连你自己的孩子都舍得利用,这便怪不得我对你狠心了。”
李呈君素来知道子衿医术了得,见子衿拿颗药丸给她,吓得大力挣扎,看向崇睿的眼神里带着浓浓的祈求。
而崇睿却淡淡的整理衣袖,施施然坐下,整个过程都未曾看她一眼。
“晓芳,让她服下!”子衿将药交给晓芳,晓芳虽不知这是何药,可看子衿气定神闲的样子,她也不便多问,捏着李呈君下巴,便将药送到她口中。
待她完全服下之后,这才松手。
“公公,子衿给李氏服的是暂时让她丧失行动能力与语言能力的药,现在,茴香应该也带着人来了,我们且回避一下,我要让大家看看,这李氏到底是什么人!”子衿说完,便做了个请的手势,将福公公请到内堂。
晓芳将卢嬷嬷的嘴堵上,一行人悄无声息的躲在内室,却将外室看得一清二楚。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睿王府丫鬟服饰却被蒙住双眼的女子被人送到外室。
一旦行动自如,那女子便除下蒙住眼睛的白绫,警觉的看向四周。
“奴婢拜见呈君小姐!”那女子一见到李呈君,便下跪行礼。
李呈君吓得心惊胆战,可奈何眼不能动口不能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心里却惊骇莫名,原来慕子衿说见过假扮睿王府丫鬟前来报信的人,已然被她控制起来。
躲在内室的晓芳用内力模仿李呈君的声音问,“我已经依旧计划忍痛打掉了肚子里的孩子,接下来怎么做?”
“奴婢不是告诉过小姐么,一旦滑胎,立刻纠缠慕子衿,利用这个孩子,将慕子衿从王妃的位置上拉下来,然后再伺机嫁祸慕良辰,说慕子衿所做一切,皆是慕良辰指使,呈君小姐日后还需牢记,这番话,奴婢断然不会再说第三次,呈君小姐须得仔细些,不然家主那边不好交代。”
那丫鬟将话说完,李呈君一张脸已然灰白!
“大胆,竟敢公然构陷皇后娘娘与睿王妃,来人,将她压上,进宫见驾!”听到此处,福公公已然按捺不住,走出来指着那丫头的鼻子大骂。
崇睿眸色一冷,看向福公公的背影的神色,多了一丝不快。
可这出戏还没落幕,他也无暇再想其他,只得跟着走上前来,拱手对福公公作揖,“此事还需劳烦福公公与子衿作证,此去皇宫甚远,崇睿与侍卫刚哲,会一路护送公公带着证人回宫。”
“子衿也愿前往,此事我作为被告,若是不能与李氏当面对质,亦是心有不甘。”不待福公公说话,子衿便站出来,附和崇睿。
福公公的瞳孔骤然一缩,不过转瞬,便以恢复如常。
“这李氏如此大胆妄为,必定有人指使,王爷所言甚是,那我们便进宫吧!”说着,他便领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皇宫。
养心殿。
明德皇帝坐在龙椅上,一双眸子冷冷的盯着跪在地上的李呈君和绿衣还有那小丫鬟,良久之后方才开口,“崇睿,去请你母后前来!”
崇睿眸光一闪,心想,“看来父皇并非完全不妨李妃,这般言行,是否说明,那福公公……”
崇睿不敢深想,若是结果真如他所料,那便真是凶险异常了。
崇睿依言去请了皇后娘娘,大殿上,静得可怕。
子衿被晓芳搀扶着,静静的站在福公公与那两名跟在他身边去了王府的太监身后,皇帝最先向她看过来,慈祥的对她招手,“子衿,你过来,到父皇跟前坐下。”
子衿诚惶诚恐的跪谢,“谢父皇赐坐!”
“我听说崇睿说你寒疾发作,身子可有好些?”皇帝对子衿说话时,无论语速还是语调,都很缓慢,像是怕惊着子衿。
子衿抬头,有些错愕的看向皇帝,“王爷进宫过?”
“嗯,在殿外等了一个时辰,说你寒疾发作,向朕求了西域魔花,说要与你治疗寒疾。”皇帝状似漫不经心的说。
子衿面色一红,温言说,“昨夜子衿确实寒疾发作,不省人事到今晨,子衿不知王爷深夜前来求药,打扰父皇安寝,子衿愧疚!”
皇帝从子衿脸上看到震惊,看到喜悦,看到羞涩,却唯独没有看见迟疑……
“那你还跑到皇宫来,身子可受得住?”皇帝放在龙椅上的手紧了紧,语气带着关切。
“父皇,子衿受得住,只是王爷痛失爱子,而子衿又……”子衿说到此处,便挺了下来。
皇帝听了之后,脸色果然大怒,“我且问你,你家主子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滑胎的!”
绿衣被问责,连忙叩头,“回禀皇上,我家小姐的孩子,确实是小姐自己有意滑胎的。”
这时,李呈君已然可以正常行动,她忽然窜到绿衣面前,狠狠的甩了绿衣一耳光,“贱婢,你串通慕氏害我,皇上,您要替儿妾做主呀!”
皇帝的眸色一凉,福公公便怒呵李呈君,“皇上面前,口出讳言,还公然行凶,你好大的胆子!”
“皇上,求皇上为儿妾做主,绿衣确实与那慕氏串通一气,求皇上明察!”
子衿并未看李呈君,而是站起身来,敛袖跪拜在皇帝面前,“父皇,李氏陷害子衿一事,福公公亲眼所见,子衿不愿解释,只是李氏心太狠,为了构陷子衿与皇后娘娘,她竟然残忍将自己的孩子杀死。”
她像一朵遗世独立的莲花,静静的跪在尘埃中,纯洁美好!
她这番模样,像极了赵倾颜,温暖了皇帝的心,却冷了有心之人。
“你且先坐下来,若你真的受了委屈,父皇自会为你做主。”皇帝对子衿温言软语,待看向李呈君时,已然脸色冰冷,甚至带着杀气。
看了好一会儿,皇帝才沉声开口,“小福子,你说说,怎么回事?”
“诺!”福公公将自己见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告诉皇帝,听完之后,皇帝气得浑身发抖,啪的一声,将手中的镇尺狠狠的丢在李呈君头上,她的额头瞬间鲜血如柱。
子衿别过头去,不忍看。
这时,崇睿刚好扶着皇后娘娘进来,见皇帝大发雷霆,皇后连忙走上前来,与皇帝见礼。
众人跟皇后见礼,只有李呈君恨恨的跪在地上,鲜血从她的头上流下来,经过眼眸时,那双眼眸带着决绝的恨意。
“皇上,那个丫头原本就是睿王府的人,是慕氏故意让她假扮成我们李家的人,就是为了陷害儿妾,那孩子是儿妾的,儿妾如何忍得下心去伤害他呢?皇上!”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李呈君已然不管不顾,只要能恶心到慕子衿,她都觉得快意。
“你是说咱家也连同睿王府的人一同欺瞒圣上么,那小丫头进屋之后,明明与你说起李家家主让你如此这般对待睿王府与皇后娘娘,你真是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福公公就算真有心帮着李氏,这下,也没那个心了!
“禀告皇上,我家小姐让我去抓药的方子,奴婢都留着,还有去的药店,抓药的伙计,奴婢都记得清清楚楚,因为奴婢担心小姐事情败露,便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奴婢自知罪责难逃,但求皇上留我一命回去见见亲人便可!”
“你且将证据呈上来!”福公公见皇帝并未接话,便主动接下话茬。
绿衣害怕得浑身发抖,从里衣里拿出几张药方,并将那药店店名,还有伙计的样子,全都说了出来。
那丫鬟将绿衣招供,为求活命,也呼天抢地的将平阳王府以她们家人性命相要挟,逼着他们为平阳王府卖命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丫鬟的招供,终于让皇帝绷不住怒气,他将手边的砚台丢在李呈君面前,吓得李呈君惊声尖叫。
“常公公,你去,将李馨云给我叫来。”自始至终,皇帝都没有让福公公离开养心殿一步。
这般明显的状态,不仅崇睿子衿看出来了,皇后也看出来了。
福瑞更是看出来了,他吓得紧紧的缩在角落里,再也不敢有任何心思。
证据确凿之下,李呈君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抵赖,心如死灰的跌坐在大殿之上,目光戚戚的看着崇睿。
可崇睿的眼睛,却一刻不眨的,盯着坐在皇帝龙驾前的慕子衿。
李妃很快便被叫到养心殿,看到面如死灰的李呈君,李妃心里一沉,可她毕竟经历过这般大风浪,愣是丝毫未曾表现出半点惊讶。
“臣妾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李妃敛了广袖,规规矩矩的行礼。
若是平日,皇帝早已微笑着让她免礼,可今日,李妃都下跪了,皇帝依旧没有任何表示,只冷冷的看着她。
李妃尴尬的跪在殿上,整个大殿,除了李呈君的哭声,便再无其他声音。
“不知皇上召见臣妾有何要事?”即便心知肚明,可李妃却表现得一场无知。
皇后冷冷的看着,不曾说过一句话。
这便是她与李妃的区别,李妃是逮着机会,便要将人往死里踩,而皇后却不一样,即便她恨死了眼前人,她也不会轻举妄动,会等着皇帝自行处理。
“你可识得眼前女子?”皇帝轻轻的啜了口茶,皇后见状,急忙将茶盏接过来,轻轻的放在案上。
“臣妾久居深宫,哪里识得外边的女子?”见李呈君满脸鲜血,李妃显得有些犯恶心,可她看向李呈君的眼神却带着恶毒。
李呈君吓得缩了一下,李妃很是满意。
“她便是你当初力荐的,你娘家旁系的一个侄女,崇睿的侧妃!”皇帝每说一种身份,都要看看李妃的反应。
可是很遗憾,李妃没有任何反应!
可往往是这般全然没有反应,越是说明,李妃在里面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
“哟,那她怎么浑身是血的跪在这大殿上?”李妃迟疑了片刻,方才开口。
李呈君见李妃如此一问,便哭哭滴滴的跪着爬到李妃身边,想要拉着李妃的袖子求救,可李妃却淡淡的闪身,避开了她。
“姑母,慕氏残害我肚子里的小世子,可她心计颇深,硬说是呈君自己害自己的孩儿,嫁祸给她,还说姑母便是主谋,目的是为了扳倒皇后。”
子衿听完李呈君的话,神色颇有些厌恶的看向她,她没想到李呈君会这般不要脸,临死都要狡辩到底。
可李妃毕竟不是李呈君,以她对皇帝的了解,若不是掌握了证据,他断然不会这般生气。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如此诬赖皇后娘娘与睿王妃,当初平阳王不忍见你们落没流落街头,收容了你们全家,你此番却要如此报答我么?”李妃眸色森森的看着李呈君,眼里杀机必现。
李呈君听完她的话,心里最后的希望也幻灭了。
她已是死路一条,可父母哥哥还活着,她若出卖了李妃,那平阳王必然会对她的父亲兄长动手。
她不能让他们有事!
所以她安静下来,跪在皇帝面前,规规矩矩的说,“对,我腹中孩儿确是我自己所杀,我就是看不得慕子衿占着王妃的位置,王爷这般爱我,我想要与王爷举案齐眉,所以我才决心用孩子对付慕子衿,却没曾想,她一早便防着我,可是此事与娘娘无关,娘娘是好人!”
李呈君说完,便狠了心的撞向子衿身边雕着飞龙的圆柱。
崇睿见她往子衿那处撞去,顾不得留她活口指证李妃,飞奔过来搂着子衿便腾空而起,最后稳稳的落在李妃面前。
李妃退后了一步,眼里含着一丝冰冷,像毒蛇相中猎物一般,紧紧的盯着子衿。
子衿欲跑过去救李呈君,可崇睿不忍心她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不顾这是在大殿上,紧紧的将子衿搂在怀中。
“别去,她嘴里含着毒药,已然没救了!”
听到崇睿的话,一行清泪从子衿眼眶掉了下来,她伏在崇睿怀中,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很快便有內侍来将李呈君的尸体清理出去,原本血腥的大殿上,也丝毫不见刚才的惨烈,皇宫里的人见惯生死,神情都有些麻木。
只有子衿,在崇睿怀里默默抽泣。
“好了,你再哭下去,父皇母后该笑话了,听话!”崇睿伸出手指,轻轻的擦拭子衿颊上的眼泪。
“皇上,子衿想来是吓坏了,既然已经证实子衿清白,那臣妾便领着子衿去凤仪宫稍事休息,待崇睿处理好一切,便可接她回去。”皇后忽然站起来,也不问李妃罪,也不问皇帝要如何处置,拉着子衿的手便要离开养心殿。
她的举动,让皇帝倍感舒心,不管任何时候,她从来不会逼着皇帝做选择。
“此事李家有愧,虽与李妃无关,可毕竟因她而起,朕即刻拟旨,为惩大戒,李妃罚俸三年,李家从此不得在朝为官。”
在皇后带着子衿离开前,两人恍然听见殿上皇帝威严的声音对李家做出决断。
养心殿大门关上之后,皇后轻轻的拍着子衿的手,温柔的问,“可是觉得委屈?”
“回皇后娘娘,子衿不觉得委屈,只觉得心寒。”子衿的心确实是寒的,她数次帮助引导,那李呈君还是要用孩子对付子衿,这让她心里很难受。
可是委屈?
子衿却丝毫不觉,她的目的已然达到,李呈君是李妃送给崇睿的祸患,又何尝不是她自己的祸患!
“皇城里的腌臜事多了去了,与李妃相比,你府上那位,简直就是小儿戏耍!”皇后微笑着,看向四周的眼神里,竟然充满了厌恶。
“真不知权利到底有多迷人,竟让人如此疯狂!”子衿轻叹,眼里的厌恶之情更甚。
子衿的话,让皇后神色一凛,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
她一直猜测,崇睿是生出夺嫡之心的,而且自从子衿嫁给崇睿,崇睿的境遇比以前好了许多,可今日听到子衿如此说话,她又有些吃不准,她这个侄女,到底有没有助崇睿。
而崇睿,到底有没有生出这般心思?
“你身子骨弱,跟姑母去休息片刻,待崇睿处理好那边事宜,自会过来寻你!”皇后没有接下子衿的话茬。
事实上,她真的不知道如何与子衿说起。
“不用劳烦姑母了,王爷应该不会很久!”子衿浅浅的笑着,那对与皇后如出一辙的梨涡,带着丝丝甜意。
见她这般温柔,皇后娘娘心里忽然生出一个想法,若是当初她不纠结于子衿母亲的身份,让皇帝下旨,将子衿许给太子,该是多好!
“虽然你父亲对你不算好,可他毕竟是你生父,有些事情过去了便是过去了,有时间还是回去看看吧,你与你母亲离开后,他常常一个人去听雨轩发呆。”
皇后的话,子衿听见了,可她却并未表态,而是看向皇后身后,温柔的笑了起来。
“多谢母后与儿臣照顾子衿,子衿寒疾发作,儿臣这便想带她回去服药,日后儿臣一定带着子衿去给母后请安。”崇睿走过来,拉住子衿的手,紧紧的包裹在他宽大的掌心。
“是呐,你就急着回家,可却不见你急个小子出来!”这大抵是天下所有母亲的心情吧!
崇睿拱手,微笑着说,“母后教训得是,待她养好了身子,儿臣一定尽力!”
“好了好了,越说越没边,既然子衿身子不适,你便带她回去吧,路上小心些!”皇后见子衿羞赧,便阻止崇睿继续孟浪下去。
睿王府的马车稳稳当当的行使在永巷长长的砖道上,刚哲驾着马车,与晓芳两人坐在车架上,马车内,崇睿拿个被子,将子衿牢牢的裹在被中。
一路上,两人皆十分沉默,一直到走出宫门,崇睿才开口,“昨夜,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