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被逼得节节后退,可浴桶就那么大,不管她如何后退,终归都在崇睿怀中。
“王爷,此处如今就你我二人,你……”
子衿一边拉开与崇睿的距离,一边提醒崇睿,可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崇睿拧眉打断,“女人,休得聒噪!”
呃!
子衿无语凝噎,她怎么就聒噪了,他们这般……
哎!谁叫他是病人呢?
“不是子衿聒噪,只是王爷重病,您不知自己在干什么?”子衿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她不能让崇睿找机会质疑她,诟病她。
可最终,崇睿的唇,缓缓的落在子衿的唇上,带着蚀人心魂的热度,带着毁天灭地的决绝。
那一刻,崇睿心里是清楚的,他抱着的人,叫慕子衿!
那一刻,他是真的想要拥抱这个女人,不管她是何身份,只是遵循着男人看待女主的本能,如此而已。
室内的空气一度升温,子衿虽不断的提醒自己,可在崇睿持续温柔的纠缠下,竟也慢慢迷失……
一场静默,一场寒。
此时的京都,已然进入初冬,虽有阳光普照,但是逼人的寒气还是快速的带走了水里的温度,子衿越发觉得寒凉。
可她的冷却刚好抵着崇睿的热,她需要热量,而崇睿需要冷,于是崇睿比刚才更加纠缠。
良久之后,崇睿的手试图拉扯子衿的衣带,他的举动,彻底惊醒了子衿,她推开崇睿,紧紧的抱住自己乍现的春光,低喃着说,“王爷,冷!”
子衿大力推搡,崇睿被逼到另外一头,一场缠绵悱恻的相濡以沫,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此刻的他,软绵绵的靠着木桶的边缘,眉头深锁。
子衿见他难过,咬着唇靠近他,轻轻的摇晃,“王爷,王爷可听得见我说话?”
崇睿不言。
子衿这才放心的,认真的凝视崇睿,她伸出水葱尖般细长的手指,轻轻的托着崇睿的脸,在水光潋滟中,第一次那么仔细的看清崇睿的面容。
不得不说,他确实生的极为俊俏,可他的俊不同于赵由之的俊,赵由之从头到尾都散发着儒雅,而崇睿,矜贵起来,龙章凤姿贵气逼人,撒起泼来,却如同市井小徒,甚是难缠。
许是因为真的乏了,崇睿此时的眼神迷离,带着一丝迷茫,还有孩子一般的纯真。
子衿并不知道她的母性本能,对崇睿这般素来强势却因为生病而显得脆弱的男子,最是无法抵抗。
这一刻,她只觉得一颗心软软的泛着疼。
适才她心系崇睿病情,无暇细想卢嬷嬷与榕榕的反应,看崇睿此番的状态,还有他的言行,子衿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像崇睿这般无外戚撑腰,更无母亲庇佑的皇子,在皇城中能生存下来,并非他之幸,若他没有大智大勇,没有步步为营的心计与小心谨慎的性格,断然不能从皇城走到睿王府来。
如今,他是在逼自己。
看来昨夜,他一定发生了极大的变故,可这变故会是何事?
子衿不得而知,她只知道,崇睿定然是下定决心了,他的未来,定会大放异彩。
可是,他的未来,是自己的未来么?
子衿不禁有些悲凉,崇睿素来当她狼子野心,即便子衿从未与慕家赵家有所牵连,可她身为慕家二小姐,又是赵倾颜的女儿,即便清者自清,可她如何能证明自己清白?
要告诉他么?
这些念头,子衿不止一次产生过,可是最后都被子衿否定,她都无法接受的现实,她要如何让崇睿相信?
可是眼下,除了崇睿,没有人能助自己报仇,想到这里,子衿越发觉得凄苦不堪。
忽然,崇睿搂着子衿的腰身逼着她贴向自己灼热的胸膛,一寸寸的竟如此贴合。
因为高烧,崇睿的嗓子粗哑破碎,可见子衿蹙眉,他还是咬着牙说,沉声说道:“不许蹙眉,我……会护你一世周全。”
迷迷糊糊间,崇睿捧着子衿的脸,信誓旦旦的告诉她,他会保护她。
“你会么?”子衿反问崇睿,即便崇睿如此神志不清,可子衿却觉得有他一句话,能让她倍感安心。
“会!”
“我是谁?”
子衿开口,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般问。
或许,她自己从不相信,有一天会有幸运降临在自己身上。
子衿的话,却让崇睿的脑子里闪过另外一张脸,那个人,为了他,甘心别嫁,就只为他将来的路能走得更顺畅一些。
想到那个人,崇睿的心口泛起疼意,不自觉的,便喊出了她的名字。
“絮儿!”
听到崇睿的话,子衿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比刚才更冷了几分。
一滴清泪洒落,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子衿的心情却激起大大的水花,她有些难堪的闭上眼,身体也不安的颤抖着,良久之后,子衿再睁开时,已然一片清明。
她坚定的,带着决绝的心情,深咬着唇,忽然出手,按在崇睿的太阳穴上,崇睿搭在她肩头的手滑落,头也耷拉下来。
看着崇睿靠在她怀里安静的俊颜,子衿虚脱一般的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一点点,一点点收紧自己的手臂。
是的,她对崇睿动情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此生都只会执着于报仇,可是没想到崇睿的出现,让她猝不及防,让她不由自主。
“你放心,我会助你,护你周全!”
子衿喃喃自语,她从不曾指望崇睿会喜欢自己,所以当崇睿叫出别人的名字,她一点都不难过,因为从未期许。
“唐宝公公,麻烦您进来一下!”子衿的声音隔着屏风,隔着大门传到在门外等候的唐宝等人耳朵里。
不待唐宝行动,榕榕已然激动的推开房门,只要一想到崇睿赤/身露/体的与慕子衿共处一室,榕榕就觉得浑身像被人拆开一样,痛不欲生。
子衿没想到首先进来的人会是榕榕,她淡淡的看向榕榕,榕榕的眼神闪过刺痛,但转瞬即逝。
紧跟着卢嬷嬷跟唐宝走进来,卢嬷嬷见他二人肢体纠缠,心中一喜,她不喜欢慕子衿,但是她希望崇睿开枝散叶。
唐宝五指分开,“啪”罩在眼睛上,呵呵傻笑道,“我家王爷可真是威猛,这都病……”
卢嬷嬷见子衿一张小脸泛着紫,料定她冻着了,于是打断唐宝的话,“多事,去扶王爷起身。”
她自己则走过去,整理了子衿的衣裙,把子衿从浴桶里解救出来。
可却发现崇睿一动不动躺在桶里,对他们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脸色还是异常潮红。
“怎么回事?王爷怎么好像烧得更厉害了?”她带着质问看向子衿,似乎在责怪子衿不懂事,累着他家王爷了。
子衿百口莫辩,也不敢明言自己弄晕崇睿,只能站在原地,那蜿蜒一路的水渍,难道不是她流不出来的泪么?
“王妃……”这个时候,卢嬷嬷怎么允许子衿逃避,她凉声喊着。
被她这般提醒,子衿赶忙取了银针,在崇睿手臂上分别施了三针,然后在脑后的风池穴施针,看着她一身湿透冻得发抖。
卢嬷嬷终究不忍,吩咐唐宝,“你去清风阁取王妃的衣物来,她这会儿得护着王爷,抽不开身。”
唐宝最是关心子衿,二话不说,立马前往清风阁取子衿衣裙,可刚走到门口,又神色惊慌的退了回来。
“卢嬷嬷,宫里来人了!”
唐宝的话,让卢嬷嬷和榕榕俱是一震,只有子衿因为在给崇睿施针,不敢分心,只得强自镇定关注着自己手里的银针,其实她心里也是惊涛骇浪。
崇睿府上,从未出现过宫里的人,可偏偏此时出现,如何叫人不心生疑窦?
崇睿原本就陷在调查太子跟八皇子的案子中,如此水深火热步步惊心,稍有不慎,就会得罪两宫,而这两宫,一个是皇帝宠幸的贵妃,一个是一国之母的皇后,会是谁?
会与崇睿昨夜下的决心有关么?
崇睿一向自持,像这般生病更是少见,他一定是遇到很大的问题,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可如今怎么才能救他?
子衿一边施针,一边苦苦寻找计策。
有了!
子衿忽然灵机一动,偷偷把崇睿风池穴上的银针取了下来,迟疑了一下,在宫里的人进门之前,将银针打入崇睿太阳穴上。
原本恢复了一些意识的崇睿,再次坠入无边黑暗之中。
“李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可如今我家王爷正生着病,不能亲自接见,还望公公海涵!”榕榕主动走出来,虽然她的立场不明,但是起码跟子衿一样,为了保护崇睿,同样选择拿崇睿的病做文章。
只是……为什么不是卢嬷嬷接见?
难道,这位李公公是皇后身边的人?
“榕榕姑娘客气,王爷这是怎么了?”虽然同为太监,但是李公公明显比唐宝长得阴柔,子衿暗自留意了一下他。
“多谢公公关心,王爷昨夜染了风寒,高烧不止。”
“哦?那为何不寻大夫?”
“……王妃懂医,是以……”
“原来王妃在呀,那感情好,我也不用再去寻王妃了,还请王妃接皇后娘娘懿旨。”
李公公此话一出,不光子衿惊讶,就连唐宝公公等人也俱是一惊,皇后下旨给慕子衿,在这个时候?
卢嬷嬷更是吓得满头大汗,慕子衿这个时候要去见皇后,这如何是好?
子衿施施然站起身来,盈盈叩拜,“臣妾慕子衿恭迎皇后娘娘懿旨。”
虽然皇后慕良辰是子衿的姑姑,但是子衿从未见过她,即便她嫁给崇睿,也未曾见她与子衿有过互动,可怎么就突然……
“奉天承运,皇后召曰:慕氏子衿勤勉柔顺,性行温良,克娴内则,哀家甚是欢喜,着其即刻前往凤仪宫觐见,钦此。”
“诺,子衿叩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子衿双手高举,以恭谦的态度接下懿旨。
李公公将懿旨放到子衿手中,温言道,“睿王妃,娘娘还让我给您捎句话,皇后娘娘与王妃同是慕家人,王妃不必拘礼,就当是寻常人家的女儿见姑母那般即可。”
“子衿惶恐,多谢皇后娘娘厚爱!”子衿是抗拒觐见皇后的,若皇后真的只是想像平民百姓家那般见见子衿,绝无必要如此大排场的发懿旨,她到底心里怎么想的,子衿不得而知。
可是子衿心里也有一番计策,原本她就想寻个机会进宫,今日皇后此举虽不知何意,但于子衿而言,这也不失为一个契机,所以子衿不想错过。
当然,她也无法抗拒!
只是,如何寻得机会见到皇帝呢?
子衿忧心忡忡,思虑万千。
“王妃这……”李公公办完了正事,这才关切子衿。
子衿十分狼狈,衣裙皱巴巴的黏在身上,头发上还滴着水,一张小脸冻得发紫,在李公公看来,堂堂的睿王妃,如此仪容不端,确实有碍观止。
“让公公笑话了,王爷高热不退神志不清,子衿只得与王爷共浴,助王爷退烧。”子衿徐徐道来,不卑不亢。
那位李公公面色一凛,不过转瞬,又笑意盈盈的说,“那请王妃整理仪容,随奴才进宫去吧!”
这厢,卢嬷嬷已经叫小丫头去备了宫装,榕榕将李公公引到前厅去打赏喝茶,卢嬷嬷亲自上阵,为子衿更衣梳妆。
“嬷嬷,王爷病得蹊跷,皇后娘娘召见得也蹊跷,你不必为我盛装,我就这般去见皇后,我倒要看看,这皇城里,到底是谁,那般容不下王爷。”子衿说话的语气很是清淡,但是卢嬷嬷这般伶俐之人,岂会听不出子衿的意思。
“若是王妃能助王爷度过此关,奴婢便是来世,也当为王妃做牛做马。”卢嬷嬷一边为子衿整理。一边说。
子衿握住卢嬷嬷手腕,真诚的说,“子衿自知身份尴尬,不配与王爷共享尊荣,但是请嬷嬷放心,子衿一定不会伤害王爷,你且告诉我,王爷为何事忧烦。”
卢嬷嬷看着子衿,面露难色。
“嬷嬷!”子衿急了,他们时间并不多,不能再拖下去了。
“昨日李妃威胁王爷,让他徇私,被王爷断然拒绝,昨夜里皇城便传来消息,说陛下已经同意,不管此案如何了结,王爷都要去北荒当藩王。”
卢嬷嬷虽然也不信任子衿,可是如今情势危急,王爷又重病,除了慕子衿,真的没人能助王爷了。
“我知道了,你且放心,我不会让王爷去北荒的,我跟李公公离去后,便速去请大夫,王爷太阳穴上,我加了一枚银针,你且告诉大夫,他自会懂得。”
虽然穿着华丽绯色宫装,可子衿依旧一枚白玉簪,青丝柔顺的披散在身边,李公公见子衿脂粉未施,眼里闪过一抹不快。
子衿屈膝敛袖,“公公,王爷病危,子衿实在无心装扮,请公公海涵。”
李公公见子衿行礼,赶紧回礼,“王爷跟王妃伉俪情深,真是羡煞旁人,只是皇后娘娘这边……”
“子衿原就应该去拜见姑母的,只是子衿向来粗俗,不懂礼节,害怕冲撞了姑母,这才不敢去拜见,今次姑姑主动提起,到也让子衿了却心愿,劳烦公公带路。”子衿说得滴水不漏,那李公公听得也十分受用。
虽然子衿信誓旦旦,可卢嬷嬷却终究有些担心,她不知道子衿是真的有办法,还是只是去跟皇后报信。
可如今,她也无计可施!
唯有……
而子衿,踏着一地苍凉,义无反顾的跟着李公公前往皇宫,子衿的眼里闪过一抹沉痛,她终于要进宫了!
大月皇宫。
巍峨的皇城大门下。
眼看着就要进入皇宫,李公公却忽然停下,他抬头看了天空,扬着手中的拂尘,尖声尖气的回过头来对子衿说,“王妃,且先等等,皇后娘娘有大礼相送。”
子衿宠辱不惊的坐在步撵上,温婉的等着,微风吹过,吹起子衿的青丝飞扬,李公公不由得咋舌,真是太像了,难怪皇后娘娘有此把握。
良久之后,一阵花香飘过,李公公忽然诡异一笑,扬手说,“走吧,送王妃入宫。”
子衿心知他必然有阴谋,可子衿毕竟不比崇睿,有手眼通天的能力,想到崇睿,子衿心口泛起一抹细细密密的疼,还有一抹轻轻浅浅的甜。
子衿暗忖,“能公然下旨让我觐见,皇后娘娘断然不会对我不利,可是李公公在宫门前滞留却又是为何?
就在子衿揣摩不到皇后的用意时,不远处一片明黄色翩然而来,看到那抹象征皇权的明黄,子衿瞬间明白,原来皇后娘娘跟她的目的是一致的,一致就好!
李公公扶着子衿下轿,安分的跪在永巷悠长的灰色砖道上,低低俯首,等着李公公将她推到皇帝面前去。
五十步。
三十步。
十步。
看着皇帝的架撵越来越近,可李公公依旧没有动静,饶是子衿这般沉静的女子,也忍不住有些慌神。
他这是何意?
难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公公带领着众人唱喏。
子衿知道,机会来了!
明德皇帝挥挥手,沉静的开口,“都平身吧!”
子衿以为他会就此停下,可没想到,皇帝的架撵从李公公身边走过,并未停留,子衿真的急了,如果错过此次机会,那她就真难在遇见皇帝了。
子衿狠狠的咬牙,愣愣的挺直脊背矗立在人群中,全然忘记要俯首。
“大胆,这是哪家女子,竟敢对皇上不敬。”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福公公怒甩拂尘,眼神犀利的看着李公公。
“儿媳慕氏,给父皇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子衿诚惶诚恐的俯首,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
明德皇帝听到慕氏两个字,眉头不可见的跳了跳,他的儿媳,慕氏?
空气忽然变得很凝重,永巷深深,除了呼啸的风声,子衿再也听不见旁的声音,这里的人,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李公公的脊背挺得直直的,虽然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但是子衿能感觉到,他很紧张。
良久之后,明德皇帝迟疑着,缓缓的伸手撩开纱帘,语气颤抖的看着子衿,“你且抬起头来!”
“诺!”子衿依言抬头,那一刻春花秋月过犹不及,皇帝的眼神忽然变得迷离,他抓着架撵的把守,情绪一度难以控制。
“你可知,你长得很像你的母亲!”没来由的,皇帝说起子衿的母亲,神色十分温柔,可是他的眉头却紧紧的拧成一条纠结的线,似有不甘,却又认命。
“母亲才华横溢,冠绝天下,子衿不敢与母亲相比,只是父皇怎会认识母亲?”子衿淡淡的笑着,一双梨涡浅浅的带着沁人心扉的暖意。
看着这样清隽淡雅的子衿,皇帝却觉得时光一下子就回到二十年前,他初遇赵倾颜的那一年。
可时光荏苒,造化弄人,即便是他这般权势滔天的人,也抵不过命运,抵不过!
明德皇帝从架撵上下来,像个慈爱的父亲一样站在子衿面前,温言道,“你随朕去御花园走走可好?”他绝口不提自己是如何与赵倾颜相识,子衿当然也不会追问,一直浅浅笑着。
一代帝王,居然用这般口气跟子衿说话,不管是他身边的福公公,还是皇后身边的李公公,都见所未见,可是他们毕竟都是宫里拔尖的人物,心态自然比一般人坚韧,即便惊讶,也不行于色。
“诺!”子衿不同于李贵妃的巧言令色,也不同于皇后的温柔圆滑,她不懂得这个时候,该对皇上说些恭维的话,只乖巧的答应。
但是对于皇上而言,这般风骨的子衿,却像极了赵倾颜。
两个月前,赵倾颜来找他,让他给子衿留条活路,那个一身傲骨的小女子,十八年未见,她居然求他照顾她跟慕良远的孩子,多么可笑!
是以皇帝一直不敢见子衿,就是担心自己见到子衿后,会不忍对崇睿出手,可没想到,最后他还是见到了,即便知道她是慕良远和赵倾颜的孩子,可他还是忍不住爱屋及乌。
“你可有喜欢吃的小点,朕让御膳房给你准备!”
“但凭父皇做主。”
“福瑞,传桂花糕,桂花茶,朕要跟小子衿赏菊。”
皇帝心情大好与子衿一路步行去御花园赏花,子衿话不多,大多时候沉静如水,皇帝跟她说话,她便温柔回答,皇帝要是静默,她便跟在身边不说话。
可是这样的陪伴,却让皇帝有了一种寻常百姓家的父女亲情,他很喜欢这般跟子衿相处。
御花园里的秋菊开得正艳,微风拂过,秋菊带着一点苦涩的清冽香气,萦绕在鼻翼下,让人心旷神怡。
子衿淡淡的站在秋菊之中,那一抹绯色氤氲着,像天边美丽的云彩,看着她,皇帝恍然间,好似看到少女时期的赵倾颜。
“子衿,过来这边挨着朕身边坐下,我听说出嫁之前你与母亲过得十分艰辛,嫁给崇睿之后呢,崇睿待你如何?”
对于皇帝而言,最大的讽刺就是,他最爱的女人的女儿,嫁给他最不待见的儿子,可他真要要为了子衿而放任崇睿么?
“王爷待子衿极好,他把母亲也照顾得很好,子衿很感激他。”子衿此言,看似平常,但是她却将人性了解得非常透彻,每个人都有爱屋及乌的心理,即便是皇帝,也不例外,他能接受子衿,就一定会感念崇睿的好。
“那便好,你母亲素来要强,她从不许朕救济帮衬你们,朕对她于心有愧。”每每说起赵倾颜,皇帝都是一脸的愧疚,可子衿却不知,他的愧疚所为何事。
“母亲此生……”子衿不在多说,一股难言的苦涩在子衿跟皇帝之间蔓延。
沉默,最可怕的便是沉默。
皇帝不开口,子衿便不打扰,她安静的坐着,一阵风吹过,子衿的发丝飞扬而起,子衿伸手顺了顺头发,却在这时,撕心裂肺般的咳嗽起来。
见她这般咳嗽,皇帝很是心疼,欲招太医来给她看病,可子衿却连连摆手,福公公见状,示意小宫女去替子衿顺气,自己则殷勤的端了茶去给子衿润喉。
子衿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怎么样?为何不要宣太医?”
“回禀,许是秋深露重,不小心染上风寒了。”子衿小心的斟酌着每一个词语,对于她而言,这是一场较量,她必须小心。
一句秋深露重,让皇帝的心微微揪起来。
可慕子衿为何会出现在皇宫?是因为他昨日答应了李妃让崇睿携家眷去北荒么?
不,此事极为隐秘,只有他身边的福瑞,还有李妃身边的两个丫鬟知晓,这几个人,都不可能将此事宣扬出去的。
皇帝的沉默,让子衿的心也跟着悬空,良久之后,他才悠悠的说,“皇后找你所为何事?”
子衿摇头,“子衿今晨一直在照顾病中王爷,母后跟前的李公公忽然前去,说是家里大娘跟父亲一直因为子衿嫁妆一事争吵不休,姑姑……母后便宣儿臣进宫,许是想让儿臣去劝劝父亲吧!”
“嗯,以皇后那个性子,确实会为此事烦忧,可那公孙氏如此待你,你不恨?”皇帝听了子衿的话,脸色稍霁。
子衿淡淡一笑,“母亲与父亲势成水火,大娘因此遭鱼池之殃,自然要找人撒气,恨她何宜,左右不过也是个可怜女子罢了。”
“你倒是大度!”子衿的宽厚,让皇帝倍感欣慰。
子衿羞赧一笑,“其实子衿也不是大度,只是想跟王爷,还有母亲一起过些安稳生活罢了。”
现世安稳,谁不想要?
“子衿,你与崇睿成亲两月有余了吧?他真的待你好么?”
说到崇睿,子衿不由得笑得甜丝丝,她轻轻的绞着手绢,温言说,“王爷待子衿极好,每天下朝之后,都跟子衿一起看书,子衿爱看些医书,王爷爱看兵法,我家茴香都说,我们两个呆子在一起,倒是极好。”
呵呵!
皇帝朗声大笑,对子衿所形容的小夫妻时光,忽然生出了一些羡慕。
“难道他一个大男人就天天窝在家里陪你看书?”
“嗯,他就是这般无趣,子衿以为这世间不会有比子衿无趣的人了,结果王爷比子衿无趣多了。”
“哟,大老远的都能听见皇上的笑声,这是哪里来的可人儿,这般讨皇上欢心啊!”忽然一阵香风飘过,子衿抬头看过去,只见一名年约三十五六的宫装丽人聘聘婷婷的款步而来。
子衿低眉顺眼的站起来,敛袖叩拜,礼数周全,“睿王府慕氏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妾见过皇上,吾皇万岁……”
“哎,好了,不必拘礼,爱妃怎么过来了?”皇帝看着李贵妃,眼神里含着浅浅的笑意,子衿淡淡的看着,了无波澜。
“原来是崇睿家的小媳妇儿,怎地不见崇睿?”
“回贵妃娘娘,王爷病重,子衿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觐见的。”
“哟,我差点忘了,睿王妃可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呢!”
听到李贵妃的话,子衿微微蹙眉,她向来与人为善,没想到这李贵妃一出场便句句带刺,处处针对,这般小心眼的女子,在深宫之中,不知做了多少孽事。
皇帝微笑着看李贵妃,却在不经意间看见子衿蹙起眉尖,他心里闪过一阵暖意,心想,这孩子,不光气质像她母亲,连脾气秉性都十分相似。
“好了,既然崇睿身子不适,你且回去照顾着,你母后那里,我帮你回话便是!”皇帝似乎并不希望子衿跟李贵妃共处。
若是他存着保护子衿之心,那他为何阻止子衿去见皇后,没想到皇帝这老狐狸,会以此试探子衿。
子衿原本以为,面对“赵倾颜女儿”便足够让皇帝心绪大乱,可她也同样低估了作为帝王的心思,可如今,该如何是好?
子衿来得急,并未带随侍,就在她转身离去之时,皇帝忽然叫住她,“福公公,你送睿王妃出皇城。”
一句话,堵住了子衿所有后路。
现在,只要皇帝派人去皇后处一打听,两人所言不能对上,那不光她,还有皇后都会被问罪,那些藏在暗处的人,也一定会被揪出来。
子衿谢恩,跟着福公公一路前往永巷,所幸李公公并未走远,得见子衿出来,李公公甚是欢喜,赶忙迎上来,“有劳福公公了,皇后娘娘催得紧,让奴婢带王妃前去觐见。”
“杂家奉皇上口谕,送王妃回王府为睿王爷治病,皇后娘娘还是改日再约吧?”福公公说完,扬了扬手里的拂尘,施施然走上前去。
李公公很是着急,想上前去求情,子衿轻轻摇头,温言开口,“李公公,劳烦您告诉姑母,日后有机会,子衿一定亲自登门拜见姑母。”
福公公走在前面,侧身看着李公公,子衿用手指轻轻的在大腿处写了一个家字,李公公看得分明,可他不明所以。
子衿翩然离去,李公公不敢耽搁片刻,直接飞奔回到凤仪宫,他将跟子衿的对话,和子衿写的家字告诉皇后,皇后带着护甲的手指轻轻的揉搓太阳穴,神色并不轻松。
她不知皇帝为何不许子衿与她见面,子衿离去时,也明明白白做了暗示,也就是说,皇帝是怀疑子衿的。
有怀疑,对皇后来说,也是一桩好事,她思忖,“我召见子衿,他定然会问我缘由,缘由……”
御花园。
子衿离去后,李贵妃试探的问皇帝,“陛下,那慕氏来求见陛下,所为何事呀?”皇帝当年对与赵倾颜那场纠葛,她虽然未曾亲临,但是却有耳闻,她害怕皇帝对子衿心软。
而皇帝此时一心只想求证子衿进宫的目的,他敷衍着说,“在永巷遇见了,就顺便带来看看。”
李贵妃不信,与皇帝纠缠了一炷香的时间,终是给了李公公前去禀告给皇后,待皇帝出现在凤仪宫时,皇后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皇帝一来就呵斥皇后,“皇后,你当知道如今崇睿在主审太子一案,你此时召见子衿,不怕被人诟病么?”
“说起避嫌,难道李贵妃在就做得好了么?”皇后素来温婉,但是为了儿子,她也愤然起身回击,甚至连君臣之礼都顾不上行。
毕竟是少年夫妻,皇后这样一喝,皇帝心里反而对她有所愧疚,皇后见皇帝面有悔意,柔柔顺顺的行礼,然后凄苦的说,“太子出事,一直被禁足东宫,连本宫也见不上,娘家又因嫁妆一事闹得良远夫妻争吵不休,臣妾这一生最盼家和,是以让子衿前来,想让她劝劝良远,毕竟解铃还需系铃人。”
皇帝的神色一闪,脸色已然缓和。
“你是一国之母,终究不好管他们的家事,昨日李妃跟我告状,说崇睿出言无状,公然顶撞她,朕原本想让崇睿去北荒,你知道的,朕一直想让崇睿去北荒,可我看子衿那丫头身子娇弱,去了北荒只怕会落下大病,我欠赵倾颜的,只能这般还给她,你觉得如何?”
“崇睿素来孝顺,李妃什么性子皇上难道不知?北荒苦寒,臣妾也觉得有欠妥当,皇上英明,体恤儿女,臣妾没什么求的,只求家和,若是李妃真想让八皇子当太子,皇上便废了崇明,立他为储吧!”
“荒唐,崇明一案尚未结案,崇智一案也疑点重重,结案再说。”说起那两个儿子,皇帝有些心烦,言落便转身离去。
皇后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眼神一片冰冷。
“娘娘,真亏得您大智……”
“你以为皇上就此放心了么,传信给大将军,若是皇上问起,就说与公孙氏还在为子衿嫁妆一事争吵不休,切记。”
李公公不敢耽搁,急匆匆离去。
子衿刚被福公公送到宫门口,就见睿王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外,刚哲一身寒气的抱着破云刀站在马车边上,像是专程等候子衿而来。
“既然王府已然派人前来接王妃,那奴婢便告退了。”福公公笑意盈盈的说话,与刚见子衿时的态度相差十万八千里。
“有劳公公!”子衿屈膝行礼,礼数周全,那福公公看向子衿的眼神多了两分欣赏。
见福公公扭着细腰腰肢离去,子衿虚脱一般,两只腿竟然一步都迈不动。
晓芳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嘻嘻傻笑,“王妃,您可真棒!”
被她没头没脑一句夸,子衿错愕不已,“晓芳姑娘说笑了,能否扶我一把?”
晓芳不明子衿心态,蹦蹦跳跳的走过来,扶着子衿走向马车,“皇帝已经亲口答应皇后,撤回王爷去北荒的决定,这些全是王妃的功劳呢!”
答应了?
子衿握住晓芳手腕,不敢置信的重复,“皇上真的答应了?”
“嗯,真的,卢嬷嬷担心王妃安危,让我偷偷潜入皇宫,所以王妃的一举一动晓芳皆看在眼里,后来担心皇后娘娘那里出纰漏,晓芳又偷偷给她传信,皇帝去问的时候,自然也就天衣无缝咯!”晓芳一脸天真的解释。
子衿素来知道晓芳功夫了得,却没曾想,她居然能在皇宫大内如入无人之境,这般厉害的身手,将来定能助崇睿。
“你可有暴露自己?”自己忽然想到,她给皇后报信,那是不是就暴露在皇后面前了。
“没有,我偷偷写的小纸条,我们回家吧,我听说王妃厨艺名满京都,此番回去,想来王爷也不会禁足王妃了,您做好吃的给我吃可好?”
子衿苦笑,崇睿对她,怎么可能放心?
可是这番话,她也不知如何跟这天真的姑娘说起,“好,你想吃什么,到时候告诉我,我做给你吃。”
晓芳开心得手舞足蹈,一边扶着子衿上车,一边念叨,“这我得回去好好想想!”
子衿淡笑,伸手撩开门帘,却忽然被一股力道狠狠的拉到车里,还来不及尖叫,已然被人捂住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