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修有恃无恐的看着崇睿,等着他做出选择。
崇义咬牙,恨不能扑上去咬赵文修一口,他急切的说:“三哥,你不要信他,不要管我们,杀了赵文修,这天下就太平了。”
呵呵!
赵文修说:“他不会,因为他是个伪君子,为了他维护他的形象,他一定会救你们!”
阿弥陀佛!
明觉大师打了个稽首,他眸色蔼蔼的看着崇睿:“睿儿,你可知,君王要成就天下,须有白骨累累抬着他一路往上,这路又孤寂又艰难,原本我以为你会走得这般孤单,可有子衿陪着你,不管是你母亲,还是我与赵姑娘,我们都安心。”
这是明觉大师第一次这般称呼崇睿,像对自己的孩子那般,充满爱怜。
马背上的崇睿与子衿互看一眼,崇睿下马,而后将子衿抱下来,两人携手跪在赵倾颜与明觉大师面前,躬身不言。
“赵姑娘真好,你与怜素的孩子,最终还是走到一起了,他们能走到这一步,我们下去,也有脸去见怜素了。”
明觉没再看跪在地上的崇睿与子衿,他看着赵倾颜笑,那笑容里,没有一丝畏惧,只有期盼,等了二十几年,终于要相见的期盼。
“大师,我会救你们!”崇睿终于开口,可嗓音却有些许哽咽。
呵呵!
“孩子,你就是太重义,难道你看不出来么,今日不管你放手与否,我们都是要死的,既然都是要死,我老秃驴便先走一步,能成全你,多好!”
像明觉这样的世外高人,他对生死,看得原本就比别人淡然,何况,对他而言,苟延残喘这些年,若只是为了成就崇睿的此刻,那他何乐不为?
“不,只要是我在乎的,我都会救,你们都会活着的!”崇睿看着挟持明觉的那人,眸色森森。
“陛下,大师中毒了!”子衿看着明觉的脸,又看了看那个黑衣人,接着小声的说:“挟持他的人,是个用毒的高手。”
崇睿挑眉,凉声说:“若不是有过人的本领,他如何能制住大师?”
赵文修癫狂大笑:“崇睿,现在你是鱼肉,我乃刀俎,原本我想先从那些老百姓下手,可这老秃驴实在是多嘴,我看,便从他先下手吧!”
赵文修话音刚落,那黑衣人忽然紧紧的握住剑柄,只要他稍微用力,明觉大师便能命断当场。
可明觉却依旧笑着,他笑着看赵倾颜:“赵姑娘,你要记得,你答应过的,要将我葬在怜素身边,我,先走一步了,她在柳树下,等了我太久,太久!”
说罢,明觉忽然出手,伸出两个手指紧紧的夹着黑衣人的剑刃,狠狠一用力,生生将剑折断,握住那截断剑,便往黑衣人喉结处扎下去。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崇睿飞扑过去,大喝一声:“不要!”
与此同时,黑衣人的断剑割破了明觉大师的喉咙,赵文修见崇睿扑上来,抓着赵倾颜便往后退,崇睿的剑快如闪电的朝黑衣人劈过去,那黑衣人只看见一阵白茫茫的光,接着便觉得天旋地转。
他的头,像球一般从台阶上滚下来,一直滚到下面平台上才停下来,崇睿抱着明觉大师便飞了回去。
那黑衣人没有了头的身子,在崇睿身后轰然倒下。
“好!睿王爷好样的!”那些人质中,有人爆发出喝彩声,接着更多的人发出掌声。
“不要啊!”赵倾颜被赵文修紧紧的扼住脖子,可她却决绝的要扑过去。
无奈,她在赵文修手里,哪里都去不了。
崇睿将明觉大师抱过来,张桐等人便即刻拔剑将崇睿他们三人护在中间。
明觉的大动脉被那杀手割破,正泊泊的往外冒着血,子衿急忙拿金疮药出来要给明觉治伤,明觉握着子衿的手摇头。
“不必了,死亡对我而言,是解脱,睿儿啊,我多希望我与你母亲未曾错过,若我们未曾错过,现在的你或许只是闲云野鹤,与子衿琴棋书画觅得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看小桥流水,看云卷云舒,多好!”
啊!
崇睿将明觉抱在怀里,仰天长啸:“您不要离开我,母亲将您留在我身边,就是希望我不至于没有亲人没有长者关心。”
“睿儿,人生聚散终有时,不管我们去了哪里,都会守着你们,你们要好好的。你附耳过来,我与你说。”明觉忍住剧痛,在崇睿耳边小声的说:“孩子,赵文修的命门在胸口处,还有千万不要让他逃走,他若逃走,生灵涂炭,一定要将他狙杀在此地,一旦离开此地,你便抓他不住了,这些年,他在京都挖了大大小小数百条逃离的密道。”
这些,都是明觉用生命去打探到的。
“好,我听您的,您先让子衿给您治伤。”自记事以来,这是崇睿第二次落泪,他滚烫的泪砸在明觉的手背上,明觉竟欣慰的笑了。
他伸手将崇睿的手拉过来,与子衿的手交握在一处,幽幽一叹:“彼岸花,开彼岸,花开不见叶,见叶不开花,花叶不相见,生生相错,你们千万要相守生生世世。”
言落,明觉大师蔼蔼一笑,如暮霭沉沉中走来的神仙,又像是守在清辉冷月下的少年,痴痴而盼。
接着,他的手从崇睿与子衿的手上滑落,崇睿眼神一痛,精准的接住他的手,握在手中:“您放心,我不会再让您与我母亲生生相错,父亲,我会为你报仇!”
言落,崇睿提着长剑站起来,指着赵文修:“赵文修,你算什么男人,用自己的妹妹威胁我!”
赵倾颜心如死灰的看着躺在地上的明觉,神色仓皇而凌乱,她喃喃自语说道:“都死了,因为我一个人,都是因为我,他们都死了。”
“母亲,不要!”子衿忽然感觉心口一阵钝痛,接着便听见赵倾颜的话。
子衿凄厉的喊声,提醒了冷厉的赵文修,他握住赵倾颜的手忽然伸到她脖子后面,一掌将她打晕。
“谁许你死的,我允许你死了么?”赵文修的眼神沉痛。
子衿跌坐在地上,背上额头上全是冷汗。
崇睿伸手去扶子衿:“你身上可有藏毒药?”
“藏了!”
“可有解药?”
“有!”
就在崇睿扶子衿起身的那一瞬间,子衿已经将药交到崇睿手里,崇睿冷冷的看着赵文修,凉声说:“今日,赵文修若是不死,我崇睿不配为人。”
子衿正欲说话,赵文修忽然开口:“崇睿,下一个,你想要留京都百姓的命,还是想要留你弟弟的命?”
赵、文、修!
崇睿咬牙,字字泣血!
“乡亲们,、我三哥想要救你们,可是我知道,今日不管是你们,还是我,谁都逃不出赵文修的手掌心,我崇义愿先走一步,只是我求大家,莫要为难我三哥,赵文修已经疯了,若是让他逃出京都,将来天下百姓都要受罪,赵文修来吧,小爷我不怕你!”
崇义眸色凉凉的看着赵文修,此时的崇义,不是多年前,那个在皇宫的大内和军营各处肆意撒野的小小少年,他是个男人,是个王子,是个战士。
他知道,他们的死,可以换取整个天下的太平,他知道,三哥重义,不管这台上困着的是他还是谁,只要是老百姓,都是三哥的软肋。
崇义的话,让围观的百姓动容,他们之中,有些人的亲人就在刑台上,只要赵文修一声令下,他们的亲人便会死,只要他们开口,崇睿便一定会救。
可是,崇睿救下他们的同时,便是将赵文修这魔鬼放出去的时间,只要赵文修被放出去,日后这样的悲剧,不管在任何地方皆会上演。
“王爷,杀了赵文修!”
起先那个去拦崇睿马车的男子,眸光眷眷的看着刑台上,他那可爱的小女儿,悲怆的说。
“求王爷杀了赵文修!”不管是刑台上的,还是观战的百姓,全都跪在崇睿面前,求他杀了赵文修。
这般盛大的场面,让崇睿动容,让赵文修畏惧。
好!
赵文修忽然拍手,指着那些百姓道:“你们都不怕死是么,那好,我便成全你们!弓箭手准备!”
“陛下驾到!”随着一声唱喏,赵文修的手停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那些围着京都无辜百姓的士兵亦是面面相觑。
接着,一声明黄色龙袍的明德从容的走来,他走到赵文修身边,有百姓咬牙切齿道:“狗皇帝,不得好死!”
明德凄然一笑,未曾在意。
他拱手对赵文修说:“赵相这是作甚?”
“替陛下巩固江山,难道陛下有意见?”赵文修言语之中,没有丝毫尊重。
明德拉起龙袍的衣角,眷念的摸了摸上面那象征至高无上的皇权的龙纹:“江山固然是美好的,可赵相若是将子民都杀干净了,我要这江山何用?”
“所以,你是来阻止我的?”赵文修睨了崇德一眼,眸子里没有一丝温度。
“诸位大月的将军,朕不才,虽是赵相的傀儡,但好歹也是握有玺印的皇帝,赵文修要杀崇睿崇义还是崇智,于朕而言,都没有任何问题,可他却不能杀光大月的子民,这些子民,或许有一天,会变成诸位的父母亲人,是以,希望大家放下屠刀。”
谁也没想到,明德出现,竟是来劝住赵文修的,他们都以为……
赵文修的眼里爆发出一抹幽光,而后淡声道:“找死!”
在赵文修说出“找死”二字的同时,他忽然出手,拧住崇德的脖子一转,只听咔嚓一声,崇德便软软的倒在地上。
倒下时,崇德的呼吸还没完全停止,他虚弱的张开眼,看着他正前方的崇睿,吃力的伸出手,断断续续道:“崇,崇睿,大月,大月交给你了!”
而后,他也缓缓闭上眼睛。
崇睿眼神冰冷的看着赵文修,凉声说:“赵文修,你到底还要杀多少人?”
“杀到你退出京都,杀到你再也不敢与我争这天下。”杀了崇德之后,赵文修的丑恶嘴脸便彻底暴露出来了。
“你若是明君,这天下不必我来争,自然就在你手里,可偏偏,你不是人,我如何能让一个畜生占领我的祖宗基业,伤害无辜黎民?”
这天下,崇睿无论如何,都是要争的。
“赵文修,你杀了我们吧,杀了所有被你绑架的人,可即便你杀光天下的人,这天下也不可能是你的,因为你不配!”崇义愤恨的看着赵文修。
即便崇义如何挑衅,赵文修始终不做回应,他始终淡淡的看着崇睿问:“天下与百姓,你要什么?亲人与大义,你如何选?”
崇睿沉默。
“弓箭手准备!”赵文修一抬手,所有的弓箭手都将弦拉满,等着给崇睿致命一击。
这时,崇睿感觉一阵风吹过他的鬓角,接着便听到玉影的声音:“陛下,我们已经准备好,只是我们人手不够,只怕还是会有伤亡。”
崇睿静静的听着,忽然转身微笑的看着子衿:“我袋子里有毒药,你们只需三个人将药粉撒下,无需出手,那些人都得死。”
子衿茫然,可却不动声色!
“可若是误伤老百姓怎办?”玉影问得小声,子衿能感觉到有声音,却听得不真切。
崇睿拨弄子衿的刘海:“无妨,子衿手里有解药!”
“好,赵文修交给你!”玉影说罢,便从崇睿那里将毒药带走。
赵文修不知崇睿在搞什么,看样子,他似乎在与慕子衿商量什么,可到底是什么,赵文修不得而知。
只是见他二人这般,他心里总是有些堵,担心崇睿会作怪。
听见崇睿的话,子衿心里总算是有了底,笑容也越发明媚,崇睿看在眼里,眼神一下子就变得炙热起来。
若不是现在形势紧张,他倒是真想将她拉到僻静处,狠狠的亲吻一番,以解相思!
“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了,给我杀!”
赵文修的“杀”字刚说出口,那些士兵忽然全部软绵绵的倒下,同时倒下的,还有许多老百姓,见状,子衿与崇睿分别奔向两个方向。
崇睿的目标是赵文修,子衿的目的是那些无辜受毒害的老百姓。
赵文修见士兵全部倒地,当下大惊,正欲逃窜,却被崇睿挡住去路,崇睿手执长剑拦在赵文修面前:“赵文修,你杀了多少人,今日我便让你受多少刀!”
哈哈哈!
赵文修疯狂大笑,而后阴鸷的说:“若是这般说来,我岂不是要被千刀万剐?可是崇睿,你有这本事么?”
“打过就知道!”崇睿不再与赵文修废话,提着长剑便往赵文修身上砍去,因为带着愤怒与悲伤,崇睿的招式变得十分狠辣,一上来便招招致命。
每一剑,都例无虚发的砍在赵文修身上。
赵文修从未与崇睿动手,一直以来,他也只当崇睿与崇景实力相当,可现在看来,崇景算个屁。
赵文修不敢情敌,全力以赴的与崇睿缠斗,杀死崇睿,是他最后的生机,为了活着,赵文修拼命之下的实力,竟也不容小觑。
一番比试下来,崇睿虽然没有受伤,却再也没有讨到半点好处。
刑台上,子衿在张桐的保护下,给那些中毒的百姓解毒,而后松绑:“这里很危险,你们都各自回家去吧,将门关上,切不可好奇出来看。”
赵文修狗急跳墙,势必会抓住一个便杀一个。
那些百姓听了子衿的话,连忙逃窜,各自回家锁门。
崇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站在子衿面前:“三嫂,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是担心这位姑娘的安危……”
“你是北狄皇后?”崇义身边的女子打断子衿的话,淡声问。
子衿点头:“对,我是北狄皇后!”
“好,很好!”那女子连说了两声之后,便取了发簪朝子衿刺过来。
那女子动作太快,谁也没想到她竟会突然发难,子衿从容的往后退了一步,倒是崇义,大惊失色的叫道:“桑朵,你干什么,那是我三嫂!”
就在桑朵的簪子快逼近子衿时,她忽然自己往后退踉跄后退了几步,簪子掉在地上,碎成片,而她抚着胸口,愤恨的看着子衿。
“桑朵,你疯了么?”崇义走过来,狠狠的握住桑朵的肩膀,眼神里只有一片冰冷。
桑朵凄苦一笑:“你才疯了,我灭族的仇家在此,我杀她有什么不对?”
这……
“姑娘这么说,无可厚非,可姑娘自己却应该想想,若不是你父兄觊觎我北狄疆土,何至于会弄得如此下场?”
此时的子衿,肃穆端庄,一派大国皇后的威仪。
桑朵正欲反驳,子衿却再次开口:“况且,我北狄将士也曾给过你父兄生机,在崇景伏法之后,我方曾让他放下武器,回到差扎尔部去,可他却执意要攻城,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姑娘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执着,倒是与你父兄有几分相似。”
虽然子衿没说,但是她的眼神里明明白白的写着,她不喜欢这桑朵姑娘。
“成王败寇,你赢了你自然敢这般大放厥词,有本事你便与我打,生死由命!”好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
子衿权当听了一个笑话:“崇义,你现在可将她带走,她若是再诸多挑衅,嫂子也不能由着她辱没。”
崇义咬牙,从腰带上将钱袋子解下来,同时取了一把匕首出来,柔声说:“你兄长侵犯北狄在先,你不分青红皂白在后,而我算是害你家破人亡的凶手,你可以选择拿着钱离开京都,也可以选择杀了我,但是我希望所有的仇怨都终结在我这里。”
“崇义……”
子衿大骇,以这女子的个性,只怕她会选择用匕首杀崇义!
果然,子衿的话没来得及说完,桑朵已经从崇义手里接过匕首,她看了一眼匕首上繁复的花纹,凉声说:“我们最大的错误,便是在错的时间相遇,又变成了错的人。”
崇义闭眼,心比冬日还有寒冷!
桑朵咬牙举着匕首要刺下去,可匕首在靠近崇义的时候,却被一股力道拍飞,连同一起飞出去的,还有桑朵。
“三嫂,让她杀!”崇义想,若是仇怨能终结在他这里,也是不错的。
可是,子衿却说:“崇义,你别傻了,不管你如何眷念,她骨子里都是差扎尔人特有的冷漠顽强,今日即便她杀了你,他日她还是觉得是我们的错,她甚至会将你的死一同归咎与我们,为了这样的女子,不值得!”
可值不值得,却是崇义的选择。
他苦笑着越过子衿,将桑朵扶起来,柔声说:“我们,一笔勾销吧!”
而后他握着桑朵的手,将匕首放在桑朵手里,狠狠的往他心口扎去,桑朵的眼里闪过一丝冷厉,咬牙便要刺下去。
却再一次被藏在暗中的玉影出手相助,她将崇义拉起来,狠狠的甩了桑朵两个耳光,并凉声说:“再给你一次机会,滚或死!”
崇义闭眼,转过身去不再看桑朵的眼睛:“我给了你两次机会,两次你都下手了,可我嫂子却给了我两次机会,你让我死,她要我活,抱歉!”
崇义站起来,走到子衿身边,再也没有回头看桑朵一眼。
桑朵看着崇义挺拔如玉的背影,放下手中的匕首,毅然离去。
而监斩台上,崇睿已经在赵文修身上留下大大小小无数的伤口,他自己却毫发无损,赵文修气到极致,举着剑狠狠的往赵倾颜身上攻击,崇睿眸色一凉,隔开赵文修的剑后,一掌拍在他胸口,赵文修飞出去很远,眼看着他就要转身扭头去攻击子衿,崇睿忽然欺身上来,拉着他狠狠一掌拍回到监斩台上趴着。
赵文修何曾受过这等羞辱,他咬牙想要站起来再战,崇睿冷眼看着他,出剑架在他脖子上:“赵文修,你输了!”
哈哈哈哈!
“我没输,我杀了对你而言很重要的唐宝与明觉,而对我最重要的两个人,你却永远也不会对他们下手,啊哈哈哈!”
“若是你觉得这样,你心里会舒服些,我没意见!”崇睿并不在意赵文修的坚持,对他而言,赵文修已经输了。
赵文修眸色一凛,所有的笑都因为崇睿的一句话而卡住,他眸色凉凉的看着崇睿,咬牙道:“你不敢杀我,你若是杀我,由之会恨你!”
崇睿未说话只是举起长剑,只要他这一剑下去,他也就能给明觉和唐宝报仇了。
“不要,崇睿!”就在崇睿的长剑即将取下赵文修首级的时候,赵倾颜忽然清醒过来,她跑过来挡在赵文修面前,崇睿的剑尖甚至划破了她的颈项。
“母亲!”崇睿大惊,连忙收剑。
赵倾颜眸色凄凉的看着崇睿说:“你将武功废除,这样日后他便再也掀不起波澜,只求你看在我与由之的面上,不要杀他。”
“倾颜,你让开!”赵文修咬牙,若是那样活着,他还不如去死。
“大哥,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为何还如此看不开?”尽管过往不堪回首,可赵倾颜还是不忍看着赵文修去送死。
人生,不就是因为看不开,才繁衍出这么多是非么?
“你再不走开,我杀了你!”赵文修怒极,不管不顾便一掌拍在赵倾颜背上。
崇睿的剑,再次回到赵文修的脖子上。
子衿从刑台上跑过来,将赵倾颜扶起来:“母亲,您当他是大哥,可他却无时无刻不在期盼我们都去死,在他眼里,已经没有亲情可言。”
“可若是杀了他,日后由之与你们如何相处?”赵倾颜的话,让子衿与崇睿皆是一愣。
是的,即便错在赵文修,可赵由之也不可能再跟他们同心同德。
赵文修又惊又怒的指着赵倾颜怒骂:“我当你真是为了我,原来,你是为了他们,赵倾颜就算下了地狱,我也会在地狱等着你。”
一滴泪从赵倾颜的眼角滑落,若是连解释都不愿,只能说明,赵倾颜是真的放弃了。
崇睿见赵倾颜难过,心中不忍,便掐着赵文修的任督二脉,轻轻一点,赵文修便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被拆散了一般,疼得厉声尖叫。
“你武功尽废,日后好自为之!”言落,崇睿走过来,与子衿一同扶着赵倾颜要离开。
对他而言,放弃杀赵文修,是他最大的极限,当初他设计杀害子衿,阴差阳错将子衿送到自己面前,是他做过最值得崇睿放过他的事情。
可没了武功,对于心狠手辣的赵文修而言,就等于将自己的命交给仇人,这样的未来他不能忍。
就在崇睿他们沿着台阶而下时,赵文修忽然起身,冲到崇睿身边,抢了崇睿的佩剑,张桐担心赵文修对崇睿不利,握着手中的剑便掷了过去。
可赵文修却用崇睿的剑抹了自己的脖子,他身形一晃,躲过了张桐的剑,可大量的鲜血却从他的脖子上流出来。
赵倾颜回头,见赵文修自刎,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崇睿怀里。
赵文修看着赵倾颜,眼里有缱绻的深情,这样多好?这样多好!
他永远也不会告诉倾颜,他曾那么不堪的爱过她!
子衿与崇睿默默的看着赵文修生命流逝,不管能不能救,子衿都不会出手,因为他只配用这样的方式,去祭奠那些亡灵。
赵文修死了,一切也都结束了。
将赵倾颜安置在马车上后,张桐问:“陛下,现在是直接进宫么?”
“不,先去寻赵由之!”崇睿沉声开口,神色却异常严峻。
赵文修所犯之罪,每一桩每一件都是万死难辞的大罪,按理说,赵由之不可能不阻止他爹,现在崇睿最担心的,是赵由之会不会遭遇不测。
“你们先去皇宫等着,我与皇后去看看便成!”说罢,崇睿自己赶着马车,带着子衿与赵倾颜,便往赵家走去。
在去赵家的路上,他们遇到同样关心赵由之生死的崇智,一行四人便往赵家走去。
赵文修死亡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全城,可赵家却十分安静,崇睿等人站在大门口,疑惑的看着赵家的牌匾。
静,依旧是如死亡一般的安静。
崇智性子急,走上前去便一脚将门踢开,随着大门敞开,他们终于看见,赵家之所以安静,是因为根本就没有人。
地上有许多散落的衣服和少量的珠宝,还有摔碎的古董,唯独没有人。
崇智问:“三哥,看起来,赵家的人都跑了,这里看上去也不像有人的样子,我们还要进去么?”
“进,快进,由之还在里面!”赵倾颜再次幽幽转醒,看着狼狈的院子,她最担心的,是赵由之会想不开。
赵倾颜带领着他们去到后院,与前院一样,这里看上去也是空无一人。
子衿与崇睿不由得面面相觑,这样下去,可真是没办法找了。
“去找,由之在的!”因为赵倾颜的确定与坚持,子衿等人不得不在后院翻找。
崇睿一直将子衿带在身边,两人在后院的房间里找了许久,也没个线索,倒是在隔壁的崇智大喊一声:“三哥,你快过来,我好像发现了什么?”
听了赵由之的话,子衿与崇睿连忙跑到隔壁去,却见崇智面前,有一盆兰花,可能是因为经常被人移动的关系,兰草变得十分凌乱,最主要的是,墙后面,有女人的声音。
崇睿快步走过来,试着转动那花盆,只听“咔嚓咔嚓”的声音,对面的墙上忽然出现一个门,门被打开后,门里居然是郁郁葱葱的另外一个院子。
院子里有很多女人的声音,只听有人说:“这都怎么了,一天一夜没给我们送吃的,即便我们不吃,少爷总是要吃的吧?”
少爷?
子衿走上前去,有女子看见子衿,不屑的说:“相爷怎么又弄了女人回来,我们这么多人陪着少爷,难道还不够么?”
“女人,女人,我要女人!”
是赵由之的声音!
与此同时,崇睿与崇智走了进来,就在几人面面相觑的时候,赵由之跌跌撞撞的从屋里跑了出来,只是,他却不是子衿记忆之中那个温文儒雅的赵由之。
赵由之披着一件半敞的白色长袍,两个系带松松垮垮的勾在一起,露出赵由之精瘦的胸膛,他的头发披散着,眼神浑浊,里面除了欲望,再也没有其他,脸色苍白得好像来自地狱的恶鬼,看见子衿,他笑着扑上来。
崇睿与崇智同时出手,将子衿拉到身后,两人堵在子衿面前,崇睿还好,他只是冷眼看着赵由之,可崇智见到这一幕,气得肺都要炸开。
“赵由之,你对得起我姐姐么?”说罢,崇智欺身上前,一记左勾拳便将赵由之放倒在地上。
那些女人吓得惊声尖叫:“杀人啦杀人啦!”
可赵由之却神思恍惚的看着子衿笑:“美人,美人,美人!”
“不对!”子衿冲上前来,却被崇睿拉了回去。
“有何不对?”崇睿问。
子衿见崇智又要动手打人,连忙叫住崇智:“崇智,你住手,表哥是被人下药了,你不能打他!”
被人下药?
“快,将他摁住,我要替他把脉!”
听了子衿的话,崇睿连忙上前一步,将崇智拉开,而后反手将赵由之擒拿住,子衿从袋子里取了银针出来,撩开赵由之的衣角,在他腹部施针,赵由之那疯狂的神态才有所缓和。
子衿取了赵由之的手过去给他探脉,心里已是了然。
“他中毒了,赵文修可真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子衿咬牙,抬头看着那些侍妾,凉声道:“你们都是赵文修给他找的侍妾么?”
“是……是的,丞相说,不管是谁,只要能怀上孩子,家里的人便能封官得产,做人上人。”一个红衣女子大着胆子说。
崇智怒不可遏:“赵文修,老子定要杀了他!”
“他已经死了!”崇睿淡淡一句话,却引起了那些女子的极度恐慌,她们慌不择路的四处逃窜。
“若是敢逃者,杀无赦!”崇智守在门口,眼里全是冰冷的杀气。
再看赵由之,眼角氤氲着迷蒙的泪光,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芷水,芷水……”
子衿给赵由之服用了一颗解毒丸,崇睿这才将他扶起来,淡声问:“现在如何?”
“三哥,你杀了我吧!”赵由之心如死灰的说。
崇睿眸色淡淡的睨了赵由之一眼:“为了救你,我大举进攻大月,你却让我杀了你?”
崇睿的声音充满了危险,子衿怀疑,赵由之若是再敢说一个“死”字,崇睿会毫不手软的给他两耳光。
“可我没脸回去见芷水!”赵由之从未如此绝望,也从未如同恨赵文修这般,恨过一个人。
“你寻死觅活,确实没脸去见我姐姐!”崇智与崇睿一样,不管多么艰难,想到的是如何活下去,而不是如何去死,所以他也看不起寻死觅活的人。
可子衿却理解赵由之,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像他们这样的人,若是背叛了感情,心也如同死了一般,活着多余。
即便,这种背叛非他所愿。
“崇智,你少说两句!”子衿看不下去,阻止崇智再说话。
子衿淡淡的看着赵由之,柔声说:“今日之事,只有我们知道,你放心,即便芷水知道,她也不会因此而嫌弃你,你也是受害者!”
子衿安慰赵由之的时候,崇睿走到那些蜷缩在一团的女子身边,淡声问:“你们都有谁怀了孩子?”
既然是赵文修用来繁衍后代的工具,那最少也有人已经怀孕才对。
有五六个女子站出来,怯懦的说:“我们几个都已经怀孕!”
或许,她们以为,肚子里的孩子便是她们活命的武器。
可赵由之在听到“怀孕”这两个字时,忽然像受了莫大的耻辱一般,冲到崇智身边,将崇智的剑抢到手上,接着又冲到那些女子身边,一剑便刺穿了一个女子的胸膛。
“表哥……”子衿想上前,可崇睿却拉住子衿:“今日你若不让他将这些女人杀光,日后他定然抬不起头来做人。”
听了崇睿的话,子衿没有上前,而是将自己藏在崇睿怀里,不忍去看。
而赵倾颜,她就站在崇智身后那道暗门前,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默默的流泪。
那些女子吓得四处逃窜,有一个女子说:“少爷,“一日夫妻百日恩,您怎么忍心杀我们?”
赵由之像来自地狱的幽灵一般,恶狠狠的一剑刺过去:“你们将我绑起来肆意玩弄的时候,可曾想过,我赵由之会有自由的一天?”
寥寥数语,却触目惊心!
他们都无法想象,像赵由之这般天之骄子,在被一群女子抓起来亵玩的时候,将是何等的绝望。
这一刻,崇智都不由得动容,
尽管赵由之长期被灌****催情,可他毕竟是男子,在有崇智挡住门口的情况下,赵由之用了半个时辰便将那些女子全部杀光。
原本幽静的院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随处可见那些女子的尸体。
哐当!
赵由之将剑丢在地上,而后跪在地上痛哭。
谁也没有阻止他,由着他痛快的,将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又过了半柱香时间,赵由之走到崇睿面前,恭敬的跪下行礼:“陛下,我杀了人……”
“我没看见你杀人,子衿,你看见了么?”崇睿打断赵由之的话,子衿连忙摇头,柔声说:“我也没看见!”
“姐夫,我姐姐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生产,聘婷也已经学会走路,会叫父亲母亲,该回家了!”
这世间所有的话,都抵不过芷水与聘婷的名字,赵由之含着泪跪在崇睿面前,哽咽道:“多谢三哥!”
“不必客气!”崇睿接受,并主动伸手扶住赵由之,离开那个让他难堪的院子。
回到马车后,子衿与赵倾颜替赵由之整理了衣衫,子衿替他束发,让他再次变成浊世佳公子的俊俏模样。
崇智将那些女子的尸体拖到屋里去,点燃火折子,将那些尸体焚烧殆尽。
一行人在漫天的火光中,缓缓的往皇宫走去。
三天后,崇睿下诏:废大月国号,大月所有疆土归北狄所有,封崇义为建安王,镇守京都,将京都更名为旧月城。
崇仁依旧镇守南边,被封南安王,将幽兰美人一并送到凉州,如此一来,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分别有崇睿信任的人镇守。
无论王公大臣还是土豪乡绅,土地一律收购,再行分配,碍于崇睿威名,加上北狄此策颇得人心,推行起来,竟意外的顺利。
崇睿没有在旧月城逗留,去看望他母亲与明觉之后,崇睿便带着人回了韵城,回到韵城之后,崇睿得知何光远勾结赵文修,意图杀害子归一事,他只是抱着子归,紧紧的抱着,很久没有松开。
之后,他让人将何光远送到碎叶城,在魂归的“保护”下,何光远再也未能见到子衿或是子归。
考虑到韵城在最北端,崇睿迁都至榕城,这样,崇智便只能在崇睿眼皮子底下,天天去早朝,时不时还要接受崇睿的奚落打击外加干涉他行房自由。
崇智水深火热,多次离家出走,逃到老七那里或者老六那里去诉苦,可最后都被他们无情的打包送回崇睿身边,让崇睿继续蹂躏老八,只要不将战火蔓延到他们身上,谁管老八是不是水深火热!
很多很多年以后,崇睿与子衿又生下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可崇睿的后宫,依旧只住着这个叫慕子衿的女人。
他们,兑现了对彼此的承诺!
所有经历过磨难,却保持着善意的人们,最后都会得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