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之前何絮儿被推下城楼,大家都心有余悸,众人合力跑过去给那女子当了人肉垫子,将那女子救下来。
女子倒下来之后,发现自己并未倒在地上,心有余悸的哭着喊着,“谢谢你们救我一命,谢谢!”说完,便抱着孩子藏在人群之中,那些百姓也忧心她会被崇景抓住,连忙护住她,她东躲西藏,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崇景搜寻了许久,也未曾搜寻到女子的身影,寒风更加凛冽,可是再凛冽的寒风,也不敌崇景此刻的眼神冰冷。
他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猎猎的风吹起他的黄色的衣角,他的衣角翻飞着,他却淡淡的看着下面的民众,良久才开口,“慕子衿已然逃离皇宫,我母妃也是被她所杀。”
“你放屁,你母妃明明就是偷人死在床榻上,怎么可能是三嫂所杀,三嫂一个弱女子,如何突破层层防卫,从永和宫去到青华宫杀人?”崇礼毫不畏惧的看着崇景,一脸的不屑。
崇景忍无可忍,手里那枚始终没有发出去的暗器,终于脱手而出,直逼崇礼的面门而去。
崇礼看着那枚暗器在自己的瞳孔之中慢慢放大,他诡异的笑了笑,“你们看吧,我是第二个冤魂,接着还有……”
崇礼的话没说完,便已经七窍流血而亡,他的眉心处,有一点红心,诡异的渐渐变成黑色。
人们先是愣住,而后……
“太子杀人了,太子杀人了,快跑啊!”人群之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满大街的人开始乱跑,这场****,持续了很久很久……
待民众散去之后,崇景看到那身熟悉的衣裙,被人挂在一面客栈用来书客栈名字的旌旗上,微风吹动,像是在跟崇景炫耀,崇景,你又输了一次。
最过分的是,不知谁将关押崇礼家人的笼子打开,除了已经死去的崇礼,那些囚车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崇景紧紧握拳,“该死的,该死的!”
他冲下去,揪住一个禁军的衣领,声色俱厉的说,“人呢,你们看守的人呢?”
“回……回殿下,人没了!”至于怎么没的,他们也不是很清楚,那些人都只觉得被巨大的冲击力冲到一边,待他们回来时,囚车已经被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崇景又挫败又愤怒,原来这江山,也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这场暴乱之后,天香嫂子也消失在京都,崇景开始大肆搜查,奴一排查之后,他不惜亲自出马,就是为了抓住崇睿的影卫。
他不信这些民众有这般聪明,一定是崇睿家的那些影卫,只有他们,能掀起风浪,崇景知道,想要挽回民心,必须要将那些人全部处死。
于是,京都便开始了一场血腥大清理。
鉴于崇景搜查的力度太大,玉影玲珑也只能关闭了素衣坊,易容成一般的农妇,逃离京都。
京都与锦州交界处,上窑村。
“大娘,求求您救救我吧,我被夫家追杀,实在走投无路了!”一个面黄肌瘦的农妇跪在一户农家小院之中,不停的给农妇磕头。
那大娘为难的看着农妇说,“闺女,不是大娘不帮你,大娘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啊,你看这世道这么乱,我们就老两口,没钱没势,连饭都吃不起,真不知如何帮你。”
“大娘,我夫家重利,想娶一位官宦人家的小姐做正室,奈何我娘家对他有恩,他不敢公然休妻,便想杀了我,若不是我家丫鬟衷心,只怕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有银子,我可以养活你们,就是求求你们收留收留我。”
农妇扮相的女子从怀里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那大娘也不识得是什么东西,便说,“你也别给我看,我又不识字。”
始终坐在一旁抽着旱烟沉默不言的大叔忽然敲了敲烟斗,淡声说,“进来吧!”
“谢谢大叔!”农妇一进门,便将银票塞到大叔手里。
那大叔一看,“我的乖乖,你这到底是什么人家,竟这般有钱!”
“这是多少钱啊?”大婶见大叔一脸惊愕,连忙凑上来看,可她实在看不懂,便只能作罢。
大叔没有回答妻子的话,而是将银票退给农妇并说,“闺女,财不露白,你赶紧收起来,我们收留你便是。”
“大叔,这些钱是我答谢两位的,有这些银子,你们生活也可以过得好些,不必推诿了,你们救我一命,待他日我躲过这劫,定会给两位更多酬谢。”
“闺女,你这可是五百两,我几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啊!”对他们而言,这些银子,足够养活村里所有人几年。
什么?
那大娘听大叔一言,吓得不知说什么好,“闺女,你这……赶紧收回去。”
“你们收下吧,我还有钱!”女子像是急了,跺跺脚说。
两人傻眼了,一个孤身女子,竟有这么多钱,这……
“你们放心,我夫家不会往这边走,即便走,他们也不可能挨家挨户的查这里,他们只会去查客栈饭馆,你们就放心吧!”女子像是害怕两位老人因为她太有钱而不肯收留她,吓得赶紧解释。
哎!
“那我们也不能要你这么多钱!”大叔依旧坚持。
女子急了,“这些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不过就是我买一个首饰的钱而已,你们就不要推脱了?”
呃!
“既然如此,我们就谢过闺女了!”
两人盛情难却,只得收下,但是老头却说,“你在家守着,我去镇上换成银子,再买些酒菜和药,屋里那位再没药,可就死了。”
屋里还有人?
女子眼神一凛,但是却并未多言,她静静的跟着农妇进屋,却在看到榻上那个男人时,大惊失色。
榻上躺着的,竟然是原本该待在皇宫的李德安。
只是李德安像是生了重病,昏睡在榻上,大概是卧床太久,整个人又黄又瘦,全然没有在皇宫时的丰盈。
而农妇,自然是玉影易容而成。
她之所以选择躲在京都与锦州交界的上窑村,便是希望太平之后,再次回到京都,帮着崇睿继续监视京都动向。
李德安这样出现在这里,自然不是平白无故,玉影打算将人救活,等他醒来再问是什么情况,他为何会忽然失去踪影,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这一等,便是三日。
三日后,李德安才悠悠转醒。
夫妻两求神拜佛一顿感恩,“哎呀,这人不死不活的躺在这里一个多月了,总算是醒来了,你这闺女是个福气之人,若不是有你和你的银子,他也死定了。”
两人喜上眉梢的样子,让玉影觉得倍感温暖。
“大娘大叔,这位大叔刚醒来,劳烦您二位去弄些吃的给他,要清淡些!”玉影打算将两人支走,而后再问清楚情况。
大叔大婶都是淳朴之人,听到玉影的话,自然是拍了拍大腿说,“哎呀,真是的,看我们都只顾着高兴,走走走,去弄些薄粥给这位。”
两人离去之后,玉影才走到李德安身边,淡淡的看着他说,“我是睿王殿下的侍卫,李公公为何这般模样出现在这里?”
什么?
李德安眼神一亮,“你说你是睿王殿下的人?”
“对,你不在皇宫照顾皇帝么,怎么会在这里?”玉影再次开口问。
“姑娘,你快些去告诉王爷,陛下已经被崇景杀死,现在这个陛下,是假的!”李德安着急的拉着玉影的衣袖。
什么?
玉影吓得不轻,“你说皇帝被崇景杀了?”
“是的,那夜陛下暴怒,与崇景在养心殿对质,谁也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第二日崇景便成了太子,我心里觉得不对劲,便悄悄观察,后来我发现那人是假的,原本想要告诉王妃,可被人打断,回去后,我便被崇景一掌拍在天灵盖上,那些人可能以为我死了,便将我丢在乱坟岗,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我竟被这两位救下,一直藏在此处休养,对了,宫中局势怎样了?”
李德安在宫中多年,知道这样的情况,宫中自然是一片大乱,而崇景,既然敢对皇帝下手,自然不会放过其他的皇子,尤其是崇睿!
玉影将所有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李德安,李德安大怒,“那姑娘是怎么离开京都的?”
“崇景被民众攻击,逼他交出王妃,我得知后,便潜入皇宫,见他们易容一个女子,让她假扮成王妃去糊弄大众,我便巧施妙计,将那宫女藏起来,自己假扮成王妃的样子,在城楼上拆穿了崇景,他大怒之下,便全城搜捕我们,我担心被他发现,这才躲起来。”
“那个连自己父皇都杀的魔鬼,若是让他当上皇帝,天下必将生灵涂炭。”李德安激动不已的说。
玉影却十分冷静,“王爷不会让他得逞的。”
“姑娘,你快些去告诉王爷,让王爷做好打算啊!”李德安一着急,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玉影替他顺气说,“好,你别急,我替你易容,你好好的藏在这里养伤,这些银子你留着,有银子傍身总是没错的,待王爷打回来,一定会来接你,你要保重。”
“姑娘,你且安心去见王爷,告诉王爷,让他一定要回来寻我,我手里有对王爷很重要的东西,还有,若是王爷回来时,我已遭遇不测,王爷可上灵台山去寻找一位师父,王爷与他是旧识,他会将东西交给王爷!”李德安说完,便累得气喘吁吁,气若游丝。
玉影点头说,“你且安心休息,王爷会来寻你的。”
言落,玉影转身离去,将那大叔大娘叫进屋,说明了情况,一听是崇睿的部下,两人便激动不已的说,“我家两个儿子都在睿王殿下的锦州巡防营当差,姑娘你只管去,我们一早便知道屋里这位公公定然是从皇宫逃出来的,所以才一直救治他。”
“好,我要将他易容成别的模样,他在皇宫是大红人,皇宫人人都认得他,日后便劳烦大叔大婶照顾好他,这些银子我替您两个儿子孝敬两位,两位保重,我定会告诉他们,您二位是多么的深明大义。”玉影说完,又要给他们钱。
“闺女,你就不要客气了,他们被太子断了粮草,一定缺衣少食的,你将银子带去西凉,哪怕让他们多喝一碗粥都好!”
这便是天下父母心!
玉影给两人鞠躬,然后准备离开。
可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跌跌闯闯的跑进来,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玉影飞身上前拧住那人的胳膊,那人吃痛,却跪地求饶,“姑娘,姑娘在下能否求姑娘一事?”
“何事?”玉影没想到,这年头求办事的人还挺多,她刚求完,这里又有人求了。
“我是郭全福将军的部下,奉命寻找他被崇景藏起来的妻儿,可是我日前发现,他的妻儿都已经死了,从尸身腐烂的程度来看,应该死了一个多月,这是他妻子的手镯,这是他儿子的长命锁,姑娘您会武功,求您将东西带去西凉,让郭将军千万不要与睿王殿下开战。”
什么?
“你凭什么说你是郭将军的属下?”玉影眼里杀气大盛,她才不信这世间有这般巧合的事,随便撞进来便遇见李德安,随便撞进来,便是郭将军的手下。
“听姑娘语气,应当是认识郭将军与睿王的,郭将军最爱与睿王喝酒,他从不尊称睿王殿下,从来都是你大爷的,你他娘的叫殿下,殿下也不恼他,都会叫他郭大傻子!”
竟全都对了!
玉影拧着他的衣领说,“正巧我要去西凉,便带上你,你若是骗我,我宰了你。”
玉影说完,与那对夫妻和李德安抱拳,而后抓着那人衣襟,飞鸿一般的掠出去。
李德安眼珠一转,“你们快些将我藏起来,估计不日便会有人来这里排查。”
夫妻两人一合计,便将李德安藏在床榻下的地窖之中,这是两个儿子给他们弄的,为了躲避战乱用的。
两人刚将银子和李德安藏好,便有人过来寻找一名受伤的黑衣男子,当真是险!
三日后,凉月城。
崇睿集结了所有的士兵,城楼上也放满了火油和投掷火油的用具,他与郭全福的战争,终于在崇睿的主动挑战中一触即发。
郭全福坐在战马上,看着崇睿说,“王爷,我是真不愿与王爷交手,相信大家都不愿与王爷交手,可是我老郭有妻儿在崇景手里,得罪了王爷!”
郭全福手举着令棋,却迟迟无法下令攻城。
与崇睿相处的那些日子,对郭全福而言,是如此的珍贵,而郭全福手下的士兵,很多都受过崇睿的恩惠,被崇睿指导过功夫,他们都静默的低着头,并不愿与崇睿打仗。
副帅李茂清指着那些垂头丧气的士破口大骂,“你奶奶的,你看看你们的熊样,还没跟崇睿打起来,你们都输了气势,你们别忘了,你们是大月的军人,崇睿是他娘的乱臣贼子。”
崇睿站在城楼上眸色凉凉的看着那李茂清,对身后的黄影说,“这人是你的了,必须让他死。”
黄影好战,他兴高采烈的点头,“好勒,保证不让他活着!”
“郭大傻子,你是将领,自然不能如此说话,各位同袍,我崇睿被逼到如今这个地步,实属无奈,还望各位海涵,但是在战场上,我们是敌人,各位不用为难,该杀便杀,我崇睿不会怪大家!”
崇睿的话,从城楼上传得很远很远……
郭全福一咬牙,“对,殿下说得对,我们是军人,生死有命,大家都给老子打足了精神,杀进凉月城,但是不许伤了殿下分毫!”
“诺!”
万千将士的回答,声震山河。
崇睿哭笑不得,“真他娘的是郭大傻子!”
那李茂清被郭全福的话气得直跳脚,“郭将军,你别忘了,你是太子殿下的兵。”
郭全福一把方天戟直指李茂清,“你大爷的少给老子啰嗦,老子是大月百姓的兵,是陛下的兵,什么时候变成崇景的兵了,你若再穷咧咧,老子杀了你祭旗!”
那李茂清知道郭全福是个急脾气,怂包一样的敢怒不敢言,只得在心里说,“郭全福,看老子回去怎么参你一本。”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十分简单,郭全福拼命,他在后面捡漏,待回到京都,他参郭全福一本,郭全福一死,大月便再无强将,而他,便是大月的新一代战神。
郭全福自然也知道他心里所想,他冷哼一声,在心里腹诽,“你大爷的,让你嘚瑟几天,若不是战前杀将动摇军心,老子一方天戟劈死你。”
郭全福一脸怒气,便抓起令旗往天空一丢,“给我杀进凉月城!”
“杀不得!”一道黑影飞奔过来,稳稳的接住令旗,让令旗不至于落在地上。
“宫二?”郭全福眉头跳了跳,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全身蔓延。
被叫宫二的人一把抓住令旗,沉痛的跪在郭全福面前,“将军,嫂夫人与小侄儿,早已殒命,我找到他们时,他们已经腐烂,只能模糊可辩容貌,还有这是嫂夫人的镯子,这是小侄子的长命锁。”
在宫二身后,站着一身黑衣,清丽嫣然的玉影!
郭全福抓着那镯子与长命锁仰天长叹,“崇景,我草你大爷,你竟杀我妻儿,我与你势不两立!”
“调转队伍,杀回京都!”郭全福霸气一声吼,目测起码有十万人调转方向,直指京都方向。
“没动静的人都看清楚了么?”崇睿对身后的黄影说。
黄影点头,“看清了!”
崇睿听后,足尖轻点,便如大鹏一般,往郭全福方向扑去。
李茂清哪里想打会有这样一出,他跳脚怒骂,“郭全福,你疯了!”
郭全福眼里全是血丝,他方天戟一挥,便要砸死李茂清,李茂清吓得四处逃窜,却被玉影飞身起来,轻轻一脚,便将他踢到郭全福脚边。
郭全福的方天戟抡下去,那李茂清脑袋便像西瓜掉在地上一样,全是红酱子溅在雪地上。
“不想随我杀回大月的,都给老子滚!”此时的郭全福已然失控,像野兽一般的看着众将士。
崇睿飞身下来,淡淡的站在郭全福的马上,随手一抢,便将方天戟夺下,“此时不能回大月!”
“为什么?”郭全福逮谁咬谁,他没敢提崇睿的衣领,但是却怒吼崇睿。
“时机未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你他娘的说的容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谁知道十年以后会是什么样子,老子现在就要去杀崇景,你让开,不然跟你翻脸!”郭全福是真的气着了,整张脸通红,脖子上脸上额头手臂上,青筋暴涨。
崇睿一把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抡了一圈,“郭大傻子,我的妻子儿子也一样在他手里,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只怕比嫂夫人的遭遇更痛苦,我怎会不了解,但是你现在杀回大月,你杀得回去么,即便你有粮草有人马,若是遇上一场暴风雪,不用回大月,你都得死在路上,来年春好,到时候你再找他算账,又有何难?”
崇睿的话,终于让郭全福稍微冷静了些,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可怜兮兮的说,“王爷,我心疼啊!”
崇睿拍了拍郭全福的肩膀,沉声问,“你信不信我?”
“我信!”郭全福用力的点头,眼神笃定。
“信我就不要此时去京都送死,明年我一定带着你打回去,到时候我将崇景抓到你面前,让你亲手了结他。”崇睿看了看漫山的积雪,还有黑沉沉的天空,淡声说,“今夜只怕会有一场大风雪!”
“兄弟们,我郭全福自认对大月皇室不薄,崇景掳走我的妻儿,为此,我不惜与王爷为敌,可他却残忍的将他们杀害,我要为我的妻儿报仇,我要助王爷一臂之力,这大月江山万万不能落入崇景手里,愿意跟着我的,站过来,不愿跟着我的,可以走!”
料峭的寒风呼呼的吹着,吹得人心里无限的惆怅,人群中,有人悄然移动,偷偷的站在郭全福的身后,有的人却在观望。
不知谁说了一声,“王爷,我们都跟着您干,崇景会伤害我们的家人么?”
“他敢么,你们的家人,便是整个大月的子民,他想要这江山,就不会对你们的父母亲人动手。”
对这一点崇睿十分笃定,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君王,可以脱离所有的子民而独自存在,除非他想当真正的寡人!
人群中又有人往崇睿的阵营站过来,最后,只剩下一支不到五百人的小队伍,依旧矗立的寒风中。
郭全福看了他们一眼,淡声说,“人各有志,我老郭也不便逼你们,伺候天涯海角,还望珍重!”
那五百人的士兵,没有人接话,他们默默的转身,消失在茫茫的雪原之中。
回到凉月城后,崇睿第一时间便将玉影叫到书房,问清了子衿的近况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崇景现在已经变成一个这般嗜杀之人。
崇智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后怕的说,“三哥,您怎么料到崇景会最先对五哥下手的?”
“因为你五哥最不安分,崇景当上太子,他比谁都要不服,所以他一定会暗中破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崇景可不是个有度量之人,他一定会最先杀崇礼,只是崇礼一生做了那么多坏事,这次倒是做了一件好事。”
九月十六。
整个大月国境内,纷纷扬扬的飘起雪花,大月的冬天,真正开始了!
子衿他们的船一路从潕河往西走,收到崇睿的飞鸽传书时,还没有下雪,彭城的湖面自然还没有结冰,于是子衿他们又强行往前走,一路到达榕城。
到了榕城,河面上的冰层已经很厚,船只也被困在河面上,寸步难行。
子衿穿着仓皇之间从皇宫穿来的那件紫色大裘,站在船头看着一望无际的河面,忧心忡忡的问,“刚哲,这已经到了榕城了是么?”
“嗯,可是我们似乎只能弃船上岸了!”刚哲也忧心忡忡的看着河面。
“此去北荒,还有多远?”
“走陆路的话,五天可达,这个时节的北荒,连海面上都结冰,所以即便榕城没有结冰,我们也不能走水路了。”墨影看了看远方,可能是生长在北荒,他很喜欢靠近北荒的地方的气候。
凛冽的寒风吹过,子衿的鼻子脸颊都冻得红中带紫色,可她却忽然调转方向,看向西方,而后又调转方向,看向南方。
如今,他们一家三口,一个在北,一个在南,一个在西!
不知何日才能团聚!
“儿媳妇,此去西凉不过就是三日的路程,你想去西凉的话,为师带你去?”子衿看向西凉的眼神这么忧伤,连青山前辈都觉得不舍。
子衿摇头,苦涩的笑了笑,“师傅,我们一路走来这般顺利,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崇景根本就没意识到我们会走水路,他更想不到我们会去北荒,现在的渭西和西凉城外,只怕有千军万马在等着我。”
她摆了崇景这样一道,以崇景的为人,一定会费劲心思想抓她,而后费劲心思想折磨她。
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往崇景的刀刃上撞。
“王妃,你进来吧,我帮你易容一番,我们好上岸,我们的船一旦被发现,崇景也许很快就能想到我们要去北荒,到时候要是北荒布防,我们可就麻烦大了。”
熟悉北荒的人都知道,北荒的冬天,野外是根本无法生存的,若是进不了城,就只能死在外面。
而碎叶城,一定要通过北荒才可到达!
“好!”子衿又遥望西凉一眼,才揭开帘幔走了进去。
榕城城中。
整个榕城三步一卡五步一哨,大街小巷贴满了告示:敬告城民,兹有北荒口音案犯数十人,京都口音女犯三人,携幼童一名,从京都逃亡,其中匪首慕子衿,祸国殃民其罪当诛,若提供其行踪,赏纹银十两,抓从犯一名赏纹银五十里,抓婴孩赏一万两,抓匪首赏黄金万两,封万户候,子孙后代,永承其位。
榕城街上,一个身量高大,冷峻寒酸的中年男子,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一个迟暮老妪,一个清隽少年,还有一个双眼水灵灵人却长得不怎么好看的丫头,走在积雪皑皑的长街上,四人的衣着普通,甚至打着补丁,但是不难看出女子贤惠,那衣服虽说旧了些,可都洗的十分干净。
那少年扯着中年妇女的衣袖说,“娘亲,孩儿饿了,可否先休息休息?”
那少年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一张脸冻得通红,手掌不停的互相搓着,正对着那中年妇女撒娇。
“你这孩子,去买些包子吃吧,我们还得快些赶路到城外的刘庄去,你姑姑还等着奶奶呢!”中年妇女嘴上虽对少年严厉,可手却伸进衣兜里,拿了几个碎银子出来,让那少年去买包子。
少年喜笑颜开的拿着银子去买包子,包子铺掌柜的是个大姑娘,见少年眉目俊朗,便心生好感,娇羞得不敢抬头。
少年脸上有些尴尬,却转瞬即逝。
“掌柜的,能不能跟你打听一下,这城中是盛产醋么,怎么全是醋味?”少年假装不待见那味道,用手扇了扇。
姑娘跺脚,“人家有那么老么,我才不是掌柜,我爹才是掌柜!”
呃!
少年无言以对。
“这醋是跟着告示一同出现的,谁知道有什么用?”那姑娘也是一脸嫌弃。
“说起告示,在下就更奇怪了,我们一路走来,城中到处都贴满了告示,可是要抓什么人啊?”少年好奇的问。
那姑娘娇羞不已的扫了少年一眼,柔声说,“你就别瞎打听了,这次朝廷可是下了大力气要抓人的,你们这些外乡客,最是不好瞎打听的。”
“我们外乡客怎么了,我们一路走南闯北,指不定就在路上见到那些人,要是能把人抓起来,我可就能娶一房媳妇好好过日子了!”少年的话,让那姑娘更是脸上飞起两团娇美的红云,煞是好看。
姑娘熟练的给少年装了十几个大肉包,娇憨的将包子塞到少年怀里,“你想得倒美,小小年纪就想娶媳妇,你这身量再长开些差不多?”
呃!
“我们南方人跟你们北方人自是无法比,在我们家乡,我也算得上是俊眉小哥一名了,就是家里穷,要不然早当爹了,姑娘你行行好,就告诉告诉我吧!”
那姑娘被少年缠得有些烦,便四下看了看说,“我与你讲,据说朝廷要抓的人是睿王爷的妻子,好像太子殿下还特意让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前来镇守此地,可是我们北边的人,谁也不信睿王爷是坏人,我倒是觉得那太子殿下不是什么好人。”
“多谢姑娘!”少年对姑娘拱手,便要离开。
“哎,你等等,据说那太子殿下还抓到了睿王殿下家的狗,那狗现在就在榕城城门口,听说凶猛得很,你们小心些。”
那姑娘忽然叫住少年,特意嘱咐了一番。
少年感激的对姑娘躬身行礼,而后抱着热乎乎的包子往他父母身边走去。
几人一路走,走到一处僻静处,那少年忽然开口说,“撕狼在城门口,我们此时若是去城门,它看见我们一定会有反应,到时……”
少年的声音一变,便成了娇滴滴的女人声音。
“那如何是好?总不能杀了撕狼吧?”中年男子沉声说。
那中年妇女跺脚,“大木头,你瞎说什么,怎么能杀撕狼?你杀撕狼我就杀了你!”
敢情,有人不如一只狗!
这妇女的声音也十分熟悉,一行人赫然就是子衿等人,赵倾颜扮成奶奶,刚哲扮成父亲,茴香扮成母亲,子衿与杏儿便是哥哥与妹妹。
“茴香……”刚哲的尾音拖得有些长,这不符合他一向冷厉的性子。
茴香嘟嘴藏在赵倾颜身后,嘟囔着说,“就知道欺负我!”
“可有影卫在此?”子衿不像崇睿那么厉害,能感觉到影卫的存在,她只能对着暗处喊。
不多时,墨影从暗处走出来,一脸凝重。
“墨影大哥,他们将撕狼放在城门口,我们如何是好?”这时候,子衿能靠的,也只有影卫。
“我已经去探查过了,崇景那混蛋,知道我们的隐身术最怕醋,他竟让人在城门口熏醋,我们若是想隐身去救撕狼,看来是行不通,可是我们若是不救撕狼,撕狼见你肯定会激动,到时候我们可就真麻烦大了。”
墨影气得牙痒痒,他们的隐身术这么多年未曾被人如此打击,真不知师父为何要有一个师弟,而他的师弟,偏偏要收崇景做徒弟。
“难怪我们一进城便闻到一股醋味儿,开始我还以为榕城盛产醋,可是后来一想不对啊,醋应该是阳城特产。”对于厨房调味,子衿自然是门清。
杏儿抓着辫子拧了几圈,忧心忡忡的问,“王妃,崇景是不是发现我们要去北荒了?”
杏儿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不言,若是崇景真的发现他们的意图,对他们而言,现在的北荒就是一个巨大的口袋,只要她们敢去,就一定会被崇景拿住。
毕竟,在北荒长大的人,不止崇睿和青峰十八子。
“不,榕城四通八达,从了北城门,便有两条官道,一条去往西凉,一条去往北荒,我估计崇景主要是防西凉,往西凉的一路上,一定都有人把守着。”刚哲随崇睿南征百战,对大月的每一座城池,每一条官道都无比熟悉。
“今日你们先找个客栈住下来,到夜间,我们与师父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撕狼弄走。”墨影说完,便指了指城南方向,“城南口有一家客栈,名叫一家客栈,老板是个很讲义气的江湖人,当年我对他有过救命之恩,你们去那里打尖,告诉他,是墨公子的家人,他便不会为难你们!”
子衿顺着墨影的手指方向,往城南看了过去,而后点头说,“那你们小心些!”
“去吧!”墨影点头,而后没入黑暗之中。
子衿等人便顺着墨影的提示,前往一家客栈,进到客栈之后,子衿便看见客栈的柜台上有她们的画像,两个官差坐在离柜台不远的桌子上喝酒。
那两人看似松散,其实眼睛一刻不停的盯着出入的人,整个人紧绷着,随时都等着进入备战状态。
子衿看了一眼那个脸上有一条深深的刀疤的掌柜的,又状似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那两个官差,而后走到柜台前。
“掌柜的,我是墨公子的家人,还请行个方便!”子衿说话的时候,刚哲与杏儿都十分聪明的走到她身侧,将那两个官差的视线阻挡开。
那掌柜的抬眼看了子衿一眼,脸上的刀疤越发的狰狞起来,他的眼神十分冷淡,这让子衿有些吃不准,生怕被这人洞悉他们的伪装。
毕竟江湖人,见过的人多了,应该很容易就能察觉他们不正常。
等待总是磨人的,尤其是在这位掌柜的那样冷厉的目光下,刚哲虽然没有破云刀在手,可是他藏在衣袖里的匕首却随时做好了杀人的准备。
“你们这一家子可真是,我让你们去给我弄些冬笋,你们倒好,空手回来了,还要我施舍你们几顿饭?”那掌柜的忽然开口指责。
子衿点头哈腰的道歉,“实在是对不住,我奶奶年岁大了,外面风雪交加的,您容我们几天,不,就一天,明天不管天气好不好,我们都再次出发去找冬笋,一定帮您将冬笋找来。”
“这还差不多,要说,我这人吧,就是心善,收留一批又一批的难民,我这比官府的善堂还畅销!”掌柜的一边抱怨,一边说,“走吧,你们之前的房间我给别人住了,重新拨一间给你们。”说着,那掌柜的便拿着钥匙准备上楼。
“等等!”那两个一直看热闹的官差忽然将筷子往桌子上一丢,而后便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