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城。
崇睿让人将所有的财物清点好,将所有将士集结到中庭,“这一路走来,大家或许对本王也有所了解,我虽不允许大家掠夺老百姓财物,但是在敌国所获财物,我会分发给大家,但是现在我们面临一个问题,朝廷不给我们粮草,十几万人要想在凉月城生活下去,必然需要粮草和过冬的衣服,财物我已然分配好,各位若是想离开的,我崇睿不拦着,领了财物,我敞开大门放你们走,若想留下的,便只能将这些财物放到那边的箱子中,我会命人去邻国购买御寒的衣物还有过冬的粮草,这些钱,算是我借你们的,待与朝廷交涉好,我会如数归还给大家!”
说完,崇睿转身,背对大家而站。
锦州巡防营的人,自然是毫不犹豫的站出来,将自己那份财物放回到箱子里,但是也有人领了财物打算离开。
最后,留下了十二万人。
当晚,崇睿坐在回廊下做木雕小马,他宽厚的背挺得笔直,手上的动作也十分熟练,可是崇睿却能感觉到忧伤与寂寞。
大抵,英雄都是寂寞的。
宫灯下,投射出一条长长的暗影,不断的往崇睿身边移动,他走得很谨慎很小心,从影子里,依稀可以看到他手里握着一把匕首。
而崇睿,始终专注于刻着手里的木雕小马,似乎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
渐渐的,那个被拉长的身影变得越来越短,接着他穿着黑色皂靴的脚,出现在青石板铺就的步道上,随着他的动作,红色的铠甲袍角也随之舞动。
崇睿似乎依旧没有发现,还是专心的刻着手里的小马。
那人靠过来,将匕首举起来,可是却迟迟没有动手。
崇睿忽然吹掉小马上的木屑,并淡声说,“这是我给子归准备的礼物,你说他会不会喜欢马?”
诡异的身影顿了一下,而后连忙将匕首收到衣袖里去藏好,而后朗声说,“男孩子自然都是喜欢马的,原来三哥忙活半天,就是为了给子归准备礼物啊!”
崇睿抬头,看了一眼表情很不自然的崇智,淡声说,“嗯,我未能保护他们母子二人,让他们在京都受苦,心里自然是有愧疚的,可是不管如何愧疚,这一步已然踏出去,我却不能收手,因为只要我妥协了,他们都会死。”
崇睿的话意味深长,崇智这般聪明,他不可能听不懂。
可是,今日他收到崇景来信,信中附有芷水的头发与耳环,若说头发不误辨别,那芷水的耳环,绝对会让崇智心神大乱。
母亲死后,他一直发誓要变得强大,发誓要好好保护姐姐,所以他不允许别人欺负芷水。
芷水要嫁赵由之时,他原本以为芷水找到了依靠,得到了幸福,可是没想到,赵家竟会这般对待芷水,这让崇智心里累极了无数的怨气,无法发作。
今夜,他思量了许久,才决定要刺杀崇睿,可是到最后,他还是没舍得真的出手,崇睿待他与芷水的好,他不是感觉不到。
可是,若是不杀他,姐姐怎么办?
崇景爱慕子衿,这在整个大月皇室,都是公开的秘密,他自然舍不得杀子衿,可是姐姐呢?
“出来这么久,想姐姐了是么?”崇睿忽然提起芷水,让崇智有些难堪。
“是啊,想姐姐了,难道三哥不想三嫂跟子归么?子归不足月生下来,到底好不好三哥也不知,就在这节骨眼上,公然跟太子杠上,难道三哥从不担心他们么?”崇智的话里,带着责问。
崇睿继续拿着小刀雕刻手里的小马,“难道你觉得,我交出兵权,回京述职,崇景就会放过我么?崇智,我们来打赌可好?”
什么……赌?
崇智不知为何,好好的说话,怎么又跳到赌博上去了。
“过不了多久,崇景一定会想着法的杀了二哥和老五老六老七,二哥软弱好欺,但是也算是完美得没有弱点,他原本可以挑着二哥先下手,但是他不会,他会先杀老五,然后是老六,最后杀老七跟二哥,而你我,若是回京述职,就一定会死在回京的途中而且必须死在回京的途中。”
崇睿眸色温柔的看了看已经基本成型的小马,继续说,“我与你打赌,就是这段时间,老五必死无疑!”
“为什么?”崇智心惊,“五哥长袖善舞,最懂得审时度势,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往四哥的刀刃上闯。”
“因为崇景太子之位得来十分蹊跷,我的人说,崇景继位太子前夜,子衿利用幼时记忆,逼着崇景对她感情流露,父皇发现后,当场震怒,几乎是暴跳如雷的将崇景带到了养心殿,但是谁也不知两人到底在养心殿干了些什么,次日父皇便将太子之位给了崇景,崇礼长袖善舞会审时度势,他身后更有秦顺这个奸臣,只要秦顺怂恿他,他势必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攻击崇景,而崇景,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崇睿的分析,让崇智无言以对。
崇睿低叹一声,语重心长的说,“崇智,三哥不会让芷水与子衿出事,你放心!”
“好!”崇智点头,可是眉头却拧得更深。
是夜,京都,永和宫。
崇景坐在子衿榻前,看着躺在床前小榻上气息微弱,哭声也微弱的子归,还有躺在榻上始终没有清醒迹象的子衿,心情复杂。
宫女打来热水,她拧巾帕时的水声,打破了永和宫的宁静,有一瞬间,崇景产生一种子衿已经醒过来,正在小厨房忙碌的错觉。
“太子殿下,奴婢来给睿王妃净面。”崇景握着子衿的手挡在榻前,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出口。
“给本宫,你下去吧!”崇景接过锦帕,认真而又缓慢的给子衿净面,然后是手指,整个过程,他没有一丝烦乱,一直很细心。
末了,他将巾帕丢回铜盆之中,“叮当”一声,惊醒了熟睡之中的子归,子归咿咿呀呀的哭闹不休,崇景进来时便已经将奶娘宫女全部打发走,一时间他拿子归一点办法都没有。
子衿沉睡的十来天里,子归倒是日日胃口奇好,三个奶娘奶他一人,都不够他吃。
看着已经长开来变得肉嘟嘟白生生的子归,崇景咬着牙,要十分克制才能止住想要捏死他的冲动。
子归瞪着小短腿哭得撕心裂肺,崇景实在是被吵得烦了,只得伸手去抱他,可是刚出生的奶娃娃软乎乎的,他不会抱,一闪神差点便将子归掉下来,可子归却觉得像是有人在陪他玩,笑得梨窝浅浅。
他那笑,直击崇景灵魂深处。
崇景伸手戳了戳子归的小酒窝,“小混蛋,谁许你跟她长得像的?”
是的,长开来的子归,长得很像子衿,尤其是那梨涡浅浅的模样,简直就是将子衿的梨涡搬到他脸上一般。
子归一个婴孩,他哪里知道大人对他喜欢不喜欢,只觉得有人抱着,便软趴趴窝在崇景怀里,睡得惬意悠然。
崇景难以克制的亲吻了一下子归肉嘟嘟的小脸,那嫩滑弹润的触感,让他愁肠百结的抱怨,“你要是我跟她的儿子,该有多好!”
崇景抱了子归一会儿,而后便将他放下来,转身对着子衿说,“他长得很像你,喜欢笑,就是太能吃,你醒来吧,你睡得够久了,再不醒来,可就要下雪了。”
“何絮儿死了,她为了帮崇睿最后一把,竟然不顾一切从城楼上跳了下去,你知道么,看到有人甘愿替崇睿去死,我就忍不住嫉妒他,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只爱他一个人,明明他与我一样,一直都在用不正当的手段夺嫡。”
崇景苦涩的勾唇,“不,或许你们都觉得我不配与他相提并论。”
“殿下,礼王府有动静了,您要去瞅瞅么?”张公公的声音透过门扉传进来,听到崇景心头一紧,没想到,他终究还是动手了。
“知道了!”崇景不舍的将子衿的手放下,而后柔声说,“我明日在来看你!”
崇景离去后没多久,值夜的奶娘便进来,守着子衿与子归打盹。
又过了一刻钟之后,青山老人神出鬼没,快如闪电的出手,将所有监视子衿的暗卫,明卫还有奶娘都弄晕,然后拿鼻烟壶在子衿鼻子下晃了几圈,趁子衿打喷嚏之前,将她的嘴捂住。
“别出声,轻轻的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子衿被捂住口鼻,只能点头,表示她已经全然清醒,青山老人这才将她放开。
子衿醒来的第一件事情,一定是先抱子归,“师傅,我怎么觉得他又好看了些?”
子衿眼里全是母性的温柔,看子归的眼神也温柔如水,她轻轻的将子归放到榻上,细心的替他探脉。
“谢天谢地,虽然怀着他的时候,便没有顺利过,又遭受这样大的劫难,可我们子归却好健康,您看这小胳膊,跟大馒头似的,多可爱!”
“嘿嘿,现在是好看多了,刚生下来那日,我还以为抱错孩子了,那小样真是丑。”想起初见子归的样子,青山老人依旧觉得一阵恶寒。
青山老人拧了子归的脸一把,笑着说,“不过这小子太能吃了,三个奶娘,那是个个都苦不堪言。”
听到青山老人的话,子衿噗的一声便笑了出来,她当初那样子,不就是子归日后最好的写照么?
“只是,我要告诉你一个该不该称为好消息的消息!”青山老人想了许久,还是觉得此事该告诉子衿为好。
“何絮儿死了,是么?”说起何絮儿,子衿脸上初为人母的笑容也变得苦涩起来。
子衿悠悠一叹,淡声说,“她与王爷青梅竹马,为了王爷入宫为妃,苦苦挣扎数年,现在又是为了王爷而死,只是她到底为何要死呢,不是应该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脱身的么?”
迷迷糊糊间,子衿听到崇景与她说的话,她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何絮儿选择已死来助崇睿。
“哎!那日早朝时崇景小儿怂恿皇帝让郭全福全力攻打崇睿,而后与皇帝说,要以****后宫的罪名给崇睿罪加一等,何家人得到消息后,劝她离开来着,可她竟没有离开,而是站上城楼,细数崇景罪状,为崇睿赢得民心,只是可惜了她,当场便死了。”
子衿沉默良久之后,忧心忡忡的说,“王爷应当会很难过吧!”
“我不知他难不难过,但是何光远定然是心如刀割的,儿媳妇,眼看着就要下雪了,若是再不让他们离开,只怕山洞之中越来越冷,你母亲怕是熬不住的!”
“师父,今夜劳烦您先去将芷水接出来,这几日,我身体也好了许多了,这些日子,崇景一定忙着收拾崇礼,这是我们的机会。”
子衿没敢推开窗,可是却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子归毕竟不足月,若是真在寒冬远行,对他而言,还是太过危险。
“好,你躺好,将药吃下,我去将芷水带走,这几日我们便着手,尽快离开京都!”青山老人说罢,便拿了避息的药给子衿服下,并细心的帮子衿整理好被角,确定没有丝毫破绽之后,才离开。
青山老人离去后,特意去了一趟赵相府。
虽然已是深夜,可是赵由之与芷水所居院落之中,却依旧灯火通明,不时还有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传来。
他推门进去时,却见赵由之握着一套芷水未曾完工的小娃娃衣衫,对着晦暗不明的灯火发呆。
“臭小子,现在倒是知道后悔了!”青山老人撩开帘幔,从内室走出来,对着赵由之嘲讽的笑。
“您……”听到声音,赵由之惊讶的站起身来,当他发现来人是青山前辈时,心里不免一阵心慌。
他最想见的是子衿也崇睿身边的人,因为那会给他带来芷水的消息,可是他又害怕见他们,因为他们有可能带来的是坏消息。
“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已然找到芷水下落,不日会送她回北荒,她如今在京都已然没有容身之所,也不知如何与你告别,你们,就此别过吧!”
言落,青山也没给赵由之任何说话的机会,一转身便没入黑暗之中。
只是他却幽幽一叹,只盼他给了赵由之这个机会,赵由之能珍惜才好,也不枉芷水对他一片深情。
对于赵家,赵由之如今是一点想法都没有,芷水被俘赵家的不闻不问,子衿说要和离,父亲的强硬态度,都让他知道,芷水不可能有机会再回到赵家。
既然她回不来,那他便去找她!
赵由之站起身来,收拾了些紧要的东西,而后将芷水给孩子准备的衣服带上,趁着夜色离开了赵家。
赵由之走后,赵官家与赵文修出现在前院的回廊上,他披着大裘,对着赵由之离开的方向淡淡的说,“沿途打点好,千万不要让少爷出事。”
“老爷真放少爷走啊!”赵官家看着赵由之行动不利索的样子,心里颇为担忧。
“他一向帮着崇睿,如今崇景下了杀心要对付崇睿,这时候谁帮崇睿说话,谁就是往刀刃上撞,日子到了,他便会回来的。”
赵文修说完,转身便回了后院,风卷起残叶飘零,秋更浓了。
青山老人摸黑去到城西,从那处荒废的宅院一路走过去,经过长长的地道,不多时便走到关押芷水的地方。
青山老人丢了一块石头在地上,寂夜之中,这石头的响声格外怪异而突兀,看守芷水的两个黑衣人都吓了一跳。
本能的跳起来,假装清醒的喊道,“恭迎主人!”
青山老人辨别出他们的方位之后,随手丢了两颗石头将那两人打晕,而后摸上去,在那两人口袋里翻找,可翻了半天,却什么都没翻到。
看来,这两人也不是持有玉佩的那两人。
沉睡中的芷水听到外面有动静,吓得翻身而起,抓起桌案上的剪刀护在胸前,她想,若是崇景敢对她不利,怎么着她也要拉着他一起死。
如此,三哥便少了一个对手。
芷水紧张的藏到门口,看着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悄然进门,在暗夜之中,显得十分诡异。
“你可别打晕我老头子,要不然可就出不去了!”青山老人刚走到门口,就感觉到芷水藏身于门后了。
听大熟悉的声音,芷水顷刻之间便泪如雨下,“青山前辈!”
“哎哎哎,你别哭,你一哭我就想逃。”青山老人一副呼吸困难的样子,对着芷水摆手。
芷水破涕为笑,她胡乱的伸手抹掉脸上的眼泪,看她这样听话,青山老人这才开心的拍手,“这就对了,我们走吧!”
青山老人话音刚落,便感觉一股剑气扑面而来,“小心!”青山老人一把将芷水推开,用两根手指,像夹菜一样的将那把剑夹住。
“小娃儿,你不是我的对手,你师父来也只能哭鼻子!”青山老人将剑扭转,而后往一个地方掷过去。
一个身影飞扑上来抓着剑,可是因为青山老人的力道太大,他握住剑柄之后,被逼的退后了两三步。
是一身黑衣的奴一。
他刚站稳,便抓着剑往青山老人身上刺过去,青山老人叹息一声,忧伤的说,“我原本想放你一马的,不过你们的存在对我那几个徒弟实在太危险,去陪你师父去吧!”
言落,青山老人出手,只用一招,便将奴一打飞,直接落在芷水睡过的床榻上。
奴一呕了一口血,捂着胸口拧着眉,看上去应该是痛到极致了,一张脸苍白如纸,可他却依旧不死心,伸手便扔了一把暗器朝青山老人与芷水飞去。
暗器在幽暗的灯光下发出蓝幽幽的光,青山老人凉声一笑,“真是自作孽!”
他随手一扬衣袖,那些暗器便忽然掉头,全部让奴一身上飞去,奴一触不及防,被那些见血封喉的暗器打中,他眼里藏着不敢置信的寒芒,可手却再也无法动作。
“砰”的一声,奴一僵硬着倒在榻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他……他,死了么?”芷水还是见不得这种杀戮的场面,她颤抖着问青山老人。
青山老人淡声说,“他的暗器上有见血封喉的毒药,必死无疑!”
“前辈,我们走吧!”芷水一刻都不愿待在此处,只想赶紧离开。
“等等,我要将他弄走,不能让崇景知道是我干的!”青山老人又恢复了一贯的跳脱,他走过去在奴一身上摸索了一圈,找到两枚玉佩,奴一,奴九!
青山老人呵呵傻笑,“嗯,只差一枚玉佩了!”
说罢,他扛着奴一的尸体,拉着芷水便往外走,走到河边的时候,他将奴一的尸体丢到湍急的潕河中,而后说,“去吧,从此处能回到北荒!”
而后,拉着芷水的手往后山山洞掠去。
“前辈,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被关押的这些日子,芷水压根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的什么。
“我儿媳妇已经做主,让你与赵由之和离,赵家与皇家都已然认可,日后你都不用回去赵家,而且你也不能回去赵家,吉祥巷也被崇景端了,我们现在住在山洞之中,等着儿媳妇找时机离开皇宫,便可以去北荒了。”
去北荒!
与赵家再没有任何关系,原来,明觉大师竟语语中的,她被绑架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三嫂如此决绝?
不一会儿,青山老人已然将芷水送到洞中,他急着回去守着子衿,便大吼一声,“芷水来了,你们照顾好她,老子走了。”
这段时间,大家都是惊弓之鸟,即使是半夜,也都睡得不沉,听说芷水回来了,便全部都醒了过来。
杏儿最是激动不已,她跌跌撞撞的走过来,借着微弱的月光找到芷水,并扶住芷水,焦急的问“公主,,您没事吧?”
芷水安抚的拍了拍杏儿的手,“不妨事。”而后走到赵倾颜面前,恭敬的行礼,“赵姑姑!”
看芷水肚子越来越大,赵倾颜安心的叹息,并伸手将她拉过来,“这些日子,崇景有没有难为你?”
“没有,他只是将我关起来,却从未为难我半分。”这一点,芷水也觉得十分奇怪。
“公主被掳走当日,王妃便知道一定是崇景搞的鬼,她去求过崇景,让他放了公主,可是崇景拒不认账,王妃无奈,只好求他不要伤害公主,想来他是听进去了。”那的情形,杏儿最是清楚。
听了杏儿的话,芷水这才了然,“难怪他说那些话,原来是在意三嫂,只是,你们都出来了,三嫂一个人在皇宫,岂不是很危险?”
芷水的话,让所有人的沉默不言。
“怎么了,三嫂是不是出事了?”芷水后知后觉的发现,大家提起三嫂的时候,脸色都那般怪异。
杏儿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哽咽着,没扣开口说话,芷水不安的后退几步,“你说话呀!”
赵倾颜见芷水急了,便拉着他坐下来,将子衿中秋节那日的遭遇全部告诉了芷水,听说孩子与子衿都安然无恙,芷水这才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可是……
“墨影大哥,劳烦你们传个信给崇智,说我已经被救,让他千万不能干傻事!”说着,芷水将剩下的一只耳环取下来,“这是我的耳环,他认识的,有一只估计崇景已经送到崇智手里了。”
墨影走过来,接过芷水手里的耳环,转身交给魅影,“传信,并告诉王爷,我们已经做好准备,这段日子便会离开!”
“好!”魅影拿着耳环便转身走出山洞。
大家都睡不着了,便围着芷水,小声的聊着这段时间大家的遭遇,芷水听说崇睿已经抗旨驻扎在西凉的凉月城,不禁感慨道,“三哥终于走出去这一步了。”
“是啊,这一路如此艰辛,最让人想不到的是,皇上明明前一日还说要将皇位传给你三哥,隔天崇景便已然是太子,这是最诡异的地方,我们一直都想不通。”
说起皇帝,赵倾颜的眼眸里,只有冰冷的厌恶。
“或许,皇帝已然不是以前的皇帝了!”晓芳思量着,将这件她与子衿没来得及讨论的事情,说了出来。
晓芳此话一出,自然所有人都将惊愕不已。
“你说什么?”虽然皇帝翻脸无情,可毕竟是芷水的父亲,听到晓芳的话,她还是觉得难受,这意味着,皇帝可能……
“说具体情况!”墨影与绯影同时开口,绯影看了墨影一眼,淡声说,“我日夜监视皇帝,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崇景不可能来个大变活人而我完全不知。”
“师姐,崇景功夫比你高,他在的时候,你是不是都会避开?”这是崇睿给他们下的指令,若是单独监视时,有崇景在场,就让他们离开,因为他们监视不了崇景,有可能会白白丧命。
绯影还是不信,“可是后来我监视皇帝时,也没发现他有任何异常。”
“到底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错我不知,可是中秋夜宴,我与王妃都发现了,只是我们没来得及沟通,当时崇景一直紧紧的盯着我们。”
“若是真的,那皇帝可能早已遇害,崇景之所以这般顺利当上太子,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内情!”墨影淡淡的说完,眼神却凝重的看向刚哲和魅影。
“他没有直接当皇帝,就说明,他还有顾虑,可他顾虑的是什么?”魅影再次提出问题。
这个问题,恐怕没有人知道……
气氛变得压抑而又沉默,山洞外忽然刮起了凛冽的寒风,夹着些小小的雪粒子飘到洞口,在没有任何屏障的情况下,冷风灌进来时,几个没有功夫防身的女子都忍不住打了寒颤。
“要下雪了么?若是真的下雪,潕河的水,会不会结冰?”晓芳走到洞口查看了一番,忽然忧心忡忡的问。
刚哲放下刀,转而将茴香搂在怀里,“潕河河水终年不冻,无妨!”
“这洞里不能生火,明日师父来,得让他弄些御寒的衣物和被子来。”赤影见杏儿与赵倾颜还有芷水也冻得缩到一起,喃喃的说。
“活动痕迹过大不行,魅影传信给玉影,让她准备些上好的皮料,让师傅送来。”因为有玲珑坊作为依托,玉影暂时没有暴露,所以她一直留在城中,继续打探消息。
永和宫。
子衿母子依旧安静的躺着,那些个宫女太监,因为掌握了崇景来去的时间段,都放心大胆的打着盹。
一个白色的人影从天而降,快速的将守在屋内的宫女打晕,而后一步步往子衿的榻前走去。
烛火倒影着那人修长的身影,从他的倒影中,可以看到他忽然状如鹰爪的手,笔直的朝子衿伸出去。
可此时,青山老人还在赶回的途中,这个暗影会是谁呢?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竟然伸手握住子衿的手腕,给子衿号起脉来。
原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风尘仆仆从渭西赶回来的清虚老人,他去过城北吉祥巷,发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这才想着回皇宫来碰碰运气。
没想到回来时,竟一个影卫都没有守在子衿身边,他心往下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连忙进入内殿,查看子衿的情况。
探脉之后,他才发现子衿是避息,他拿了鼻烟壶给子衿闻了闻,子衿这才幽幽转醒。
看到清虚老人,子衿心里无比激动,他挣扎着起身,抓着清虚老人的衣袖,焦急的问,“清虚前辈,崇睿他还好么?”
“他很好,倒是你,提前这么些日子生产,身体可受得住?”清虚向来关心子衿,比关心其他人多,从进来开始,他便没有看过子归一眼。
“前辈来得正好,能否帮我看看子归的情况如何?”子衿却不一样,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子归的安危。
清虚这才纡尊降贵的低头看了一眼睡得犹自香甜的子归,蹙眉给他探脉,“长得倒是白净,只是受如此重创,身体难免有些虚,此去北荒尤其寒冷,只怕他不适合去北荒,要是能到南疆去养一段时间,配以南疆的观音草日日浸浴,一年后,便可痊愈。”
要去南疆?
子衿也曾想过,他们这么多人,只能从潕河进入北荒,若是中途遇上风浪,子归这般孱弱的孩子,如何受得住,如今听了清虚前辈的话,她更是忧心。
不过,南疆……
“数日前,魂归大哥为了专心帮助我斗崇景,将嫂子送回南疆之南去了,如此,我们北上时,便劳烦前辈与魂归大大哥,将子归带去南疆可好?”
“一南一北,终归是分离,你舍得?”
清虚从子衿看孩子的眼光里,就能感受到她对这孩子浓烈的爱。
“我相信魂归大哥他们不会亏待了子归,不管怎样,都比留在崇景身边强!”
舍得?如何舍得?
可是如今局势动荡,她与崇睿朝不保夕,还不如将子归寄养在南疆,如此一来,即便他们死在崇景手里,至少子归还活着。
“你舍得便好!”清虚老人说完,便给子衿服药,让她再次沉睡过去。
青山老人披着一夜的寒霜回到永和宫,却见清虚大摇大摆的坐在外间的桌案上,手里握着一本古书,正看得不亦乐乎。
“老东西,你何时回来的?”青山老人两头跑,这段日子也着实是累着了,乍然看见清虚老人,他简直心花怒放。
“跟你很熟么?”清虚睨了青山一眼,持续维持他矜贵的形象。
呃!
“老东西,别蹬鼻子上脸,这里交给你,老子要休息一日!”青山老人回忆自己这段日子,只觉得好辛苦。
言落,也不管清虚老人同不同意,他纵身一跃,走了。
翌日午时,东宫。
崇景坐在首座上,听着下面的黑衣人跟他报告芷水被劫的事情,他的脸色很平常,可是眼里却全是杀气。
“主人,如今可如何是好?”那黑衣人低着头,没敢看崇景的眼睛。
“奴一呢?”崇景只觉得焦头烂额,关键时刻,杀手几乎被人一锅端,现在他做事都缚手缚脚。
能掌握他的杀手的行踪,并将他们杀死,除了青山老人和清虚老人,他不做第二人想。
那黑衣人摇头,“从昨夜开始,便再也没有见过奴一!”
“那好,今日起,你就是头牌杀手,本宫命你去监视礼王府,若是他与秦顺见面,你尽量将他们谈话的内容传达回来,不得有丝毫闪失,可懂?”
“诺!属下定不辱命!”听到崇景的话,那人欣喜若狂的点头,平步青云,也不过如此而已,他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那人走后,崇景愣愣的看着门外风卷残叶,良久之后,才站起身来,对张公公说,“去永和宫。”
永和宫中。
奶娘正在逗弄子归,过了这么久,子归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少,要人陪着玩的时间越来越多。
崇景披着风霜而来,给原本温暖的房间带来一丝寒意,奶娘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正要斥责,可一抬头,却看见崇景隔着帘幔站在外间往里看。
奶娘连忙将子归放到小床上,跪下给崇景行礼,“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退下吧!”崇景疲倦的挥手,将奶娘屏退。
奶娘宫女全都退下之后,崇景站在那小小的床榻前,看着在里面咬着手指玩得不亦乐乎的子归,没来由的烦躁。
可子归哪里懂得大人的世界,他只管张着水盈盈的大眼睛,梨窝浅浅的看着崇景,看得崇景的怒火完全熄灭。
“臭小子,你该庆幸你自己长得像你母亲,要不然你早死了!”
崇景说完,子归还是冲他抿着嘴咿咿呀呀,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躲过了多么残忍的生死杀劫。
子归玩了一会儿,便闭上水盈盈的大眼睛,沉沉的睡着,除了屋外的风声,整个永和宫再一次陷入可怕的沉默之中。
崇景走到榻前,忽然伸手掐住子衿的脖子,任何人,装得再好,可在生死存亡之际,也不可能保持绝对的冷静,除非……
榻上的子衿却毫无生气,甚至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崇景颓然的松开颤抖的手指,而子衿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五个明显的指痕。
“慕子衿,只要我稍微狠心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或许我就不会到如今这个地步,可是,我还是舍不得杀你,即便我知道你早已部署好了一切。”
崇景从没怀疑过芷水是被别人带走的,能顺利找到城西的地窖,又能不动声色的带走芷水,连一点打斗的痕迹都没留下,除了那两个死老头子,他想不到还有谁有这本事。
“你连睡着了,都要跟我斗,难道我真的就温暖不了你么?”崇景的眼圈泛红,有盈盈的泪水充斥在他眼眶之中,可他却咬牙忍住,没让眼泪掉下来。
榻上的子衿依旧安静的躺着,不管子归哭闹还是崇景的话,她都毫无反应,崇景心里不是不疑惑的,她躺在这里,可外界青峰十八子却并未沉寂。
崇景不相信青峰山的人有这等谋略,他咬牙,忽然沉声开口,“奶娘,收拾小世子的东西,你们随我一同去东宫!”
“诺!”奶娘们也不知崇景为何忽然决意要将小世子带走,但是这是皇家规矩,她们也不敢多言。
是夜,永和宫。
两个加起来两百多岁有富余的老头,在横梁上大眼瞪小眼,比赛看谁先输,输的那一方,负责去放倒那些宫女太监。
清虚老人冷眼看着青山老人,青山老人却笑呵呵的转着两个圆溜溜的大眼珠,就是身体不动弹。
片刻之后,清虚老人忽然冷冷拂袖,“哼,老夫为何要与你玩这等无聊的把戏,如今要做的一切,都与你徒儿有关,你若不去,老夫可就走了,我儿媳妇一个人在南疆,都不知是何情况,正好我师徒二人可去瞧瞧她。”
言落,清虚老人便起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