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由之眼神一亮,嘴唇蠕动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再问。
子衿花了一个时辰才处理好赵由之腿上的伤,她疲惫的站在赵由之面前说,“好了,但是你要有心理准备,这伤即便好了,你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正常。”
“我知道,我会变成瘸子,但是不管怎样,我也会带着芷水离开,只盼你信守诺言。”
子衿没看同他说话,而是走到门口,将那两扇沉重的宫门打开,让阳光再一次倾泻进来。
“赵相,请随我来!”
所有人都站在门口看着子衿,子衿思量了片刻之后,终是提笔:兹有大月国二公主,闺名芷水,贤良淑德,温婉恭谦,身怀幼子,然与乃夫大月国吏部侍郎赵由之,感情破裂,覆水难收,现由其嫂,睿王府慕氏子衿出面,促其和离,日后各自婚嫁,两不相欠,其子随母,与赵家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
子衿将写好的和离书交给赵文修,赵文修连看都未曾看上一眼,便取了印鉴签字画押。
而后,他讽刺勾唇,“太子殿下命我给王妃送了一坛好酒,名曰醉相思。”
“嗯,酒是好酒,用红豆杉泡制而成,待芷水腹中小世子降生,我便用这酒,敬谢苍天,让她们母子脱离苦海,再盼赵家香火鼎盛,赵相与夫人琴瑟和鸣。”
“你……”赵文修没想到这小丫头竟这般伶牙俐齿,竟敢如此挖苦他。
子衿淡然一笑,“赵相请吧!”
赵文修冷冷拂袖,“我儿正值壮年,儿孙满堂自然不在话下。”
子衿背过身去,没有再与赵文修客套,那纸和离书,安静的躺在桌面上,墨迹未干,人却凉。
赵文修拂袖离开之后,赵倾颜便提着裙摆走了进来,看见桌案上的和离书,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这……”
“母亲,日后你会懂的。”子衿仔细将和离书收好,而后疲倦的说,“母亲,替我梳妆可好,我要去见太子。”
赵倾颜最怕子衿去见太子,连忙握住子衿的手腕说,“你疯了么,不许去!”
“无妨,我只是去求他帮忙找芷水,作为大月太子,他若是连一个公主都容不下,朝臣岂会臣服?”子衿说罢,便坐在梳妆镜前,眸色凉凉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棋局,越发四面楚歌了。
临出门前,子衿淡淡的对暗处的墨影说,“劳烦墨影大哥与师父说一声,让他帮忙留意芷水行踪。”
东宫。
子衿入宫两个月余,除了芳华宫,还从未去过别处走动,至于东宫,她更是从未踏足,可如今,她却站在东宫门口,等着面见太子。
张公公疾步走到崇景身边,对他耳语一番之后,崇景饶有兴致的放下手中的奏折,淡声说,“她为何不进来,非得让本宫出去?”
呃!
这不都是您宠的?
张公公如是想着,嘴上却恭敬的说,“她说,请太子殿下出去,没说要进来。”
张公公没敢将子衿当时说的原话说出口,他怕太子舍不得弄死慕子衿,却很舍得弄死他。
“你说,我这般宠她,是不是让她有些蹬鼻子上脸了?”崇景淡笑着问张公公。
这……
“太子殿下宠爱她,那自然是她的福气,是福气她自然要懂得珍惜。”张公公比之前那位蒋公公聪明,他知道崇景听不得别人说慕子衿半个不好,说话的时候也特别小心。
崇景从桌案上拿了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里面躺着一双雅致的耳环,竟与子衿头上的发簪一样,也是别致的兔子。
“罢了,宠就宠着吧,蹬鼻子上脸便蹬鼻子上脸,你无需同行,本宫自己去见她。”崇景说完,便拿着盒子走了出去。
哎!
张公公在身后叹息,“都是孽缘啊!”
夏日的阳光总是猛烈,子衿身着一身湖水蓝七重纱宫装,一头青丝简单的挽了个流云髻,用木簪固定着,站在东宫门口。
杏儿在她身后,撑着一把白色的油纸伞,有风吹过,子衿那柔美的宫装,便随风飘扬起来,一层层的,迷蒙了崇景的双眼。
“太子殿下!”子衿依照宫廷礼仪屈膝给崇景行礼,崇景很想开口说,慕子衿,在我面前,你永远无需这般卑躬屈膝,可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的点头。
“你要与我说什么?”崇景开口,眸色凉凉。
子衿从杏儿手里接过纸伞,淡声说,“杏儿,你去那边等我。”
杏儿疑惑,可却乖顺的屈膝离开,崇景看着她,忽而笑了。
“这般热的天气,去凉亭吧。”说着,他问子衿,“我来替你撑伞吧!”
他的语气,再也不似以往那般强硬,而是透着浅浅的妥协与讨好,子衿楞神,他便伸手将纸伞接手过去,与子衿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伸长手为她撑伞。
两人一路无言走到凉亭,子衿未曾开口,崇景却先说话,“子衿,我与你说个故事,如何?”
凉亭里微风拂面,脾人心肺,子衿伸手将在脸颊上飞舞的头发别到耳后,淡声说,“太子殿下请说。”
崇景沉吟了片刻,而后眼神凄迷的说:
有一个小男孩,他少小离开父母,独自一人生活,怎奈管家心怀怨恨,对孩子百般侮辱,孩子不堪受辱,深夜逃离,一个人,从一个地方,走到另外一个地方。
初到时,他只能跟着乞丐一同乞讨,为了能活下去,为了能回到父母身边,问他们为何这么狠心,让他一个少年,独自承受生活的苦。
后来,他遇见一个老人,那人周身隐匿在黑暗之中,一双眼眸里面,永远没有温度,少年也从未见他微笑,他问少年,“你有什么心愿未了?”
少年回答说,“我要回家,我要向我父母问罪!”
“可你应当知道,要想达成所愿,就要付出代价,而且是相当沉重的代价,你能承受么?”
当时的少年,心里已经盘踞着一条沉睡的毒蛇,他坚定的说,“只要能活着回去,我愿意。”
就这样,老人日夜不停歇的教授少年武功,还有各种机关,甚至兽语,几乎是倾尽毕生所学,全部交给少年。
少年为了报仇,从不喊苦,从不喊累
十二岁时,少年已经初有所成,那时的少年,丰神俊逸,眉目清朗,谁知老人却忽然提出,要让他去执行一项任务。
说到此处,崇景的眼底深处,那条沉睡的毒蛇忽然吐出炙热的火焰,灼灼燃烧着,带着毁天灭地的恨意。
子衿知道,这少年,定遭遇了非人的折磨。
少年天真的以为,这世间最痛苦的折磨,便是死亡,可他忘了,还有一种折磨,叫做生不如死。
那老人竟是个恋童且有断袖之癖的老混蛋,少年被他凌辱折磨整整七日,老人却淡然的笑着说,“待你有本事杀老夫时,再用那般凶神恶煞的眼神看我,否则,便收起你的锋芒,用这手段,去帮我杀一个人。”
就这样,少年用他的色相,杀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许多成年男女,他在他们身上,注入心里已经满得装不下的毒液。
十六岁那年,一次偶然的机会,少年结识了一个女子,那女子独爱清隽少年,手下养有二十个少年男女杀手,他们与少年一样,都是利用色相杀人的棋子。
少年仿佛看到了曙光,他要解救那些少年,让他们随他一起,杀回故里。
少年讨好女子,被女子各种非人折磨,他却从不吱声,直到有一天,老人传信让他回归,少年故意倒在女子怀里撒娇,说老人企图独占他,而他,早已恋上女子的好,这样一个俊秀的少年与她说爱,女子的心里,自然十分欢喜,便生出独占少年之心,于是与少年相约,一同去杀老人。
两人九死一生,才将老人斩杀在他噩梦开始的地方。
少年与女子在老人的尸体旁苟且,趁女子疲惫不堪之时,少年手起刀落,将女子的脑袋割下来,带到那些杀手面前。
他与那些杀手交易,杀手们负责帮他杀人,所得财富,二十一人均分,每人一份,若是有所需,女子还得以色侍人,但是男子却无需如此,女子若是色诱完成任务,所得财富,女子一人独占一半。
前提是,所有人必须服用他配置的毒药。
就这样,二十一个同病相怜的少年男女,便开始了另外一种人生。
少年带着所有人回到京都,在京都,他偶遇了一个少女。
那日,少女穿一身鹅黄色留仙裙,头上簪着一朵海棠花,温婉的模样,有大家闺秀的矜持,也有江湖女子的英姿,还有悲天悯人的气度,更有不屈不挠的精神。
少年发现,他那已经被毒蛇盘踞的心里,竟暗自流露出一丝阳光,可是多年的历练,已经让他学会面不改色。
他每日期盼见到少女,越到后面,他越是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出于害怕,也是出于想要保护自己,他离开了。
在离开的那两年时间里,他一直在依靠出卖色相赚钱,拉拢关系,企图回到属于他的地方,再次回到京都时,他下定决心,要利用少女的身份,搅乱时局,他才能乘机回去。
少女嫁了,他觉得他的心死了。
他一心只想回到家里,每日生活在算计与被算计中,后来得知少女被人掳走,他觉得这是机会,杀了少女,他便能乘机回去,并拔出自己心里最后的善念。
可是最终,他没能杀她,于是他妥协了。
命运将她送到他面前来,想让她温暖他,所以他认命了,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要让女人留在他身边。
故事说到这里,其实并没有完。
可是子衿太聪明,崇景没敢继续说下去,他看着子衿柔美的侧脸,淡声问,“我的故事说完了,该你了。”
“殿下的故事没有说完,王爷曾调查过林修竹其人,他自小生活在京都,生活结构十分单一,为人神秘,可是却天天有人看见他,而你,是如何做到这些的,城西这么多人,你如何控制他们?”
子衿一直很好奇,连崇睿他们这么精明的人,都没发现林修竹的破绽,子衿实在想不到,他是如何做到的。
“林修竹却有其人,外形与我有几分相似,不过他是个书呆子,十五岁那年,我让奴七给他易容成我的样子,每月给他例钱,让他保持神秘,后来我回到京都便杀了他,取而代之,所以没人知道林修竹换人。”
一个少年,用十几年奋斗五年布局,不动声色的躲在暗处,将朝局搅乱之后,再利用最一劳永逸的方式回到皇宫,这样惊人的忍耐力,与崇睿简直不相上下。
对于他过去的遭遇,子衿表示同情,但是子衿却不赞同他为人处世的态度,他所遭受的苦难,他却要强加给世人,让别人与他一同承受,这不是一个大丈夫该有的作为。
可是,根深蒂固的观念,已经盘踞在崇景身上多年,即便子衿如何苦口婆心,对他而言,都不过是子衿作为成功者的嘲笑。
“你放了芷水吧,我会让她远走他乡,日后再也不会回来京都。”子衿一直以为,芷水是崇景想用来牵制赵由之的利器。
然而……
崇景眸子一凛,那里面只剩下冰冷的寒气,就连说话,也像是吐着红信子的毒蛇,阴鸷冰冷,让人听了不由得起鸡皮疙瘩。
“你,凭什么认为是我绑架芷水?”
凭什么?
子衿仰头看了一眼飞扬的柳条,斑驳的阳光在柳条之间跳跃旋转,投射下来的光芒,打在子衿的脸上,眸子里,衬得她的星眸越发晶亮。
可这双美丽的眸子里,现在只剩下全然的悲伤。
“芷水未曾得罪任何人,我能想到的,就是赵侍郎担任粮草军需补给官,不想崇睿回来的人,自然会拿住芷水,以要挟赵侍郎。”
子衿幽幽的看了崇景一眼,而后说,“最不想崇睿回来的人,难道不是你么?”
“我是不希望崇睿回来,可是现在西凉战事吃紧,我就算再傻,也不会这时候断了崇睿的补给,你想多了。”崇景淡淡的看着子衿,看她站在斑驳破碎的阳光中,一脸的悲伤。
崇景的话,子衿自然是不信的,可是他若存心要瞒着,子衿也无计可施。
“太子殿下,芷水被掳,赵家全然不管,按照芷水当时意愿,我代表睿王府,替芷水与赵家和离,赵相已然签字画押,请太子殿下过目。”
子衿将那一纸帛书恭敬的高举过头,给崇景过目,崇景拧眉满脸疑惑的看着子衿,冷言道,“慕子衿,你到底在算计什么?”
“这不是算计,芷水嫁入赵家当日,赵家主母何氏便巧使手段,将床单掉包,而后以芷水不贞为由,处处为难芷水,赵侍郎听信谗言,冷落芷水,受尽苦楚的芷水回到睿王府后,便决议和离,是我一力阻拦,后来她又发现身怀有孕,这才回到赵家,可我错的,赵家并未珍惜她,作为兄嫂,我不愿芷水受此苦难,作为兄长,难道太子殿下不觉得该支持芷水和离么?”
兄嫂?兄长!
子衿的话,莫名取悦了崇景,他微笑将那和离书去过去,打开仔细阅读之后,才淡声说,“也罢,和离便和离,只要你欢喜便好,明日早朝,我会告知父皇,让父皇下诏书,公告天下。”
“如此,便多谢太子殿下,但是,我希望芷水好好的,她若殒命,我穷其一生也要与那杀她之人,不死不休。”子衿说罢,就要离开凉亭。
崇景却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石凳上坐好,“我知你讨厌我,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将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送给你,若是不喜欢,便扔了吧!”
崇景将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对暖玉雕琢的兔子形状耳坠,崇景并未等子衿回答,将盒子打开之后,他便转身走了。
子衿愣愣的看着那对耳坠子,心里百味杂陈,崇景的东西,她是断然不能接受的,她不想给崇景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不想让他觉得,他其实还有机会。
子衿没有动那对坠子,她站起身来,一步步坚定的走到杏儿身边,淡淡的说,“杏儿,我们走吧!”
“诺!”杏儿见子衿没有拿伞,便说,“王妃,这日头太毒,我去拿伞来。”
杏儿去凉亭取伞时,看见桌案上那对玉兔坠子,心里不由得感叹,这太子殿下,对王妃是当真用心了,只可惜生不逢时,遇见了王爷这个强大的对手。
两人撑着伞一路走会永和宫,杏儿问子衿,“王妃,他可曾同意放公主?”
子衿眼里闪过一抹讶然,她素来知道杏儿聪慧,却没想到,这小丫头心思细腻到如此程度。
“他不承认是他绑架芷水,可是却同意了芷水和离。”也算是,做成了一件大事。
“他那般心思的人,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绑架公主,可是他这个节骨眼上绑架公主,又同意和离,会不会目标不是驸马爷?”杏儿总觉得,这件事情已经前后冲突了。
听到杏儿的分析,子衿忽然顿住脚步,“快,赶紧回去。”
子衿忽然加快脚步,杏儿吓了一跳,连忙跟上去扶着她,子衿一进屋,便往内殿走去,杏儿见状,将那些宫女太监全部遣散。
“墨影大哥出来一下。”子衿连恭谦客气都省了,可见事态之严重。
墨影站出来拱手问,“王妃何事?”
“传书王爷,芷水被俘,小心崇智!”
墨影大骇,“你是说,崇景是想利用芷水公主威胁八皇子,让他在战场上对王爷下手?”
“芷水十有八九是他掳走,今日我用和离书去试探他,他同意和离,杏儿提醒了我,而且他也亲口承认,他不会在粮草军需上动手脚,那我想得到,能让崇睿毫无防备的,便只有崇智了。”
“我这就去办!”事态紧急,墨影连忙离去。
两日后,渭水河畔。
河中的尸体还未完全清理完毕,那些已然沉入水底并开始腐烂的尸体,给打捞造成了难度,可就在这时,西凉士兵忽然箭指水面,往水里嗖嗖的放箭。
西凉三皇子见状,吓得肝胆俱碎,“混蛋,谁许你们放箭的,谁允许的!”
对岸一个将军嚣张的骑在战马上,奚落一般的说,“三皇子,陛下有令,三皇子不顾西凉利益,贪生怕死,特命吾等力挽狂澜,助西凉一统天下。”
清虚前辈素来恨这般过河拆桥,连父子亲情都不顾念的人,他淡声说,“将这为祸天下的小子拉下去砍了祭旗。”
而后,他用内力对着河中大喊,“西凉出尔反尔,小心河岸有箭,水下众人,往我处集中上岸。”
而在水下,崇睿等人已经躲过了箭矢,他与黄影一直走在一处,见有箭矢,两人面面相觑,不知上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就在此时,却听到清虚老人用醇厚的内力传音到河中,两人连忙将附近的将士聚拢起来,往清虚老人发声的地方游过去。
与此同时,崇智走过来,将跪在地上的西凉三皇子一把抓起来,在大月士兵愤怒的眼神中,将他往埋骨那些无辜渭西百姓的大坑走去。
“求你,别杀我!”至此,西凉三皇子吓得脸色发白,连求饶都显得苍白无力。
崇智并未接话,而是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拧着他一步步走向大坑。
“你看见那些孩子了么?这都是你做下的孽,你凭什么求我大月不杀你,今日本皇子便杀了你,为我大月无辜枉死的百姓与将士殉葬。”崇智将西凉三皇子放在大坑边缘,那坑里,刚好躺着一个两岁孩童的尸身。
“不,我错了,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我可以将西凉的战略部署告知你们,还有布防还有整个西凉皇宫的构图我都可以给你们,求你们别杀我。”也许,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崇景勾唇冷笑,“我大月将士,若想踏平西凉,何须你指引,受死吧!”
在西凉三皇子惊骇的目光粥,崇智手起刀落,只见那三皇子的头颅高高飞起,稳稳的落在大坑之中,崇智一脚将他的尸身踢到坑中,对对面的西凉士兵喊话,“西凉国的将士们,这就是你们为西凉卖命的下场,你们的皇帝,对他自己的儿子尚且如此,难道,你们还要为这样的皇帝卖命么?”
“嗖”的一声,一支箭矢朝着崇智飞射过来,崇智一个后空翻,那支箭矢便擦着崇智的肚皮,与他平行飞了出去。
那边,西凉主帅王将军放下弓箭,凉声说,“西凉将士听命,不得受大月皇子蛊惑,这些尸体已然腐烂,瘟疫很快便在大月国境内爆发,到时候,无需我们出手,他们便会死亡,到那时,大月的江山,就是我们的土地,陛下有令,凡有功者,重赏之!”
那些原本寒心的西凉将士,听到重赏二字,便热血沸腾起来,齐声高呼,“踏平大月,剑指天下!”
在他们的欢呼声中,崇睿与黄影忽然窜出水面,与此同时,西凉所有的弓箭手皆将箭头对准崇睿与黄影,清虚老人见状,足点水面,飞掠到对方阵地上,快如闪电的将那些士兵手里的弓抢了过来。
那些士兵甚至来不及反应,手里的弓已然脱手,趁着空挡,崇睿与黄影出水,学着清虚老人的招式,割断了那些士兵的脖子,让水中的将士得以出水。
尽管如此,大月的士兵还是有许多在出水的时候,被后面拿弓箭的人杀死,崇睿大怒,对大月弓箭手大喝,“给我杀!”
一时间,又变回两方近距离用弓箭作战的方式。
在两方箭矢往对方阵地飞过去的时候,三人掠到高空,而后稳稳的落回大月的阵地。
崇智与何光远见崇睿出水,连忙去端了汤药给他们服用,崇睿仰头一口喝了汤药,而后沉声问,“怎么回事?”
“西凉皇帝舍弃三皇子,让他们的人往水里放箭,我已将西凉皇子斩杀于大坑之中,三哥,还有多少尸体未打捞上来?”
崇睿将衣服上的水拧干,淡声说,“大概还有两三百。”
“这可如何是好?”何光远急得只想骂娘,这要是再多出一日,只要一日,他们便能将尸体处理好了。
“夜里看不见,他们的战线又拉得长,这样下去,只怕不妙。”崇睿如今也是无计可施,不管如何叫阵,对方都不应战,这样即便是谁,也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黄影的目光停留在某高处,他悄然退下,往密林之中走去。
一颗高大的松树上,一只脖子上有一圈灰色杂毛,其余通体雪白的信鸽,站在枝头“咕咕”直叫。
黄影走到树下,学着鸽子的叫声,“咕咕”叫了两声,那只信鸽便像通人性一般,撒着欢一头扎进黄影怀里。
黄影失笑的摸了摸鸽子的脑袋,“来,看看你带来的是什么消息!”
黄影从信鸽的脚上取下竹筒,那细细的宣纸卷成一个小卷,上面封着蜜蜡,还写了一个“急”字,黄影见是急件,连忙拆开来看。
“芷水被俘,防智!”
黄影将纸条收入掌心,将鸽子放飞到树上,嘱咐道,“小花,你且等着,我去告诉王爷一声,看他如何回复。”
咕咕,咕咕!
鸽子欢快的叫着,黄影这才走出密林。
崇睿还在与何光远还有崇智商量战术,黄影见状,走过来打断崇睿,“王爷,我适才在水下扭了一下,你给我推一下呗!”
何光远沉眉怒目,“臭小子,我们这商量军机大事,你别捣乱。”
黄影苦瓜脸状,“何将军,我是真疼,王爷跟王妃学的那手推拿又十分管用,就耽搁片刻,见谅见谅。”
崇睿自然知道这是黄影的借口,他将地图交给崇智,“你与何将军商讨一下,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大胆些。”
“诺,三哥!”崇智接过地图,心里虽然很是疑惑,可却没敢开口问。
崇睿与黄影走到僻静处,黄影便要将纸条拿出来,崇睿连忙伸手阻止,并说,“人多眼杂,直说。”
“墨影传来消息,芷水公主被人绑架,让你小心崇智,我要如何回?”
“已防,勿念,盼安!”崇睿说完,便假意给黄影推了几下,然后转身离开。
黄影害怕被人发现,藏到暗处隐身之后,才去了密林传信。
是夜,在崇睿军帐之中,黄影小声问,“难道崇景真的卑鄙到要用芷水威胁崇智么?”
“他心思素来深沉,他定然也知道崇智不忍对我下手,将芷水掳走,无疑是威胁崇智最好的武器,他定是害怕战事结束之后,我挥剑指向京都,害怕了。”皇宫中,兄弟阋墙不过就是寻常事。
崇睿一点都惊讶。
“那他到底会将芷水公主囚禁在何处,他这般阴狠之人,会不会杀了公主?”
“不会,子衿未必能救出芷水,但是她一定会保住芷水性命,师兄弟们都在京都,想来也不会一点踪迹都寻不到,他们会找,朝堂的事,子衿会处理好,今夜有没有兴致与我一同去火烧敌军粮草辎重?”崇睿挑眉,一脸坏笑的看着黄影。
黄影也是一脸奸笑,“将他们的箭矢全部烧毁,看他们明日拿什么朝着我们,说走就走!”
“你善于隐身,做这等鸡鸣狗盗之事最是适合,你我兵分两路,我去杀主帅,你去放火。”言落,崇睿便开始换夜行衣。
呃!
黄影不服,“王爷,说话能不能好听点,什么叫我适合干鸡鸣狗盗之事?”
崇睿拍了拍黄影的肩膀,慎重的说,“这话是师傅说的,莫要忘了。”
黄影苦笑,当年师傅努力将他们推销给崇睿时,就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哎!
黄影认命的隐入黑暗,做那鸡鸣狗盗之事去了。
半夜时分,西凉营中,火光冲天,哀鸿遍野,没多时就听见有士兵大喊,“主帅殁了!”
杀完人后的崇睿,却负手站在对岸,姿态悠闲的等着看大戏。
西凉士兵想来打水去救火,暗夜之中,潜伏在地上的大月弓箭手却忽然站起来,将那些提着桶盆的士兵射杀在对岸,让他们明明在河岸上,却无法救火。
这把火,一直烧到天亮。
迎着晨曦,崇睿朗声对西凉将士说,“去告诉你们的皇帝,若想休战,本王可以与你们谈合,若还想打,本王也不惧西凉,但是你们要么就是退后十里,要么就天天坐等我烧你粮草杀你主帅,有多少粮草烧多少粮草,有多少主帅,本王就杀你多少主帅。”
先死了三皇子,接着主帅又亡,西凉人不得不固守河堤,然后派人回去禀告西凉皇帝,看要如何处理此事。
按理说,现在他们毫无优势可言,若是西凉皇帝明智的话,会选择求和,可是不到半日,河中便有鱼群虾蟹死亡,河面上漂浮起一层死鱼虾蟹,让西凉士兵士气大振。
崇睿怒极,反而沉稳。
他与清虚站在河岸上,忧心忡忡的看着河水,“前辈,这可如何是好?”
“死鱼到底是不是因为尸体毒变引发的尤未可知,这些尸体大多有半个月以上,在水里浸泡时间过长,尸毒也定然比一般的尸体严重,且先看看,沿途的百姓都已经通知好了么?”
“早已通知,禁止引用河水,也禁止在河边浣洗,捞鱼捕虾也全线禁止,但是我们这么多人人,去哪里开辟水源?”这才是崇睿担心的。
“每天组织士兵,到上游十里去担水饮用,每一个士兵晨间起来,都要喝一碗老夫开的药方,保证药品及时到位,你们青峰山最喜欢干鸡鸣狗盗之事,夜间你与那小子去敌营捣乱,动静越大越好。”
呃!
这……
崇睿百口莫辩,黄影在一旁笑到抽筋。
翌日,皇城永和宫。
子衿与赵倾颜各自手里拿着男女各一套小衣服正在仔细的缝制,对面圈椅上,魂归没正行的斜靠在椅子上,双脚放在扶手上晃荡。
他手里还握着一串晶莹剔透的水晶葡萄,一脸不屑的看子衿,“我说,你做那么多小娃娃的衣服作甚?”
“如今嫂子与芷水晓芳都已经怀孕,自然需要许多衣服,这段日子,嫂子怎样,身体可好?”子衿已然缝好一只衣袖,正拿着剪刀剪线头。
魂归咧嘴笑出一口白牙,“嗯,挺好的,每日吐得气若游丝,天天黏在榻上。”
呃!
子衿与赵倾颜同时停下手中活计,不赞同的看魂归。
“本来呀,老子天天被她打得无处逃窜,现在好了,我逍遥快活得不得了。”
子衿与赵倾颜相视一笑,都无奈摇头,这世间诸事,竟是这般奇妙,天不怕地不怕的魂归,竟怕谷亦荀打。
魂归见她们没有责备,便正襟危坐,与子衿说,“子衿,我与你商量个事可好?”
子衿见他难得正经,也正襟危坐,“你说!”
“如今京都局势混乱,谁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想将荀儿送回碎叶城去,我留在京都助你,如此便无后顾之忧。”
对江湖人而言,修罗殿或许是一个权力的象征,可是若倒是子衿真与崇景正面冲突,只怕崇景首先便要拿修罗殿开刀,他想将谷亦荀送走,倒也是上策。
只是……
子衿思量,“春风笑已经回碎叶城了么?”
“嗯,她无处可去,我便让她回去了。”
“那嫂子还是不要去碎叶城,让她回南疆之南去吧,那里更安全些。”子衿说完,魂归便拧眉沉吟。
“你是说,春风笑不值得信任?”
子衿点头,“春风笑固然对崇景失望透顶,可是女人最大的软处便是心软,还有春风笑若是知道嫂子回去碎叶城,一定会想到京都局势有变,她若是将消息传达给崇景,以求回到崇景身边,那我们可就被动了。”
“也是,那女人的心,从来都是无比的狠,那我回去与她商量,我让人送她回南疆之南,然后转移修罗殿人马,我估计,这场战役,不远了。”其实,认真起来的魂归,也挺有个人模样的。
“杏儿,去将男女娃儿的衣衫各收拾一些,给魂归大哥带走。”子衿说罢,自己也起身,取了许多她自己弄的安胎药丸,“这些药丸放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你让老子提着大包小包像个女人一般?简直有损老子俊逸不凡的形象。”魂归恶声恶气,只拿了安胎药丸放在怀里。
他起身要跑,却被子衿厉声喝住,“站住!”
魂归那高举双手,准备开溜的姿势,便尴尬的卡在半空,他一边收回,一边抱怨,“老子就奇了怪了,老子为何会怕你!”
子衿没理会他,杏儿将衣服打包过来之后,子衿像是有意的一般,又让絮儿去弄了好些补品过来,一并打包好丢在魂归怀里,“嫂子不会做女红,衣服自然是要我这个做姑姑的操劳,补品也是给孩子和嫂子的,你若是敢不带去给她,日后我知晓,我定教嫂子十八种对付你的方式,让你苦不堪言。”
魂归怒,“慕子衿,老子恨你!”
“嗯,慢走不送!”子衿淡然一笑,那浅浅的梨涡像绽放的鲜花,魂归只觉得心里那股无名怒火,就像遭遇了倾盆大雨,熄了。
魂归心里不服,用手指了指子衿,最后还是只能背着大包小包飞身离去。
魂归刚走,大殿外面便传来吵闹声,站在门口的唐宝见状,甩着拂尘走到院子里,“你们这是作甚,王妃在寝殿休息,何故大声喧哗?”
“公公,救救我妹妹吧,她嘴馋在小厨房里拿了一根黄瓜吃,可刚吃完便腹痛难忍,而且……”
皇帝送来的宫女之一见到唐宝,哭着跪在地上哀求,唐宝看了她身后,被两名太监驾着的女子,那女子裙摆之间全是鲜血,唐宝见状,连忙进屋与子衿说,“王妃,不得了,永和宫出了丑事了。”